當晚眾人便在沅江南岸安營紮寨,蜀興軍倒也遵守雙方訂下的口頭之約,並沒有越江進犯,是以司馬晨他們後半夜皆相安無事,直到明曉。
次日一早,眾人先後醒來,只見對岸的蜀興軍只剩下疏疏落落幾十名士兵在沿岸把守,眾人心知規復國土云云務必在禛國瘟疫引致的內亂遭平定後才有著落,此時人人自顧不暇,自然並沒多加理會。
眾人收拾行裝,續向南行,司馬晨問了一旁的方滿華,說再多走半天便能到得禛國邊城龍翔縣,屆時再借境成朝的武輝鎮,沿水路便可直達雪山,估計約此途順利,在天黑之前該可到達。
由於走的不是山路就是平原,沿路上皆未見人煙,眾人不知瘟疫已然擴散多遠,見路上越是平靜,便越覺猜不透前方吉凶,氣氛一時變得壓抑鬱悶,快要喘不過氣來似的。
司馬晨心繫天府,又想到既然軍中已有感染,不知眼下鎮守風鈴關的朱墨飛有否受到牽連?一時間心事浩茫,似乎便要把整個天下也一併煩惱起來,吳白茅見他的晨哥哥鬱鬱寡歡,有心逗他幾句使他開顏,卻又拙於言辭,不知說什麼才好。
眾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的走至正午時分,便到了龍翔縣的城郊地段。眾人凝目望去,只見城頭有官兵站崗,紀律嚴明,秩序井然,心中一寬,便快步迎了上去。
眾人見城門中門大開,並無官兵把守,微感奇怪,進城以後,只有城頭哨崗上的官兵一動不動的站著,便如一尊尊石像,至於城內放眼所見空無一人,宛如一座死城,眾人隱隱覺得不妥,但未見異變活屍影蹤,說不定成朝聞得禛國國內生變,像那蜀興國那樣鋌而走險,悍然犯界,以致縣內百姓大批向北方內陸遷移?眾人終究死心不息,便決定深入城中,一探究竟。
越向裡走,眾人的驚訝之情便又增加一分,只見原先蕭條的街道隨著眾人的步伐漸漸出現一具具血淋淋的死屍,打鬥的痕跡也越來越明顯。走過兩條街後,只見滿街一片猩紅,眾人站在長街盡處,宛若置身地獄修羅場的入口一樣,屍體散落在長街的每個角落,姿勢各異,只見當先一具死屍吊到了隨風飄揚的酒幌之上,酒肆裡的桌椅歪歪倒倒的散落在街心,杯盤碗碟從半傾斜的木櫃裡跌出,碎滿一地。眾人越過酒肆,到了旁邊虛掩著大門的鏢局,司馬晨從門隙中一張,只見局內漆黑一片看不見端倪,卻嗅到了撲鼻而至的血腥味。眾人走到另一邊的當舖,只見那當鋪東家的半截身子倒掛在當舖之外,兩截身子被不知名的利器斬開了一道口子,將斷未斷的藕斷絲連在一起。再旁邊有一座磨坊,裡頭一台水磨兀自在空轉著運作,卻從輪子下方的排水處噴灑出點點血漿。水磨的中心滾軸夾縫間夾著一束頭髮,該是那人不知怎樣進了那台運作中的水磨之中,被活生生絞成肉醬。
眾人緩緩向前走去。走到街心時,已需踮起腳尖而行才不至沾染到地上的屍體和血水。司馬晨皺著眉捂著口鼻的走在前頭,最讓人耐人尋味的是至今竟還沒看到一個活人或活屍的身影,難不成這單純就是一起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眾人勉強走完了這段路,一心期望這已經是最惡劣的了,豈知這只是個破題兒,好戲還在後頭。轉出大街,走進向橫伸延的巷弄,才是真正阿鼻地獄的入口,只見血水源源不絕的沖刷著旁邊賭坊的石牆,便似一塊水簾瀑布般無窮無盡,裡面堆積如山的屍體已發出陣陣惡臭,不少已現屍斑。司馬晨強忍著這股中人欲嘔的氣息踏進巷弄之內,俯身察看那堆屍體,見其中不少的四肢竟扭出常人難以屈曲的角度,似是被人硬生生的扭至脫臼。司馬晨不忍再看,便回過身來向來路走去。
司馬晨正欲拔步而行,會合正街上的大夥兒,驀地裡後方的賭坊側門呀的一聲開了,司馬晨霎時背後一涼,該不會是......
只聽後方響起一把清脆的女聲道:「這位公子是活人嗎?小女子已有三天不見活人了,有一事需向公子請教。」
女鬼!司馬晨腦裡不斷響起了這兩個字,他一雙腳便如牢牢的釘在地面上不聽使喚,只聽背後腳步聲響,那剛才發話的物事慢慢向自己走近,終於在自己身後站定了腳步。
司馬晨一顆心停止了跳動,此時再逃該是逃不掉了,正欲回身對那東西痛擊一拳,忽然間啪的一聲,肩頭上已然多了一隻手掌。
司馬晨哇的一聲嚇得整個人跳起,他急急向前開跑,卻意外被地上的一灘血跡滑倒,整個人跌向地上一具面目被搗得稀爛的屍體,眼見一張臉便要吻上那團血肉模糊的肉醬,這時,一直細膩的小手在司馬晨的腋下輕輕一托,他身子才總算拿穩了樁,但卻已嚇得面無血色。
他回頭一瞥,見一雙妙目怔怔的凝視著自己,忽覺手肘碰著一團軟綿綿的肉團,急忙掙脫那隻小手,轉過身來,正式看著身前之人。
只見一名妙齡女郎俏生生的站在一堆屍體之間,司馬晨細細打量此女,見她膚色照在陽光下閃閃生光,應該不是女鬼,便拍了拍胸膛囁嚅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姑娘為何...」
「還是讓我先問吧。公子既是活人,可知這一帶還有哪裡官府未曾淪陷?在下有要事求見官府,可在下惜命如金,不敢胡亂走動,公子既從外地前來,還請公子明示。」說著向司馬晨微一斂衽,靜靜的看著他。
司馬晨聽這女子雖然言辭恭謹,但聽上去似乎甚感不耐,便道:‘你要找官府的人,正好風鈴關的秦同彪少尹就在外面,你可以去找他。’
那女子聽得司馬晨的話怫然不悅道:‘公子既不願說,又何必戲弄在下?堂堂風鈴關少尹怎會出現在龍翔縣?只怕公子再說下去便連皇帝老兒也來到此處了。’
司馬晨急道:‘你若不信你自己出去瞧瞧就行了,我何必戲弄你呢?’
那女子狐疑的看著司馬晨,遲疑了半晌後,終於跟著司馬晨走回正街之上。
那女子果然見到秦同彪赫然站在人群之中,知道怪錯了司馬晨,歉然道:‘在下怪錯公子了,這廂便向公子賠禮。’說著微一鞠身,語氣也登時軟了下來。
司馬晨見那女子不再像先前那般不耐,便再試探地問道:‘敢問姑娘貴姓?為何會出現在此間?此間又是發生了何事?’
那女子道:‘在下姓袁,賤名作袁翰卿,大名鼎鼎的神醫閻王敵袁時生正是我的師父。’
司馬晨聽得此女便是他們此行要找的袁翰卿,激動得抓住她的手臂問道:‘姑娘就是袁翰卿?我們此行正要找你呢。姑娘既能從千百尸骨中獨善其身,想必已找到此怪病的破解之道?’
袁翰卿輕輕掙脫了司馬晨的手,聳了聳肩道:‘哪有這麼容易?只是既然你我遇上,這也省得我四處尋找官府,待得我們找了個乾淨地方,再慢慢向你們述說此中原委。’說著便領著眾人,往城垛北面的方向走去。
司馬晨一行人初臨龍翔縣時,也發覺縣城的邊緣處受波及的程度最為輕微,此時一行人到了靠近北門的一處茶館坐下,袁翰卿泡了一壺尚自溫熱的茶喝了一杯後,便從頭開始述說她遇上的一連串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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