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寺距離禛國邊境若論腳程,少說也要走上三四天,司馬晨他們雖然騎虎而行,但虎背之上最多便坐上四五個人,如何容得下這麼一大幫隨行的官兵?是以雖有猛虎在陣,卻在此行趕路上並無用武之地。眾人迤邐南下,到得天色向晚,便到了早三天前吳白茅遇上王大寶他們的昌炎關上。
既到昌炎關,那麼六河鎮也不遠矣。吳白茅心中思念母親,便提議帶上母親一同前行,使得老母不至孤寡無依,司馬晨自然答允,眾人於是便不在昌炎關上停留,直奔六河鎮而去。
吳白茅不願被人知曉母親實為風塵女子一事,便叫眾人在鎮外等他,自己一人拔腿便往恆春苑跑去。
吳白茅向著轉眼便可見到母親,不由得歸心似箭,腳下加勁,看著沿途的風光越發熟悉,吳白茅一顆心忍不住噗噗亂跳。雖然只是過了三天,但這三天的經歷便已抵得上待在六河鎮的三年,先是被官匪搶了銀子,再來便是遇上王小寶和司馬晨他們,接著又碰巧瞧見兩軍在城門下的對壘,後來還親眼目睹了不明瘟疫肆虐滿城的境況,有驚無險下才倉皇逃了出來,有命回到六河鎮上。吳白茅急不及待想向母親述說這幾天的這些經歷,小小腦瓜正在想著待會該如何講起,人已不知不覺間跑到了恆春苑的大門外。
吳白茅放聲大呼:‘媽,我回來了!’他邊喊邊往裡頭闖了進去,卻見苑內靜悄悄的並無半點人聲,偌大的恆春苑內,竟只有他這個門外漢一人而已。
吳白茅隱隱覺得不妥,便挨著房間逐一搜將過去,卻見每間房都只是虛掩著一推就開,裡面卻只有被鋪衣物散落在床上,吳白茅一摸被窩,只覺觸手尚有微溫,房裡的人該是不久前才離去。吳白茅又跑到大堂上的那些木桌旁,摸了摸桌上的茶壺,果然茶水尚熱,顯是那茶沒多久前才泡了新的一壺。
吳白茅料得恆春苑的眾人該是沒多久前才集體轉移到了別處,他跑了出苑子外,果然看到泥地上留下了新鮮深刻的車轍印痕,他心中一定,忙跑回鎮外會合司馬晨一等人,對他們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如實說了。
司馬晨點了點頭,便帶著眾人沿著吳白茅剛才走過的路來到恆春苑前,眾人沿著車轍的帶領繼續往鎮上深處走去,沒多久泥路卻見盡頭,換上了青石板路,而車轍到了這裡也是戛然而止。
吳白茅向前又跑了幾步,眼見沒多久前已臨一個十字路口,此後歧路應該越來越多,再難以追蹤。懊喪的他垂下了頭,一言不發的回到了虎背之上。
司馬晨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小兄弟莫要灰心,我看沿路沒有打鬥拉扯的痕跡,你母親他們可能只是有要事在身一時去了別處,說不定過了幾天又會回來呢。’
吳白茅搖了搖頭,他知自他出生以來,母親便幾乎從沒離開過恆春苑附近方圓幾里的範圍,怎地忽然跟大夥兒乘車走了。若真的要遠行,怎地又走得這麼匆忙,便連苑內的細軟也來不及收拾?他知此事定然大有文章,只是眼下苦無證據,便不便多說,只是搖了搖頭,並不答話。
司馬晨又安慰了他幾句,眾人便自來路折返,當晚便在鎮上的一處丟空了的村落裡安頓下來,為今天的征程作結。
眾人各自生火燒飯,一時間村裡飯香撲鼻,吳白茅也已餓了,便拿起一個飯糰,慢慢吃了起來。
卻在眾人安然燒飯的時候,那老虎忽然放下了嘴裡正吃著的獐肉,向著村外黑黝黝的深處發出荷荷低吼,鼻子使勁的嗅著,慢慢向村外踱步走去。
眾人見老虎動靜有異,知道肯定事出有因,眾人不約而同的放下手上的柴火,抄起兵刃看著村外那片漆黑。
倏忽間,吳白茅只感地面微微震動,便向司馬晨道:‘晨哥哥,你瞧,好像是地震呢。’
這時眾人也陸續感受到地面的確並非靜止,司馬晨笑著說:‘說不定不知哪兒跑了一頭龐然巨獸出來,竟震得地面一晃一晃,連我們這位老虎大哥也被吸引了過去呢,老方,你說是吧?’
卻見方滿華不答,司馬晨回過頭來,卻見方滿華把手指放到嘴邊,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示意司馬晨留心傾聽。
司馬晨聚精會神側耳細聽,幾經努力下,終於聽到一陣極低極低的殺伐之聲從村外的遠方傳來,殺伐聲隨著時間似乎變得越來越大,到得後來不用留心去聽,眾人耳邊也隱約聽見了那陣已不難察覺的聲響,伴隨著地面的震動,竟筆直向眾人這邊跑來。
聽聲勢那殺伐聲中少說也有千人,看樣子該是一對軍隊,眾人第一時間想的是該不會是感染了瘟疫的官兵吧?可殺伐聲中卻又依稀聽到吆喝爭吵聲,對方似乎還是活人而非活尸。
既是活人,一切就好辦了,眾人自出了青燈寺以來,便連道上半隻人影也沒見著,不知外間狀況究竟若何,眼下有人送上門來,自要捉著對方問個清楚。
果然沒多久那片黑夜之中開始泛起了點點火光,無數的火把自地平線上出現,火光下照得分明,的確是一隊身披黑甲的官兵。
司馬晨定睛一看,便斷然道:‘是蜀興國的軍隊,他們越境了。’
沒多久,那支軍隊便開進了村內,司馬晨領著眾人迎了上去,為表己方並無敵意,司馬晨等人均沒有帶上兵刃,兩手空空的來到軍隊的前沿。
那當先的兵長右手一揮,眾兵士便勒緊馬兒,不再前進。只聽那兵長喝道:‘何方歹人,竟敢半夜擋兵大爺的路?’
司馬晨冷冷的道:‘此話該是我們問你才對,蜀興國的軍隊開到我大禛的六河鎮上,還要我們讓道放行,天下豈有此理?’
那兵長見司馬晨言辭鋒利,便回敬他道:‘呸,你禛國好端端的竟越界侵犯我蜀興國的邊城烽火鎮,此事又怎生解釋?佔我國土殺我軍民的侵略國竟然還有臉皮講出一堆大道理來,你們這些禛人可以欺我蜀興邊境無人,我蜀興便不能佔你禛國的六河鎮嗎?’
司馬晨見那兵長言之成理,一時語塞,話鋒一轉,又道:‘然則轉移鎮上居民,把他們趕出鎮上,也是你們的蜀興國的手筆了?’
那兵長傲然道:‘不錯,以牙還牙,睚眥必報是我蜀興的待人宗旨,你搶我烽火,我奪你六河,大家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
司馬晨啞然失笑,但他和吳白茅一顆懸著的心也總算落了下來,知道吳白茅的母親只是被官兵驅趕而非遭遇活尸,吳白茅臉上終於泛起一絲安樂的笑容。
司馬晨不欲跟這兵長爭辯,又問:‘好吧,姑且算你對了,那你們從烽火鎮出來,可有見到有何異狀?’
那兵長盯了司馬晨一會,忽然的退了一步道:‘小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碰到那些東西了?’
眾人聽到兵長這句不倫不類的話,登時彷如全身由頭至腳被澆了一盤冰水,司馬晨猜到了一個極壞的可能性,當下努力壓著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著的聲線問道:‘你們不是為了報復大禛才出兵六河,而是逃出來的吧?’
那兵長臉色鐵青,森然道:‘小子,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跟那些東西交過手沒有?’
司馬晨聽他仍是不答,心裡更是肯定了七八分,緩緩的道:‘讓我來猜一下,你說的那些東西該是大禛軍隊吧?’
那兵長神色極是難看,只是死死的盯著司馬晨,並不答話。
司馬晨續道:‘那些東西闖進了烽火鎮上,你們打不過,便倉皇逃了出來,跟六河鎮上的百姓一樣,對吧?’
那兵長這時仍是重複問那一句話:‘小子,你到底跟那些東西交過手沒有?’
司馬晨不理他,繼續說:‘這麼說,既然大禛軍隊就是那東西,需知軍隊日行千里,馳騁四方,禛國和蜀興國之間的邊界又已模糊,換句話說,那東西已有可能出現在禛國和蜀興國的任何一個角落裡了吧?’
二人此時便好像自說自話般,話語裡的意思毫無交集,只聽那兵長緩緩點頭道:‘這麼說,你是跟那東西交過手了。’話畢,那兵長和他身後的軍隊猛地裡同時抬起了頭,目露兇光的盯著眾人,氣氛一下子由唇槍舌劍變為一片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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