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士手忙腳亂的把司馬晨抬回府衙,半晌後袁翰卿匆匆趕到,替司馬晨略一把脈後,在他身上諸處大穴上稍一推拿,未幾後司馬晨悠悠轉醒,袁翰卿開了些簡單的藥方,便讓吳白茅他們照方子為司馬晨熬藥。她說司馬晨本身底子不厚,剛才一時情急牽動了內息,加之連日為防城之事奔波操勞,才侵擾了元神,現下只需休息一會便無大礙。她又叮囑司馬晨需好好調養身子,以免長此下去終至壽元折減,屆時縱使華佗再世,缺失了的本元也是補不回來。
司馬晨兩眼空洞的看著前方,對袁翰卿的話只是唯唯諾諾,作耳邊風,眾人皆知司馬晨乍聞噩耗心神激盪在所難免,也不知該如何勸說。眾人這些天裡見得司馬晨對守城一役指揮若定,一臉決斷剛毅,跟眼下這副淒涼落拓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均感惻然。又想到聖上一世英名,百姓都道:堯舜湯武,這個武卻非西周的周武王,而是當今有著禛國第一明君之美名的顏武帝,卻招蒼天之妒,終至英年早逝,草草收場,皆覺無限惋惜。
眾人情知勸說無效,便打算讓司馬晨獨處一會,頃刻間府衙內的眾人紛紛離去,只剩下角落裡那報信的人和緊緊摟著司馬晨不放的吳白茅。
司馬晨沙啞著嗓子道:「吳弟,晨哥哥真的很累,你先出去讓我歇歇吧。」
吳白茅依依不捨的放開手,輕輕拍了拍司馬晨的背脊,才走出房去。
司馬晨嘶啞著看向那傳信之人,問道:「這位兵哥,父皇駕崩是何時的事,眼下天府的朝政若何?我久離都城,眼下又僻處回疆小鎮,你把這段時間天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我如實詳告吧。」
那兵哥遲疑了一會,雖知大夥兒已然離去,眼下只剩下自己和太子二人,此時司馬晨體虛力弱,正是動手的良機,但司馬晨此時正看著自己等待自己回話,自己有何異動他一眼便能瞧出,他不敢干冒奇險貿然行刺,於是還是藏好袖中的匕首回話道:「稟告太子殿下:聖上半月前龍體微恙,徐太醫說聖上感染了風寒,加之碰巧遇上頭風發作,須當靜養數天才能重操朝政,豈知這一稍息竟至長眠,居然一病不起,成千古之恨,太后聞得聖上死訊,悲怒之下便把負責診治聖上的徐太醫即日問斬,給他落下一個怠忽醫守的罪名。宮中譚相等人欲向徐太醫查問聖上患病的來龍去脈卻也不可得了。眼下皇位懸空,朝政混亂,多虧邵太師和太后鼎力扶持,朝廷內外才不至分崩離析。」說到這裡便緊閉嘴唇,打住不說。
司馬晨鑑貌辨色,瞧出這兵哥有話隱瞞,沉聲道:「你如實說好了,你只要道出實情,無論怎樣都不論罪,這你可放心直說了。」
那兵哥見無法隱瞞,才道:「邵太師說當務之急是從速確立新帝人選,他說...他說太子遠在南方疫鄉,就算沒受感染,遠水也救不了近火,便推了二皇子為帝,此事太師卻沒有跟太后合議,皆因太后屬意三皇子為帝,眼下二人各持己見,更分別帶同朝中兩派黨羽為此事爭論不休,有好幾次還差點動起手來。」說到這裡,驚恐的看著司馬晨,向房門邊上退了一步。
只見司馬晨背部起伏不定,想是氣得緊要,只聽他冷笑道:「哼,不愁瘟疫擴散,父皇便平白無端的駕崩了,父皇屍骨未寒,天府裡的牛鬼蛇神便通通跑了出來,我幼時多蒙邵太師教誨,卻竟沒想到此人謙謙君子,一副道學先生的模樣,竟有如此野心,膽敢逆倫犯上,妄圖操持皇族、染指國事,倒是我走漏了眼。」
頓了一頓又道:「只是我沒想過發生如此大事,朝中居然無人八百里加急跟我報信,若我此刻不在罡平府,而是在道上某處,豈不仍然糊里糊塗不知就裡,逼我作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只嚇得那兵哥慌忙跪下,卻在這一跪不慎把已然藏好的匕首掉了出來。
只聽噹的一聲巨響,那匕首碰上地上的瓷瓦磚,瓷瓦磚被這麼一擊,有好幾片登時被撞得粉碎,碎片如仙女散花般散開,有幾片更落到了司馬晨的腳邊處。
那兵哥大驚之下猛地拾起那匕首倒縱出去,司馬晨見變故驟起,雙眉一軒,冷笑道:「好啊,原來是行刺我來著。」身形一晃,便躍下床沿,一掌拍向那兵哥面門。
那兵哥見已然事敗,又見此間全都是司馬晨的人,情知自己是怎麼也跑不掉了,當下把心一橫,不再逃走,舉起匕首刺向司馬晨拍來的手掌掌心。
司馬晨手掌一錯,避開了匕首鋒刃,逕取那兵哥手腕,那兵哥急忙縮手,避開了這一抓,當下把改刺為點,直欺進司馬晨內門,以匕首柄點向他胸前的膻中穴。
那兵哥如此打法,已是同歸於盡,他此時背後洞開,諸般穴道盡數籠罩在司馬晨的手底下,司馬晨既佔上風,自然不欲兩敗俱傷,正要向後躍開,卻在此時,忽聽門邊傳來一把情急的聲音。
「不可傷了我晨哥哥!我跟你拚了!」
只見一個身影跑了進來,夾手便去搶那兵哥手上的匕首,那兵哥手腕疾翻,轉瞬便在那人手上劃了一刀,那人哎呀一聲,另一隻手捂著手上傷口,退了一步不再進擊。
那人自然是去而復返的吳白茅,他出了房門後並未遠去,卻是一直守在房門之外,待得聽見房內傳來打鬥聲,當即探頭察看,甫一向房內張去便見到那兵哥已拿著匕首撞向司馬晨的懷中,大驚之下慌忙跑進房內強奪匕首。
吳白茅絲毫不會武,其實他這一生便連架也沒打過幾場,甫動手便即掛彩,他看著鮮血涔涔而下,只以為自己一隻手經已廢了,只嚇得臉無血色,當下看看哪隻染紅了的血手,又看看那兵哥,一時不懂如何反應。
那兵哥看著吳白茅,忽地心念一動,他瞧著吳白茅跟司馬晨二人互動的神情,便知這二人關係匪淺,他見吳白茅此刻呆呆的看著自己,時機稍縱即逝,當即捨卻已向後趨退的司馬晨,反手拽過呆在當地的吳白茅,一把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司馬晨大驚,忙叫道:「莫要傷他,我放你走就是。」
那兵哥見司馬晨關顧之情溢於言表,當下更無懷疑,沉聲道:「太子殿下,這小子無關痛癢,殺不殺也是一樣。你若想這小子活命,只需跟我回一趟天府便可。小的軍階低微,做不得主,太子以後去留如何還得等待邵太師和太后二位發落。恕小的狂悖無禮,此行回京只可以是殿下、我、還有這小子三人,太子殿下,這便請跟我走吧。」
司馬晨正待答話,忽聽門外一聲冷笑道:「好啊,連逼宮謀反這等株連十族之事也敢幹,邵厝山那老頭是想權力想得瘋了,太子殿下,咱們不愁他們在這威迫利誘,這便召集地方上的各路兵馬,大剌剌的殺回宮中,取下邵厝山這老賊的項上頭顱,並把其黨羽連根拔起。」說話的正是滿臉怒容的秦同彪,只見他身後站住一群將士,方滿華、馬成憲、張鐵鷹等人均在其內,每個人此時跟秦同彪一樣都是滿臉憤慨之色。
其實不愁秦同彪勸說,司馬晨聽得那兵哥的話,便已打定了速速回京的主意,後來見那兵哥行刺事敗,更鐵定了心邵厝山定然心懷不軌,意欲干政,說不定父皇之死也跟這老頭脫不了干係,此時聽那兵哥意思竟是要以吳白茅為挾把自己押回天府,便道:「不愁兵哥動手,孤有手有腳,四肢健全,自會領著正義之師回朝,討伐不忠不孝不義之人。若父皇是因病身逝,自然是無可奈何,但倘若是因小人作祟,而終遭奸人所害,孤便是血洗天府,也會把這幫比之瘟疫患者更為喪心病狂的人揪出來,以國法論罪。」說到這裡已是聲色俱厲,吳白茅從未見過司馬晨臉上殺氣畢露的一面,此時見他的神情由一向的溫文儒雅驟變得便似一頭餓虎要把那兵哥活生生吞下肚一樣,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兵哥似乎也為司馬晨氣場所懾,架著吳白茅的手不禁略為一鬆,半晌後才道:「不...不行,只能是你自己一個...」一句話沒說完,只見前方黑影一晃,手中頓覺一空,低頭一看,只見兩手空空如也,手上的吳白茅和那柄匕首已不翼而飛。
只見秦同彪左手拿著匕首,右手已把吳白茅交到張鐵鷹手裡,他看著那兵哥冷言道:「如此粗淺的道行便想行刺脅迫太子,難道你跟隨的龐殿司沒教你無時無刻都要緊握好手上兵刃,不要讓人家輕易搶去嗎?」
那兵哥見唯一可恃的東西也已脫手而去,自知除死一途已然別無他選,他淒然一笑,仰天歎道:「也罷,也罷!」說著轉身便朝著後方石牆衝去。
「且慢!」只見青影一閃,在那兵哥撞上牆上的前一刻被身穿儒服的司馬晨在前方擋住了,那兵哥一頭撞向司馬晨的懷裡,司馬晨順手在他胸前背後一陣急點,那兵哥登時咕咚一聲,委頓在地。
原來司馬晨見他仰天長嘆之時便猜到他要自盡,當即搶先一步攔了下來,冷笑道:「想這麼便宜便一死了之嗎?你若不乖乖供出朝中造反者的名單,只怕要乾淨爽快的死也是不可得的了。」
那兵哥被司馬晨點了啞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殺氣盡現的司馬晨,司馬晨不容他聒噪,當下便命手下將士把這人嚴加看管,自己則把門外秦同彪等人喚了進來。
司馬晨抬頭看向天井之外,只見頭頂豔陽西移,看來又已將近酉時,便對眾人道:「剛才那傢伙的話大家也聽得清楚了,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只需妖孽一除,國家自能中興,眼下不管聖上是病逝還是被害死,既然先帝駕崩,皇位自當又儲君繼承,邵厝山那廝有所圖謀,假意扶植二王弟,意圖覆滅我國。眼下我已決意回京繼道統、靖國奸、平瘟疫,以救國家之將亡,扶大廈之將傾,傾盡全力撻伐為禍我國的害蟲。王師奮起,弔民伐罪,有誰原意跟隨我一道北去救亡者,我也把他視為志同道合之友朋,彼此縱有不合也可捐棄成見,同心同德。」說著看向此間眾人,靜待反應。
眾人自罡平府守城一戰後已對這個未來儲君死心塌地,當下無人有絲毫猶豫,一同拜倒在地,齊聲道:「臣願追隨太子殿下共赴刀山火海,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好!既然如此,諸將聽令:此役之後,估計罡平府一時三刻也不會有活屍攻城,明日一早,咱們傾巢而出,先帶同袁姑娘回風鈴關外的青燈寺,讓她在哪裡藉著王阿寶一家三具活屍專心研究瘟疫的治療之法,救民必先救國,咱們也不必在風鈴關多所逗留,只需請動朱墨飛將軍領著其麾下出山,並麻煩秦少尹在附近召集有意效忠於我的地方軍隊,會師風鈴關外,咱們便筆直殺回天府,整肅朝中已被邵厝山敗壞廢弛的綱紀,還我大禛一片大好河山。」
「臣領命!」
第二天一早,司馬晨穿回太子宮服,把眾將士挾著那兵哥聚集在罡平府北門外,吳白茅從沒見過司馬晨穿宮服,不禁眼前為之一亮,只覺眼前的晨哥哥更是神采奕奕了。
司馬晨騎在馬上,清點著剩餘的兵力,只覺雖然兵員匱乏,但人人志氣高昂,臉上盡都掛著一副凜然視死如歸的神情,只覺此行就算結局如何也已不枉了,他撥轉馬頭站在大隊的前頭,一揚馬鞭,一聲清嘯,便縱馬當先向北急馳,眾人只聽他遠去的身影傳來一把豪氣激盪的聲音道:「擺駕風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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