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羿領著眾人先回到了衙門之中,他隨即把衙門內的衙差盡數召集過來,並分派幾名心腹把散落城中各處的士卒盡快務齊,以圖大舉。他同時暗中修了一通書信,並讓他的得意門生趙項奇連夜快馬把信送到風鈴關的朱墨飛老將軍手中,信的內容是要朱墨飛立即扣起身在風鈴關上的軒轅崑為質,逼令天仙派立馬放歸司馬晨,以換這紈绔少爺能平安離關。
趙項奇深得官羿信賴,當即領命飛奔出關而去,此時關內趕到衙門的官兵也已來得七七八八,官羿見要籌備的也已差不多了,便向馬成憲點了點頭,一馬當先出了衙門,領著眾兵士浩浩蕩蕩殺奔東城。
那邊廂方滿華跟張鐵鷹他們十來人一出門便疾速西奔,他們貪圖屋簷上視野開闊,當下不走大道,一路上飛簷走壁,在樓房間縱躍來去。秦關說大不大,說少也是不少,跑了一炷香時分,眾人已屆西邊城沿,兀自不見秦同彪的身影。
方滿華微覺奇怪,唯有沿來路查探回去。這回他們走實地漫步而歸,沿路上幾人仔細留意街道上有否遺下暗號之類的線索指引他們去向,奈何一路回歸街道上井然有序,便連打鬥痕跡也不多見,秦同彪和他所追之人便如兩縷清風,消散於城裡的橫街窄巷之中。
走出一段路,走在前頭的方滿華忽然瞥見前方大街的中央處安靜的放著一團物事,那團物事上方微微起伏,看輪廓竟似是個躺在地上的活人,心裡一突,已泛起一股不祥預感,忙招手把散落街道兩旁的將士招了過來,眾人這時走得近了,皆以瞥得那團物事確然是個人形,只見那人形一身蟒紋紅袍,不是秦同彪還能是誰?
方滿華搶上前去,一見秦同彪的情狀當先便嚇了一跳,只見那蟒袍被撕破了幾道口子,袍上沾滿了污垢,而秦同彪的一隻左手手背上插了一根銀針,染出一抹濃如墨汁的黑色,月光照在手掌之上,竟沒有泛起絲毫光亮,仿似盡數被那抹墨黑所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滿華顫抖著手探向秦同彪的鼻息,幸而尚覺他有微弱呼吸,當即撕下兩片衣袂包在秦同彪的左手上,及後才小心翼翼的把他背起,連同眾人回去客棧。
卻剛走出了幾步,忽聽身後傳來一把冷若寒霜的聲音道:‘老子說過,子時前少一兩便殺一人,你們來得正好,都跟老子回去吧,省得我提著這勞什子多跑幾趟。’
眾人一驚回頭,見發話之人是個背上扛著單刀的矮小漢子,只見他臉上牢牢的纏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一臉冷漠的斜睨著眾人,似乎顯得甚是不耐煩。
方滿華想起那石牆上的血字,警戒道:‘你就是胡騫?’
那矮小漢子微微一愣,接著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老子就是胡騫,他日你們化為厲鬼,謹記找我報仇,我在萬陽錢莊恭候諸位大駕。’
方滿華正欲反唇相稽,轉念一想,對方還沒知道己方已然識破那紙條實為偽冒,斷無咬牙切齒之理,便強裝平心靜氣的道:‘銀票我們正在將羅,總之如你所願,半分錢也不會少給,你在錢莊裡等著數銀票便是了。’
那胡騫又是哈哈一笑道:‘是嗎?怎麼我聽說官羿現正帶同大批官兵殺往東城?你們的太子既然獨個兒跑遠了,你們只需待在客棧裡安安分分的待到破曉就是了,犯得著在謀反前損折你們僅餘的兵力來跟咱們天仙派折騰嗎?’說著雙眼閃出異光,一臉戲謔的看著方滿華等人。
方滿華心中猛地一驚,怎麼自己一舉一動對方竟能如斯清楚?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們這夥人中定然有內鬼,正自猜想那人究竟是誰,卻聽胡騫冷笑道:‘你此時定然在想怎麼我便似隱身在你們這夥人之中,什麼都知道得了如指掌?難不成你們群中混得咱天仙派的奸細?也罷,老子見你們也是垂死之人,也無妨跟你們直說,官羿那老傢伙看上去便已像極了一個濟不了大事的糟老頭子,果然生就一副猥瑣相,其人也不能高明得了那裡去,那膿包還以為自己尚有幾分實力能在秦關跟我派分庭抗禮,莫不知其手下的官兵十九已棄暗投明,不再跟著一個沒出息的蠢蛋當兵,改為奉我軒轅教主為尊。你的名字叫方滿華,以前當過連長是不是?你也不必如此驚訝的看著我,這些都是你身後的好兄弟跟我說的,哈哈!’
方滿華依言回過頭來,只見官羿分發給自己的官兵這時已成了半包圍之勢,把自己、張鐵鷹和荀冕三人團團圍在核心,人人臉上皆是大有戾色。
方滿華早聽說過官羿提及天仙派在秦關的滲透有多嚴重,卻沒想到便連官羿身邊的重兵也已不少變節,他跟張鐵鷹他們早已視死如歸,只是想到官羿帶的兵還藏有不少通敵的奸細,心裡登時涼了半截,不禁暗怪背上的秦同彪竟然妄自向司馬晨提出收編官羿這個餿主意,反致軍容非但不能壯大,還替這支北伐的義軍添上全軍覆沒的危機。
這時,只見胡騫和他們身後的叛兵所築成的包圍圈漸漸縮小,向他們三人擠了過來,張鐵鷹見勢色不對,悄悄向身旁的方滿華和荀冕道:‘兩位大哥,我瞧這群人中以這胡騫武功最高,待會我先把他設法拖著,至於那些叛兵不過尋常官兵,雖單憑咱三人之力不能盡殲,但要從他們手底下逃脫該也不是什麼難事。荀兄弟背上輕盈,煩請待會打個頭陣,殺出一條血路,護著方大哥和秦少尹速速追上官大人的隊伍,跟他告知對中藏有奸細一事,北伐大軍的存亡就仰仗二位了。’說罷更不待二人答話,一個箭步便筆直向胡騫衝去。
荀冕聽他語氣決絕,竟像臨別前的殷殷叮嚀,不禁大駭,暗想難道他要捨卻此身讓他們三人逃出生天嗎?
荀冕跟張鐵鷹相處日久,心知對方脾性,可方滿華跟他們二人只是新識,當下未有細味張鐵鷹剛才的話中意,便催促著荀冕道:‘荀兄弟,勞煩你了,我背上多了一人,打起上來不大方便。’
荀冕跟張鐵鷹友誼甚篤,雖知張鐵鷹武藝高超,但他以一人之力力敵群奸,加上那胡騫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在石墻上留下血字,功夫實在鬼神莫測,也不知手底下還藏著多少厲害的看家本領,此戰問誰對張鐵鷹也是不甚看好。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把裡面的物事倒進口中。
荀冕在月光下看得分明,那物事赫然便是罡平府上從張鐵鷹嘴裡鑽出來的蛆蟲王,荀冕萬沒想到張鐵鷹居然還把這噁心的東西留著,驚駭之下登時猜到他的用意竟是欲將自己變成活尸,以不死身對付群奸。
荀冕大驚之下猛叫使不得,卻已然晚了,只見張鐵鷹神色苦楚的已然把那蛆蟲王吞了下肚,淒然看向荀冕道:‘荀兄弟,做哥哥的先走一步了,一定要尋回太子,成全北伐大業!’說罷身體一陣抽搐,猛地裡怪眼上番,張開大口,嘶吼著向胡騫撲去。
方滿華也是看得呆了,只見荀冕神色酸楚,他強忍淚水不理荀冕掙扎拽著他反方向跑去,乘著眾叛兵看著張鐵鷹看得呆了,方滿華急忙闖入旁邊一戶人家後院的馬槽,偷了兩匹馬,吆喝一聲,便翻身上馬,雙腿一夾,扯著荀冕便絕塵而去。
荀冕兀自回頭含淚看著已然尸變的張鐵鷹,心裡暗自下定決心道:‘張大哥,記得等我回來,我定會像在罡平府那時那樣,把你從閻羅王手上搶回來。’
話分兩頭,另一邊廂,官羿帶著眾將士氣勢非凡的殺往東城,卻在走出一段路後,官羿等人便見前方略為不妥,竟是一頭無主官馬正徐徐的向自己這邊跑來。
官羿既為此間少尹,自然知道朝廷官馬乃極為重要的財產,怎會隨意在街道之上招搖過市?官羿立感不妥,策馬當先迎了上去,奔得近處,突然哎呀一聲大叫不好,連忙翻身撲到那官馬身前。
卻見得那官馬並非無主,而是他的主子倒在馬背之上以至眾人在前方瞧不見而已。官羿見那人作一身秦關官兵打扮,顫抖著手把他身子扳過來,月色頓時在那人臉上照得分明,官羿這一驚比之前更甚,皆因此人不是那個誰,卻正正是他剛派出去送信的座下得意門生趙項奇。
官羿趕緊把他抱下馬來,卻見昏迷不醒的他身體外露之處沒有明顯傷痕,官羿趕緊把他身上衣服通通扒了下來,卻看遍渾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絲血痕。官羿心知沒有外傷那顯然便是中毒,但他又非神醫,又如何能起死回生,救回他這個心愛的門生?
這時馬成憲等人也已跟了上來,只聽他道:‘官大人莫慌,咱們隊中有一位姑娘名叫袁翰卿,他乃當今醫仙袁時生的膝下弟子,我想只需讓袁姑娘瞧瞧令賢徒的狀況,事情多半便有些眉目。’
官羿眼裡泛著淚光看向馬成憲,仿佛見到救世主駕臨人間,忙問端的,馬成憲道:‘袁姑娘眼下跟餘下少數在客棧留守的將士待在一塊,咱們當下立即掉頭回轉客棧,令賢徒便可化險為夷。’
官羿連連稱善,當下急抽馬鞭,飛也似的奔回客棧,不消一會便回到客棧之中,半隻腳甫踏進客棧大門,整個人卻定住了,不再前進半步。
馬成憲急急追來,見到客棧裡的光景也不禁一呆,只見那迎客前堂剛才離去之時還是一派井然,眼下不到半個時辰卻變得滿室狼藉,酒水灑滿一地,那張正中央的木桌也塌了一半。馬成憲抬頭一看,卻見較之適才秦同彪在屋瓦上破開的大洞,迎客前堂的屋簷上又打開了一個新的破洞,月光從破洞灑下,使得這前堂較先前光了一倍有餘。
官羿已被這一連串變卦驚得合不攏嘴,結結巴巴的問道:‘這…這是什麼情況?’
馬成憲不答,他仔細在客棧四處走了一圈,莫說袁翰卿,便連那掌櫃也不見了,他走出客棧,放眼四顧,眼光由左至右緩緩掃去,卻看到客棧旁的一面石牆後,眼光瞬間凝住。
那石牆正正便是胡騫留下血字的地方,較早前官羿已差人把石牆清理乾淨,卻不料那早已抹去的血字去而復返,而且字寫得更大,上面的內容也變了,只見上面寫道:‘速速備下每人五百兩,投於萬陽錢莊門外地上,心存僥倖不從者禍及司馬晨逆黨滿門,若銀子一兩不缺,司馬晨及其遭擒黨羽自當一併原璧歸還。’
官羿此時已嚇得呼爹喊娘,馬成憲雖然驚異,但遠教官羿沉穩,沉吟道:‘這句話語意不通,前後矛盾,若稱殿下為賊黨,自是跟邵厝山或殿下的其他仇敵一夥,又為何會為區區這丁點的銀子便倒戈相向,把殿下輕易放了?’
這時,馬成憲身後忽然爆出一陣震耳笑聲,只聽一人拊掌笑道:‘妙哉,妙哉!馬知府果然名不虛傳,一人便守住了禛國的西域大關數十載,識見果然不同俗流,單憑這句話便瞧出端倪,在下實在佩服。’
馬成憲猛地轉過身來,只見清影之下一個飄逸身影站在街心,只見那人衣飾華貴,實非凡人,他心念一動,問道:‘敢問這位兄台是在天仙派中身居要職嗎?’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從懷裡拿出一柄折扇,攤了開來扇了幾下才道:‘不錯不錯,不才正是軒轅教主的獨生子,人稱浪客煙雨人軒轅崑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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