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暗淡的甬道上,映照著慢慢變異的幾人,龐追日和那群瘋子相繼被咬,他們見通往上方大殿的石級處透著一絲微光,便向著那抹光慢慢走去。
群屍沒有注意到的是,仍然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譚伯淵和馬韓承二人,當中還有一人尚沒死透,只見他胸腹間尚有些微起伏,待得群屍遠去後,費了偌大氣力,竟然撐著牆身巍顫顫的掙扎著站了起來。
千里之外,罡平府。
司馬晨舞動單刀,著地滾進屍群當中,一把拽住馬成憲的臂膀,把他從洶湧的屍潮中解救出來。身旁將士見太子孤身犯險,大驚來救,屍群一時被眾將士死命擋住去勢,稍為向城垛邊緣後退了半步。
此時,司馬晨這邊也已看到東門上爆出綠色煙花,看來袁翰卿調研出來剋制活尸的方子頗為有效,他鼓起精神,以破金刀法之中的潑水式一連挫敗了五六人,眾活尸被他一輪急攻,頓時有三四人被他砍下了頭顱,飛砸向他們的同伴,頭顱激撞之下宛如一顆顆西瓜擲地爆開,滑溜溜的肉漿從裡面慢慢流出,滑倒了後方一排湧上來的活尸。
眾將士把僅餘的羽箭點上火苗,如雪花片般飛射出去,當先一排中箭的活屍被火箭釘在地上,形成一道火線,後方湧上來的活屍越過火線時衣袂均沾上吞吐變幻的火舌,瞬間人人著火,化成一個個移動的火球。
活屍遭遇火焚,本身已然煩惡難耐的嘶吼聲此時更夾雜了刺耳的破音,眾將士退至城垛內側的邊緣上,紛紛撕下布襟塞著雙耳,生怕再多聽半刻耳鼓都快要被穿破了。
司馬晨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亂象,正自焦躁,卻見南門吳白茅處終於亮起了綠色煙花,司馬晨一喜,知道袁翰卿很快便會轉過來自己這邊馳援,說時遲那時快,身後殺聲陡起,一群重兵甲的將士從城下拾級魚貫湧上,甫遇活屍便大手一揮,迎面灑出一股黃色粉末。
司馬晨等人見得此等情景均大感欣慰,卻沒人留意到站在將士們中間的袁翰卿此時的臉色卻變得甚為難看。
較早前於南門時,袁翰卿以龍翔縣放倒滿城活屍之法依樣葫蘆的在一具死屍上灑上藥粉,眾活屍不辨死活,張口便咬,最終如她所設想的一樣,眾活屍體內吸入藥粉後紛紛倒下不再還魂,安靜的躺在地上,彷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袁翰卿南門報捷後,便立刻轉到司馬晨和馬成憲所處的西南門上,眾將士才放了幾把藥粉,袁翰卿立感不妥,只見藥粉遇到活屍身上的火頭後當即化作一縷青煙消散於其中,半斗藥粉灑將出去竟沾不上屍身半點邊兒,她沒料到這藥粉居然怕火,當下收起藥粉,正欲退至一旁待這些活屍自行燃燒殆盡,卻不慎被腳邊一具倒在地上打滾的活屍一把抱住右腳小腿,使勁搖了起來。
袁翰卿被那活屍一搖之下一把帶跌,倒在那已然燒得半焦的活屍上,袁翰卿臨危不亂,一招金蟬脫殼,瞬間把全身上下扒得一絲不掛,接著一個翻滾,在那活屍張嘴咬下來的前一刻往旁邊一閃,讓那活屍咬了個空。
司馬晨見袁翰卿此刻的狼狽之情無以復加,忙解下身上披風向她拋去,袁翰卿紅著臉謝過司馬晨,把披風往身上緊緊纏了兩圈,便低著頭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司馬晨可顧不上袁翰卿忸怩作態,他忙命身旁將士以長槍驅趕欲靠近身來的屍群,群屍沒性的筆直迎往槍尖上,登時成了十來串燒得焦黑的烤屍肉串。
眾將士奮起神力一推,十幾串烤屍肉串同時被推下城樓,撞倒了正爬上來的另一排活屍,一併往城外跌落。
如此一來,屍肉串跌入城下屍群之中,只見火芒暴長,火舌捲上旁邊的活屍,一發不可收拾的從屍群中心往外派生出去。轉瞬間每具活屍都沾上了火苗,只聽千口齊嘶,尤勝鬼哭神嚎,眾人痛苦的趴在地上捂著雙耳,人人頭疼欲裂,只道不愁感染屍疫,自己卻先要成聾子了。
嘶叫聲維持了一會,終於慢慢衰竭,眾人若非聽見鳥嘶蟲鳴,還道自己真的聾了,眾人小心翼翼的走到城垛邊上探頭往下一看,只見千百具活屍被燒至通體焦黑,支離破碎,腐屍配搭焦臭,實在中人欲嘔,西南門畔人人由掩耳轉為捂鼻,眾人雖覺奇臭難當,但見此間之亂終於平息,均感欣慰,司馬晨不作二話,獨個兒走上城頭的最高處,升起了一枚綠色火箭。
眼下只剩下秦同彪的東門處尚未殲滅攻城的屍群,眾人連番報捷,氣勢如虹,只待再趕去殺個酣暢淋漓,卻在此時見東門也順利升起綠色煙花,看來西域喇嘛果然天生異稟,身體底子不同中土以少林僧為首的漢僧,竟然單憑幾十人之力,便把東門的屍群盡數打垮。
早已打得渾身血漿、焦頭爛額的眾將士們見八門之上八朵綠花齊放,不禁喜極相擁,便連素來持重的司馬晨也鮮有在眾人面前展露笑顏,眾人皆想,這十幾天以來不分晝夜的努力,終於迎來收成正果的一天了。
眾人簇擁著跑下城頭會合了其餘分駐各門的七路將士,一些將士們見到守在別處的至交好友無恙歸來,均是不勝之喜,當下大夥兒歡聚一堂,人人都沒在意此刻彼此身上皆是髒臭難當,只是熱情的抱成一團,交換著各自身上的血漿屍臭,眾人多日來繃緊了的神經在這一剎終於盡數釋放出來。
司馬晨笑著看著雀躍的眾人,卻在一片喜慶中看見一張強顏歡笑的臉,他當即走近那人身邊,搭著他肩頭,柔聲問道:「吳弟,咱們剛打了一場大勝仗,你卻何解鬱鬱不樂?不若跟晨哥哥好好說說,若有人欺負你的,哥哥替你做主。」
吳白茅一見來者是司馬晨,一張勉強扯出的笑臉頓時垮下,垂淚道:「晨哥哥,我剛才看見媽媽,她已經得了瘟病,眼下也不知被咬成什麼模樣了。」說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酸楚,倒在司馬晨的懷裡哭道:「媽媽這麼疼我,她把所有賺來的銀子全都給我了,她自己卻沒怎樣享過福,我還要把媽媽接過來跟叔叔過好日子呢,她卻這麼就沒有了,我可怎麼辦啊?」說到後來已是泣不成聲。
司馬晨見吳白茅哭得淚乾腸斷,心中也是有如刀割,感同身受,他緊緊的摟著吳白茅,卻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身為他半個哥哥的他只得輕輕的掃著他哭得起伏不定的背脊,努力給予他多一倍的兄長之愛,好較稍微彌補那生生從吳白茅心坎中挖走了的母愛。
良久過後,可能是哭得累了,司馬晨只聽懷中的吳白茅響起了沉沉的鼻息,他知吳白茅今天經歷的事比這裡的眾人來得更多,當下輕輕把他抱回客棧之中,蓋上棉被安頓好,看著他鼻息悠長的睡得還算安穩,也已疲憊不堪的司馬晨倚在床沿上嘆了口氣,吳白茅剛才天愁地慘的一哭勾起了他對那身處千里之外的父皇和二位王弟的遙思,心遊萬里關河外,司馬晨一顆心已然悄悄飄到天府之上,不知宮內一切情狀可是安好?在惡疾舉國橫行的禛國,都城究竟又變成怎樣的一番光景?
隨著心思,司馬晨信步走出客棧來到北面的城頭上,看著無遠弗屆的莽莽黃沙,一時間思如泉湧,遐思及至無邊遠方。正自心蕩神馳不能自己,忽見地平線上冒出一個黑點,司馬晨心思瞬間從千里之外拉了回來,聚焦在那黑點之上。只見那黑點慢慢變大,未幾竟勾勒出一匹瘦馬的形狀,待得那匹馬奔得近了,司馬晨才發覺馬上坐著一人,他頓時留上了神,眼光隨著身影移動,只見那身影的線條越發清晰。過得一盞茶時分,那一人一馬已奔至北門的一里之外,人馬身上的諸般細節已然隱約可辨,司馬晨定睛一看,不禁臉色劇變,整個人似乎力氣頓失,雙手忙扶著城頭邊上,他此刻的神情似乎是看到了這個世間上讓他最為駭怕的東西,蒼白無血色的臉上一雙眸子死命瞪著沙漠上的一人一騎,一瞬不瞬。
只見一匹身披黑甲的官馬背上負著一個一身縞素的人,司馬晨知道若官馬身披黑甲,那是代表那馬乃隸屬於天府御林軍的戰馬,御林軍的戰馬上竟騎著一個身穿喪服之人,還千里迢迢的趕來這座西域邊城,還能出什麼好事嗎?司馬晨顫抖著不敢往下去猜宮中究竟發生何事,只得屏息靜氣的看著快將臨近城下的來者。
那來者在城門前數丈處勒馬站定,從懷中取出一塊紅黑色的玉牌高高舉起,向城頭上的官兵朗聲道:「奉御林軍龐殿司諭,有極重要之事需當當面告知罡平府馬知府,煩請開門放行。」
司馬晨等不及那些慢吞吞的士兵好整以暇的施施然走下城頭,一個箭步的推開擋道士兵,一掌便推開了城門,把那傳信之人迎了進來。
司馬晨亮出東宮玉牌,急忙問道:「我是太子司馬晨,請問宮裡到底發生何事?為何竟然披麻戴孝?」
那人見到東宮玉牌,竟非當即翻身下馬跪倒行禮,而是一臉驚愕的瞧著司馬晨,一時竟不懂如何反應。
司馬晨見那人遲疑不答,更增心中惶恐,顫抖著嗓子道:「是不是父皇他...」
那人先是搖頭,遲疑了一會後,又緩緩的點頭道:「太子殿下,聖上已然駕崩,眼下舉國服喪,當今朝政暫由邵太師和太后二位代理,至於新帝嘛...」說到這裡,那人便住口不說。
司馬晨只聽到當先一言,便已是晴天霹靂,胸中有如被炸藥炸出一個大洞,那人接下來的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只覺耳畔嗡嗡作響,口中喃喃唸道:「父皇,父皇...」驀地眼前一黑,仰天摔倒。
旁邊士兵見太子暈倒,大驚來救,也不及招呼那來者,便逕自抱著司馬晨跑回府衙,那人見眾士兵架著司馬晨遠去,便靜靜的在後跟隨。
無人察覺到這悄悄跟著的來者已暗暗把一柄匕首藏在袖中,並正以陰狠惡毒的眼神瞪著前方不省人事的司馬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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