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晨縱駝急奔,逕走北門。他一顆心焦灼難安,有如火焚,只望能插翅轉眼及至邊城,捲袂親征,奈何駱駝非善於馳騁的牲口,司馬晨連連催鞭,均不得要領,當即橫手搶過附近一名商賈馬匹,跟他易騎而坐,從速直飆北面戰沿。
際茲榮辱存亡,生死須臾之秋,司馬晨胯下馬兒似乎頗通靈性,深知騎者心意,兩雙鐵蹄奮揚爭先,頃刻間已臨城邊北沿。
司馬晨飛身下馬,衝上前急問已於前方掠陣的方滿華此間情狀,方滿華把司馬晨帶上了城頭頂端,二人倚城俯瞰外方大勢,但見無數乖張突兀的身影自沙漠彼端舞動,直驅已佈下重重關卡的罡平府而來。
司馬晨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先待群屍墮進前方流沙陷阱,再放箭把活尸射成蜜蜂窩。’話聲中尸群當先幾人已闖進守城軍的射程範圍,司馬晨高懸拳頭,只待時機一到,便發動第一波攻擊。
現時尸群前沿距離城墻邊上大約二至三里,群尸輪廓已大致可辨,司馬晨凝目瞧去,只見尸群成百上千,人人臉上盡帶猙獰可怖之色,當中大有一家老少扶老攜幼者,也不乏老弱婦孺彼此攙扶者,有好幾個婦人懷中更抱著襁褓中的娃兒,便連同那還未戒奶的娃兒在內,人人張大了嘴,昂起脖子便向前衝。
司馬晨見到此等情境,心念一動,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時間卻又說不清楚。他努力捕捉腦裡那抹虛無縹緲的思緒,卻始終不得要領,當下把頭一甩,甩掉了縈繞腦海的紛擾念頭。
轉眼間當先幾名活尸已踏進流沙區域,流沙便如一個無底黑洞,把上頭的任何物事都一股腦兒吸了進去,只見那幾名活尸抖了幾抖,便倏忽間身軀沒入了流沙當中。到得後來,尸群綿密接踵而至,前方活尸未曾盡數陷落,後方的活尸便已踏在前人身上而過,便像眾人當日踏著浮尸橫渡沅江一樣,竟半分未有接觸到底下的流沙,順利走了過去。
司馬晨早已料到此節,此時高懸的拳頭向前一揮,萬千羽箭激射而出,把前頭一排活尸牢牢釘在沙地之上,身體兀自抖個不停。有婦孺不幸中箭,旁邊該是他夫君的男子竟俯身將箭頭拔出,拋在一旁,那些婦孺沒了釘在身上的桎梏,立時躍起身來又往前衝。
司馬晨見情況頗為不妙,立時喝令將士們止住箭勢,轉過來向早已待在一旁的吹蛇樂師一擺手,霎時間百笛齊響,沙地中倏然鑽出幾百條毒蛇,往上方的尸群腳底咬去。
尸群乍然見下方有活物,也是食指大動。一時間蛇尸互咬,兩毒傾軋,活尸抓住蛇尾以利牙撕開蛇肉,被抓在手裡活生生吃著的毒蛇屈過蛇頭反噬對方脖子,緊緊纏著撕咬者的嘴巴。只見黃沙之上血肉橫飛,已分不出掉出來的究竟是蛇肉還是尸肉。
雙方鬥得難分難解,司馬晨見尸群被蛇群暫時纏住不再推進,又命箭手放箭,此回箭頭搭上炸藥,實行把這蛇尸一窩炸個粉碎。
箭雨如蝗,劃破風雲變幻的長空,藉著滴水不沾的萬里黃沙,火箭甫著地便瞬間把無數沙丘炸開一個個幾丈方圓的沙洞,不少活尸走避不及跌在洞裡,轉瞬擠成一團。眾箭手可謂箭無虛發,一部分的活尸更被直接命中,頓時粉身碎骨,只剩一顆顆頭顱在沙地上亂滾,片刻後也被毒蛇一口吞了。
司馬晨見時機已至,忙命一旁軍士撒下天羅地網,把跌在沙洞中的活尸一網成擒。此時千餘名活尸已有半數還未闖過第一道防線便已伏誅,眾人意氣高昂,突然間金鼓齊鳴,緊閉的城門開出一條縫,身披盔甲的城防軍以猛虎出閘的姿態撲出,殺向死傷枕籍的群尸殘部。
當先一名將士正是方滿華,他挑起長槍,運起破金槍法,直刺一名正咬著蛇肉的魁梧漢子,那漢子隨手把尾巴已斷的毒蛇拋在一旁,口裡叼著還沒吞下的蛇肉便十指箕張的抓來。方滿華大喝一聲,掄槍指向對方咽喉,那漢子把槍頭撥歪數寸,驀地飛身躍起,凌空便往方滿華握著長槍的右手手臂咬落。
方滿華沒料到活尸死後竟還殘留著生前的功夫手法,這漢子作一身素黑的武師勁裝,該是刀頭舔血的練家子,這制他死命的一槍竟被他輕輕巧巧的避過,還露出了身體右沿的破綻,被那漢子乘虛而入,欺進了方滿華的內門。
方滿華大駭,當機立斷下扔掉手中長槍,改為小擒拿手,跟這漢子搏鬥起來。
那漢子身形力氣本就較方滿華大上一倍,此刻化為活尸,武功雖不甚高,但卻更為力大無窮,方滿華武功雖在那漢子之上,但尋常的皮肉之傷又怎能損及活尸分毫?只見方滿華在那漢子身上抓了幾個破洞,血洞裡噴出泊泊黑血,卻無阻那漢子的癲狂攻勢。
方滿華心裡驚惶,氣勢登頹,鬥到分際,那漢子驀地中門大開,方滿華大喜之下不及細想,便猱身而上,以基本的武學常理應對,疾點活尸的膻中穴,直擊這人身百精匯聚的氣海清淵。
方滿華只覺指頭軟綿綿的正中要害,對自己一擊竟功大為欣慰,豈知活尸身體已現異變,竟不再依循穴道醫理,便似全身皆無練門,對方滿華這一指毫無反應。
突然間,不由方滿華掙扎,那漢子已把他牢牢抱著,嘴巴湊到了他的鎖骨上,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
方滿華此刻心中萬千念頭掠過腦海,那活尸這一口咬下,自己是不是終於要被感染了?
方滿華閉上了眼不敢再看,正等著自己何時會膏於尸吻,良久過後卻覺鎖骨上冰涼涼的並無痛感,方滿華把眼張成一條縫,悄悄張去,只見那活尸滿口蛇肉,又怎麼再能往嘴裡塞上別物?
方滿華死裡逃生,頓時精神百倍,一肘把那漢子踹開幾步,翻手拾起地上長槍,大喝一聲:‘著!’此回不取咽喉,反而把槍頭送進活尸的嘴裡,一舉搗爛他那張滿是蛇肉的嘴巴。
方滿華槍作靈蛇躍動狀,騙得那漢子以為又有吃的,便一口咬住槍頭,方滿華冷笑一聲:‘老爺賞你吃的!’雙手疾往前送,槍頭登時從漢子腦後對穿而過,只見腦漿四濺,那漢子尸首分離,終於死去。
方滿華一上手便已是生死鬥,當下解決了眼前這人,已微見氣喘,只見無數將士只攻不守,任由尸群咬在以精鐵鑄成的盔甲之上,反手便是一槍,砍瓜切菜般料理了群尸餘下的殘部。
頃刻間這一波的尸群除了坑洞中被天羅地網活捉的那些之外,已盡數遭到殲滅,只剩下遠方倒在地上一時不得便死的活尸苦苦掙扎,也都被將士們一槍捅得死死的,盡數送上鬼門關去。
眾人歡呼聲中方滿華抓著兩張裹著活尸的大網便往城門走去,眾人都紛紛對首仗大捷非常興奮,都說鬱悶了這麼多天,終於能一吐污氣,殺個酣暢淋漓,一時間沙場上言笑晏晏,絲毫不似經歷了一場殊死惡鬥。
方滿華頗為疲倦,只對將士們的誇讚敷衍了幾句,便獨自離群先走一步。他欲待回去後好好梳洗身上惡臭的尸漿,渾沒留意手上網中有幾具活尸正悄悄伸手去解網口的繩結,還有一隻吐出了口中的蛇肉,正把血盤大口慢慢移向方滿華那隻不經意伸進網內的右手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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