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服了解藥的官兵目送著司馬晨的馬車遠去,終於鬆了一口氣,心道這個坎總算邁過了。然而,他們搶來的錢被司馬晨盡數討回,眼下一貧如洗,毒癮極深的眾官兵又不禁為此事起了歹念,還待在風鈴關的他們不禁把主意打在這物華天寶的泱泱大都之中。
風鈴關掌事之人是此間的秦同彪秦少尹,莫看秦同彪這個萬兒滿有匪氣,其實他是個雄心勃勃的地方官,在關內勵精圖治,文武商兼修,關內居民對這個胸懷大志的父母官都是讚不絕口,民間更有為官當如秦同彪一說,實在是禛國官場上的一股清泉。
那群賊官兵為首一人叫作宋步丹,名字是頗為雅緻,但人不如其名,是個不折不扣的蛀米大蟲。未曾染上毒癮之前,便只知道依附著自己官兵的身份蠶食朝廷俸祿,卻不事生產,好些當兵的年頭裡碌碌無為,最終被投閒置散在破落的邊城上虛度餘生。直到某一天,在邊城上無所事事的他和一群良莠不齊的同濟有意無意的染指了朝廷大力嚴禁的大煙,便慢慢的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他們眼下既然到了這個物產豐饒的大城,又豈有對它輕輕放過之理?當下一行人到了衙門斜對面的一家酒樓上,聚在一起商討接下來劫銀庫的大計。
眾官兵之所以鋌而走險選擇向官府而非民商下手皆因關中武風甚盛,尋常百姓不比官兵衙差來得文弱,是以既然二者都是硬柿子,山窮水盡之下,那倒不如挑較大的捏,乾脆幹票大的,直搗關中核心。
宋步丹一行人雖然膽大,但也知此行難於登天,跟此間武兵動手,無疑是以卵擊石。眾人賊頭賊腦的各出鬼主意,最終議定以調虎離山這老掉牙之法,先找二人到遠離銀庫的所在縱火,待得火光沖天而起,官兵傾巢而出之時,埋伏在銀庫外的大夥兒便一湧而上,乘虛而入,放倒餘下留守的士卒,入內搶他媽個片甲不留。
眾人心知自己體內毒癮無時無刻都有可能發作,是以大夥兒一有共識後,便即坐言起行,按著剛才的計劃進行,只餘下宋步丹和跟他最親近的兩名狐朋狗黨留在酒樓上居中調度策應。
率先負責縱火的二人領命而去,眾人等了一會,便見東西兩端各自火頭大起,宋步丹精神一振,跟大夥兒在酒樓上緊盯著衙門的動靜,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預料之內,只見海量官兵從衙門內匆忙湧出,兵分兩路直奔兩處火頭,宋步丹見衙內官兵走得七七八八,便道時機已然成熟,左手在空中虛揚了一下,身邊團夥當即抄起傢伙奔下酒樓,向著防守空虛的衙門直衝而前。
宋步丹緊捏拳頭,心知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他始終對精明能幹的秦同彪頗為忌憚,看著魚貫而入的團夥,心裡實無半點把握,惴惴不安中隱隱覺得此事多少會遇上波折,難以一帆風順。
正自胡思亂想,忽覺體內湧現一陣自丹田而起的騷動,那股騷動有如一條條蛆蟲從丹田處向著四肢百骸蠕動開去,宋步丹心裡一涼,猛地裡想起司馬晨投毒一事,暗道莫非那廝剛才是欺騙自己一等人來著,那枚丸藥壓根兒便不是解藥?
他看看身旁的兩名狐朋狗黨,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他們眉頭緊皺,一手捂著肚子,雙眼卻已長出網紋般的血絲,頸上青筋逐寸從肌膚上突起,宋步丹知道大事不妙,正欲詢問二人,未及開口,驀地裡哇的一聲吐出了一攤濃如墨汁的黑色液體,上面有著不少通體烏黑且尚未死去的蛆蟲正緩緩匍匐著,讓人看得心裡發毛。
這時酒樓上的食客早已察覺不妥,紛紛逃下樓去。宋步丹知他此時容貌斷然比二人好不到哪裡去,再問也是徒然。突然間靠近自己的一人忽然白眼上番,肌膚從中心開始迅速潰爛,內裡的肌理翻了出來,青筋和白骨交纏在一起,正被翻開的皮肉向外拉扯著。
宋步丹低頭一看自己,見情況如出一轍,危急中一手搶過桌上盛滿熱茶的茶壺便往身上澆去,沖刷掉不斷從身上傷口處鑽出的蛆蟲。熱茶倒在傷口上,只痛得宋步丹一跺腳,腳上瞬間又擦破了一個大洞。
他強忍住渾身被蛆蟲囓咬加上熱茶燙傷的百般折磨,拚著把牙根咬出血來也要繼續澆茶,只聽熱茶碰到傷口響起滋滋滋氣化為霧的聲音,不少蛆蟲被熱茶澆中,痛苦的掙扎了兩下便就此死去,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無奈蛆蟲實在太多,熱茶倒了一會便已底朝天了,宋步丹正欲跑向沒人的鄰桌上繼續澆茶,才奔出數步,忽然左腿被什麼一拉,整個人撲跌倒在地板上。
宋步丹回過頭來,卻見自己的兩個同伴慘呼聲中黑色蛆蟲已然爬滿了全身各處,便連口鼻裡也鑽得滿滿,自己只是仗著熱茶澆身理智才慶幸保存著一絲清明,但眼下茶水已盡,左腿又被對方拉著拖回來,只能眼巴巴看著伸手可即的茶壺離自己越來越遠,宋步丹心如死灰,欲待掙扎的他卻不知自己已被折磨得渾身乏力,竟掙不出一絲力氣。這時,他耳邊響起野獸低沉的嘶吼聲,只見拖著宋步丹後腿,那面目已全然不可辨認的人形張開血盤大口,向他脖子一口咬下。
宋步丹脖子應聲折斷,餘下的二人見他已死,便轉移目標向著彼此撕咬,早被蛆蟲鑽入腦袋琢食腦髓的二人身心已逢異變,一時間兩頭人形野獸互相抱著扭打作一團,只見嘴巴咬上脖子,拳頭打穿胸膛,頃刻間兩團黑色物事已是血肉交融,內裡爆出朵朵血花,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狀。
兩人打了一會,動作的幅度漸漸的越來越小,到最後激烈爭鬥的二人回歸靜止,在斷氣的前一刻,只見二人兀自不斷鑽出蛆蟲的嘴裡,嘔出了一堆白色粉末。
司馬晨一行人迤邐前行,一路上他跟同在虎背後的吳白茅講著天府新奇有趣的物事,只聽得吳白茅津津樂道,一顆心不由自主飛到了千里之外。他小小的腦袋裡想著,若天府真是一個這麼好玩的地方,他便早該帶上自己的媽媽到那裡一同見識,實不應把母親獨自一人孤苦無依的留在荒涼破落的六河鎮。
走了近兩個時辰,日已中天,司馬晨怕這麼走下去,被餵毒藥而迫著跟在後頭的欽犯還沒毒死便先要累死,便駕虎停在道旁的官驛上,他快速向駐守官驛的官兵揚了揚藏在袖中那件物事,那官兵便恭恭敬敬的讓道一旁,二人連同那被司馬晨留下來的連長三人便領著欽犯們走了進去。
司馬晨還在跟一旁的吳白茅談笑風生,絲毫沒留意到那駐守官驛的官兵臉色已變得一片蒼白,皆因他看到了那些欽犯的身體狀況已然出現質變,原本低著頭死樣活氣的欽犯們這時逐一以奇怪的角度歪過了頭,臉色灰白的正衝著他咧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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