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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女人還在疑惑時,我忍不住發出一些聲音,想引起她的注意。原本不想冒險,想想又不甘心在這裡敗興而歸,連個傢伙都沒法找著,明天要怎麼去城中城呢?
「呃……請妳別動。」她顫抖了一下,不安地朝我這望來。
我不曉得該用哪種口氣喝令她,或許因為聽見她的啜泣聲,口氣也放軟了起來。
她看著我,雙眼因為不斷哭泣而發紅,但卻又顯地目光冰冷。
「我這有槍,請妳千萬別亂動好嗎?」我將左手放在槍套上頭,但根本沒有什麼槍,側過身子,試圖掩蓋傷口,當然還有空空如,頂多因為放了石頭而稍稍鼓起的槍套。
「你要什麼?」她問我,只聽見濃濃的地方腔音,雖然我在中國已經居住四年,但對各地的口音還是難以辨識。
「我只是想來這找有沒有可以用的武器,我……我的近身武器都毀了。」差點把沒有武器這件事給說溜了嘴,希望她沒查覺到。
「這裡什麼都沒有,快走吧!」她終結了我的期待,我忍不住再看了看她手上那把木工扁鑽,那可不是武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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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呀?」她發現了我的目光,把扁鑽拿在手上,「看你打扮是軍爺吧?這種下賤的武器是配不上你的。」
這女人剛才不是在哭嗎?現在卻用格外冷漠的口吻對我說話,我不清楚那是因為口音所帶給我的陌生感,還是刻意要維持這種語調。
「我不是想打妳那把扁鑽的歪腦筋,我只是想……妳那把扁鑽上頭有血,又聽見妳哭泣的聲音,才會好奇把門推開……」
扁鑽確實不能算是什麼武器,雖然木工扁鑽還算銳利,但太短,很難當成近身武器使用。話還沒說完,她卻是掩面哭了起來。
緩緩地朝她走去,當然還是不敢靠得太近。既然要演戲,就得演到底不是嗎?左手仍然靠在槍套上,「還好吧?」,試圖安慰她。
「不,完全不好!糟透了!」她猛然抬頭,我被嚇了一跳,要是槍套裡真有槍,我真會把槍拔出來。
「你別拿那傢伙對著我。」她用扁鑽指著我。
我不禁想著,妳才別拿扁鑽對著我吧?尤其還是沾了血的那一頭。
「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忍不住補充,「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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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秘密而活著。能活著,想必也曾經拿起武器對抗活屍過,同樣地,我們或多或少都對那些疑似遭感染,甚至朝那些已經變成活屍的夥伴攻擊過。你說,我們不心痛嗎?當然痛,若活屍的危機能夠平息,我們又怎麼看待那些荒唐的歲月呢?拿刀砍了父母?拿球棒擊碎夥伴腦袋?我們當然也都有保留秘密的權利,也試圖掩蓋難堪的過往。
面對我的疑問,她根本沒有必要回答,甚至連我都沒有理由去探問。或許只是在戰場生活的這幾天裡,沒有什麼機會和活人做這樣的談話,讓我忍不住開口探問。
「我原本跟一個男人進來……我自願陪他進來的……」一個男人?妳陪一個男人進來戰場受死?我不解地問她。
「這有什麼不對的嗎?除了愛情以外,到底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你告訴我啊!」她朝我吼著,好像我才是異類一樣。
所以妳跟他都犯了罪,一起被扭進了死刑犯收管場?他抽到了戰場,妳自願陪他進來?
「我跟他可不是那些齷齪罪犯!我們倆在鄉野過得好好的,在外頭進行反抗政府的活動,只不過我們都不幸被抓了進來!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她激動地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
「都是你們這些走狗!逼得我們不得不反抗!」她用扁鑽在我前頭揮舞著,我忍不住後退了幾步。他們是房謙所說的政治犯?房謙提過,有些人被排除在進入城市的行列,只能在鄉野生活著,甚至攻擊軍人、武警,因為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麼無法接受政府的保護。
雖然房謙始終沒提過為什麼不讓他們進來城市生活,但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並非絕對的健康者吧?他們可能身體孱弱,與其讓他們進入城市冒著屍變的風險,不如讓他們在鄉野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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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別激動,我……我並不是……」我向她解釋,但我懷疑她能聽進去多少。
「算了,現在講這也都沒用,他人都死了,我說再多也換不回來他的命…」她把扁鑽放下,但我不認為她就此消氣,還得多加提防。他死了?我問她。
「對,他死了,被一個天殺的臭犯人給襲擊……」她說著說著又掉下眼淚。我想她應該始終都跟她所說的「他」在一起,否則她不會知道男人的噩耗。
妳說的「他」,該不會就是山下的那一個吧?我問她,「難道死狀悽慘的男人就是妳的愛人嗎?」不,我或許用了錯的問句。改口道:「妳知道下面有個屍體嗎?」
「當然不是!」她立馬回覆。那……那傢伙是誰?該不會就是你口中說的臭犯人吧?沒錯,她回答我。
「我跟我愛人原本躲在這屋裡,想說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了,沒想到那臭傢伙衝了進來……」說到傷心處,還忍不住地又哭了起來,我原本以為就這麼完結,她沒法能承受接下去的情緒,但她還是繼續說著。
「那臭人不明就裡的就朝我們攻擊,抓著我愛人就是一陣亂棒,我在後頭隨手抓了這扁鑽,把他撂倒了。」
「那他臉上的傷是……?」我回想起冰淇淋,犯人的死狀,難道那真的是她弄的嗎?
「等到我發現他早被我殺死時,才發現我在他臉上刨了一個又一個的傷口……我已經失去理智了……」她跪坐在地上,扁鑽也砸到了一旁,或許同樣也感到不忍,走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但她卻把我的手給甩到一旁,「不要過來!」
「你們這些人,都不安好心……不要以為我是女人就好欺負……」她想起身,看起來卻有些困難,或許是因為當場目睹了愛人的死亡,同時也發現自己竟然無意間將另一個活人的臉孔給刨成冰淇淋,因為這樣而感到身心俱疲。
「我沒有惡意,只是因為恰巧聽見哭聲,想過來這裡警告妳,跟妳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關係。」我放開原本還在槍套上假裝隨時拔槍的左手,「我只是想來這看看有沒有武器,如果妳說這裡沒有,那我也要回去了。」
我向她伸出手,連我自己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見多了這種事情,悲歡離合以及生離死別,我們都知道幾乎沒什麼選擇權,以為我們能夠做些什麼,但通常都徒然。
或許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意,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子,她剪著一頭俐落的短髮,正確的來說應該不是剪,而是看似胡亂地用利刃給硬割了開。泛紅卻又空洞的眼神與略銅色的肌膚有一種莫名的衝突感,跟她現在的心境一樣,不知道該不該接受我的好意。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盯著地上的那把扁鑽,不免擔心她是不是會忽然朝我攻擊。你總是很難說服一個人,尤其是當對方對你懷抱著敵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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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沒料到我會有這些反應。
女人在不久前才失去了愛人,只要幫她一點小忙,給她一點小小的安慰,或許就可以重新振作了也不一定?
我將她拉起,她也一併把扁鑽拾了起來,心頭一驚,但隨後沒太大的動作,我倒是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的好意,這年頭像你這樣的人已經不多了。大家也只光顧著自己死活,沒人搭理其他人。」我只是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再說,妳……妳和妳的愛人也並不是那些頑劣的死刑犯,不,即使是死刑犯,也沒法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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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色已經逐漸暗去,見時候不早,或許也該離去。她都說了裏頭一點武器也沒有,這地盤可是她先佔領的,我也不好意思搶奪。
「我只是要上來警告妳,既然妳說沒武器,我也要趁早折回根據地。」
她思考了一番,在想什麼呢?她用沒拿武器的那隻手擦拭了還殘留在臉頰上的淚水。
「真抱歉。」她這麼說,「其實裡面是有其他武器的……我撒了謊……」
我見她坦承地說著,絲毫不明白她為何要欺騙我。
「妳騙我,為什麼?」
「我原本沒打算讓你進來!誰知道讓你進來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她把眼淚擦乾,情緒好似回穩。
「我不想活了,當我男人死去的那一剎那起,我就不想再為了多呼吸一秒空氣而努力……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她轉過身去,似乎同意我進房。
「裡面有一把刀子,原本打算拿來自盡……你拿去吧,你看起來比我更需要。」我對於她的施捨感到莫名的驚喜,雖然應該勸阻她,讓她別做傻事,但在這個世界裡,你也逐漸懷疑著,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努力過活?
「那妳怎麼辦?」我問她。
「你是說自殺嗎?我還有這啊。」她舉起手上那把木工扁鑽,她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要問她,如果失去了刀子,又怎麼能在險惡的戰場裡生活?
我向她解釋,但對於要勸服讓她不要選擇自殺這件事,卻始終開不了口。
「哦哦,您可真好心啊,但我說過了,我用不上。」她補充著,「反正我都快死了。」
「不不不,妳還有的是機會,妳太悲觀了……很抱歉,雖然妳的愛人過世了,但不代表妳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左思右想,卻想不到任何鼓勵她的話。畢竟我已經太久沒有鼓勵別人,事實上,也從來不會有任何人試圖鼓勵你,大家都知道,當人類暫時抵禦活屍,並把活屍控制在「可被容許的肆虐範圍」後,也只不過是稍稍減緩世界末日的期限。就連西川在得知我確定進入戰場後,也不敢鼓勵我。那太可笑了,沒有人說的出口,「我相信你可以的」又或者是「撐過就是你的,加油」都只是一些無意義的話語,我們都知道那不過是癡人說夢。
「你可真的不明白是吧?」她看著我,好像感到不可理解似的,「真不曉得你們這些軍人是不是被洗腦洗的過頭了,不過也不干我的事情。」
「你自個兒進去挑吧?裡面有一把刀子,就在牆後,自己找找吧。」看來她是同意我進房去了,但她手可拿著一把沾了血的扁鑽,若是背對著她可就太天真了。
我慢慢退後著,一腳踏進門,另外還不忘盯著她是不是有想攻擊我的念頭。
「你還真多疑呢。」她嘲諷我。那當然啦,很多人都不能相信,但我並不是專指妳啦,只是不得不提防,我這麼回答她。
「你說的沒錯。」當然啊,就連妳也不能太相信我吧?我心裡這麼想。
她說完後,手上那根木工扁鑽掉了下來,怎麼了?
幾乎同一時間,她忽然朝我撲了過來,作勢要咬我的右手臂,急著用左手把她推開,但卻惹得她的頭撞了上我,這麼驟然出力好像又讓傷口更加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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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幹麻?我後退幾步,看了看我的右手臂,想確認是否被她咬著了。
「我說,你說的沒錯。」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快要變成活屍了,你大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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