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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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他們都在俄羅斯凍死了?」坐在我們後面的泰國華僑驚呼,西川要他壓低音量。
「是啊,我知道的消息是這樣。」
我不敢置信,為什麼那些人都在俄羅斯凍死了。
「這我從一個遼寧人那聽到的。」西川回頭看了看教室裡面的同學,下課後多數人都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室,聚集在後頭的軍官跟士官都跑去講台前跟房謙攀談,畢竟他是北方來的高官,能否離開華南這個鬼地方,就靠這種偶一為之的阿諛奉承,完全沒把心力放在我們身上。
「兩年多前,我一路往北遷移,搬到華北附近的城市,準備申請往東北遷居時,那時候還沒遇到我妹的同學。」
「你妹的同學?」泰國人不知道西川的過去,問了無關緊要的問題。那不是重點,我回答他。
「遼寧人是從東北往南搬的,他說東北的城市原則上算是挺安全,雖然也無法完全逃過活屍的肆虐,但是活屍在寒冷的天氣中會降低活動力,所以對軍人來說較容易控制疫情,可是同樣因為寒冷也發生了不少慘劇。
「活屍爆發初期,多數人都注意到活屍在寒冷下活動較緩慢,所以造成一窩峰人南方人往北方遷徙的盛況。但南方人不適應北方的寒冷,紛紛感冒。當時感冒的人容易被誤以為感染Z病毒……感冒的人根本就是被槍指著分批去接受檢驗。屍爆初期,哪有什麼檢疫技術……那些人大部分都沒有回來過。」西川對於在教室裡面談論這些感到不安,多數的人在下課時間都會選擇儘量不要待在教室裡面,無論是舊世界的學生還是新世界的我們都一樣。
舊世界的學生是急著想要出去外面透透氣,擔心被老師揪了出來,對於新世界的我們更是如此。士官們在下課時間總喜歡找你麻煩。洗好澡沒啊?洗好了啊?那我們去操場練拳吧!或者。聽某某教官說你上課打瞌睡是不是,去操場給我跑個三圈,看精神會不會好一點,諸如此類。不過現在士官們急著巴結房謙,完全沒空理我們,現在的談話算是非常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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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跟在俄羅斯凍死有什麼關係?」
「剛剛房謙說,中國政府接收了那些從日韓來的難民。」西川還是不放心,抬頭環伺四周。
「難民在顛沛流離下,沒能準備禦寒衣物,那些感冒患者,又擔心中國政府的標籤化,於是大批難民偷渡去俄羅斯。你猜怎麼著?」
「怎麼?」我問。
「俄羅斯政府早就撤離了!那群難民根本就是去送死,中國政府也根本沒攔著他們偷渡去俄羅斯,邊境的士兵幾乎是歡送他們離去。」
「你怎麼知道他們都凍死了?」泰國人接著問。
「遼寧人說部分難民偷渡回中國,說他們好不容易耐著寒冷走到俄羅斯和中國邊界的小城,卻只看到成群的屍體。更可怕的是,士兵更是對那些從俄羅斯試圖闖過中國邊境的難民掃射,大多數的人只好再折回俄羅斯……我猜下場大概也都是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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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可怕了,中國政府明明知道俄羅斯政府早早撤離,竟然還宣稱和俄羅斯政府談妥難民移送事宜,擺明就是讓他們去送死。
「那到底為什麼你說的那個鳥你人要離開東北?聽起來東北還挺安全的啊?」泰國人不解的問。
「是遼寧。」西川這麼糾正他。
「當時風聲鶴唳,中國北方可以算是活屍肆虐狀況比較沒這麼嚴重的地方,但因為政府軍人和武警比較多,等於處處都活在監控下。每天測量體溫,超過溫度或是感冒的話就立刻隔離,一點自由也都沒有,壓力倒是無窮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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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遼寧人說,他寧願被活屍殺死,也不要不明不白的被子彈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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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荒野,雖然地上的舊彈殼不斷增加,大概是朝城鎮的方向沒錯,連串的子彈聲響顯然代表同伴遭到活屍攻擊,然而子彈打完後,卻維持了十來分鐘的沉默。
寧願相信沉默代表槍手迅速地把活屍擊斃,如果照學長所告誡,這時候我應該盡可能的逃離這裏。如果能聽到他的槍聲,那就代表他應該就在附近,活屍聽到聲音後也會朝這聚集,屆時就更難逃離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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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才是公民戰鬥的上策。
但我要逃去哪裡,能逃去哪裡?不管我怎麼逃,都躲不了跟它們死鬥的結果,終要一戰,早與晚的差異罷了。
忽然又傳了一聲巨大的聲響,這次只有一聲,又是子彈的聲音。
他沒有死!而且這次的聲音就像是朝屋子裡開槍的聲音一樣,略帶回音。他就在附近,而且是我正在搜尋的那個方向前進。在第一次槍聲後,還沒辦法反應過來、無法察覺槍聲傳出的方位。現在我已經能仔細聆聽聲音的來源,幾乎已經確定從我前方的城鎮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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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救他,我得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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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曉得跑了多久,從第二次槍響以後,又靜止了好幾分鐘,不斷跑著,理論上應該精疲力竭才對,但渴望找到同伴的驅動,卻讓我沒有任何疲累的感覺。一直到注意到遠方一、兩百公尺處的肉團,才讓我稍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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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肉團,就代表會有給人類的乾糧,同樣也代表附近會有活屍活動。
停下腳步,謹小慎微地沿著道路兩旁的草叢行走。
這些草叢與一開始我在牆邊所看見的草叢不同,我猜想這裏土壤較為貧瘠,所以整體而言較為低矮,也顯得枯黃許多,密集度更是不若牆邊的草叢,若有活屍躲在裡面,能早能察覺。
將十字弓從背後的背包中拿出,小心翼翼的走近肉團。
心裡想的並不是要搜刮人類口糧,而是想知道肉團到底被吃過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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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遠方又傳來一陣槍響,大約連續擊發了兩、三發,我忍不住開始計算「他」的子彈存量,一開始一連串的槍聲,猜想他把一把手槍的所有子彈打光。他還又擊發了幾發子彈,而我們還另外配有一把七顆子彈的彈夾。他剩下不到五顆子彈,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接連的開槍,而不使用自己的遠程武器?
肉團還沒有被撕咬的痕跡,身上的飲用水以及乾糧都還夠吃,所以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跑。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食糧,而是解救人類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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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戰士城或是戰場應該不會設在舊中國的大城市中,因為若使用大城市當做人類後續使用的根據,消毒作業一定是非常棘手。沿路避開那些可能藏有更多活屍的鄉間小路,那些鄉間小路沿途的景觀大多都是些小樹叢或是竹林,若一時不察很容易成為肉靶;雖然馬路代表通往較具規模的小城,但同樣也代表更容易防守的水泥屋以及更安全的休息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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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名同伴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一直到我跑進城市,天色已經黑到將近沒辦法看到遠距離的景物,路面左側還留有舊中國的路標「歡迎光臨 XX城」。不過我已經無法辨識那兩字是什麼,有明顯被塗改的痕跡。
右側有一個水泥哨點,並不像是四年前就存在的建築,猜想四年來,這個城市被當成某個戰士城或是某個軍營吧?畢竟這是距離戰場圍籬最近的城市,但水泥哨點牆面上的血跡卻令人看得毛骨悚然,窗口四周圍更都是深黑色的血漬,地面上血跡斑斑,猜想曾經有活屍趴在地上撕咬過人類。
馬路上散佈著彈殼,與我現在所擁有的手槍明顯不同,步槍的彈殼,體積略大上一號,但我卻也沒拿過幾次步槍。公民戰士不需要,只需要輕便的手槍,這是教官告訴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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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離我已經很近很近了,我緩緩的走入城裡,哨點附近另外還有一座房舍,門沒關,我看了裡頭的擺設,像是軍營的通舖一般,也有幾個人躺在裡頭,更正確的來說應該是白骨才對。或許是早期軍營所留下的屍體,長年累月下早化作白骨。
拉高警覺,行經房舍,映入眼簾的是空曠的操場,四周還有些類似的房舍。操場中央躺了一具屍體,是人類的屍體?還是活屍的屍體?天色已經暗到我沒辦法仔細端詳,無從判斷,以「它」的服裝看來,衣衫襤褸,應該不是進入這戰場的死刑犯或是新兵,所以暫時把它視為是活屍的屍體。
以適才的槍聲,判斷開槍的人距離我一定近在咫尺,同時要尋求他的合作,令一方面又要避免被他誤傷,可真是令人傷透腦筋。我從背包中拿出手電筒,若能及時讓他見著手電筒的燈光,能讓他確認我是活人,而不是活屍。
躺在廣場上的屍體,在用手電筒確認過後,的確是活屍,一個臉部被打成蜂窩的男活屍,胸口和左肩也都有槍傷的痕跡。
開槍的傢伙差點就讓這傢伙變成真活屍,不過幸好最後擊中頭部,否則戰場裡出現真活屍真的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一直到我準備離開活屍屍體後,踩著了一團黏稠液體,才發現屍體旁還噴濺出少量的血漬,一直蔓延到了廣場旁的另外一間房舍。這是活屍的血漬嗎?還是開槍者的?他也受了傷嗎?
但看活屍那血肉模糊的臉龐,猜到他一定是在至多三步的距離內開槍,不管那些血漬是不是他的,一定也會被其他活屍給注意到。
猜想他開的第二槍,大概就是在血漬終止處的那間房舍開的。果不其然,入口處倒臥了另外一具屍體,只剩下小腿部分露出來。沿著血漬稍稍走近房舍,門旁躺了的男活屍,眉心因為近距離開槍,導致兩眼突出。
血漬就停留在房舍裡頭的桌子底下,人類與活屍戰鬥完以後,或許負傷,找到了這間房舍試圖休息,連房門都來不及關上,正好有活屍闖入。正在休息的他,好整以暇地開槍將活屍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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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下留有一塊骯髒的破布,上頭青一塊、黑一塊的,推測在這兒稍稍清潔了他的傷口,但人呢?跑到哪裡去了?房舍裡頭一片黑暗,手電筒的燈光環照四週,房舍尾端的窗戶半開,從窗戶逃了出去?可是為什麼大門不走,要從窗戶爬出去呢?
我完全沒辦法理解,難不成他又碰到了活屍?但是記憶中,他一共開了四次槍,如果第二次槍是從屋子裡發射的,接著他又開了第三、第四次槍,那屍體呢?如果他因為受到活屍的襲擊而驟然開槍,如果早戰死了,槍聲不可能如同這般不間斷地射擊著。
試圖照著他的路徑,從那窗戶爬了出去,我料想,他絕對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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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謙繼續在台上講著他所謂的「國際情勢」,所謂的國際情勢,其實就是在討論中國聯邦政府和其他國家管控活屍的差異。
很多事情,也確實只有他們中國聯邦政府做的出來。
比方說餵養活屍控制遷徙、建立臨時城鎮、縝密的防守制度以及嚴格的法治規範……等。對比其他國家,當然是指那些還存在的國家,那些幾乎已經消失的國家,比方說我過去所居住的台灣、日本、韓國、泰國、緬甸……等的亞洲國家幾乎都消失,不然就是依附在舊中國政府下,組成中國聯邦政府。至於其他的國家,比方說俄羅斯,防線撤到中土後,然而因為貿易中斷,俄羅斯幾近斷糧,餓死的人恐怕還比活屍所造成的死傷還更嚴重。
現階段聯邦政府嚴防從俄羅斯邊境試圖闖入中國的活屍,所以也不斷空投肉品將活屍引回俄羅斯。(這跟屍爆前高科技國家將核廢料賣給貧窮小國有什麼差別?)
「現在俄羅斯的情況大概是這樣,我國還是會與俄羅斯總統定期視訊會談,在必要時提供糧食補給。這時不得不稱讚我國內蒙古的肥土,養活了我們人民所食用的肉品,因為地利之便,活屍也不容易襲擊,造就了我國盛壯的國威。」
「農產品部分,我國因為早些年陸續有一些傳染性災情,比方說SARS、H1N1,與禽流感等。有鑑於那些災情,本國早研擬了特別疾病的資源存續動作,比方存留了約現在人口五年左右的科技稻米或是數百萬桶石油等。這些絕對是那些國家辦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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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啊,那些鬼疾病連同這次的Z病毒都是從中國境內傳出的,你們當然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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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有些同學所關心的,南亞端的印度或是巴基斯坦呢?原則上中國與印度早先關係並不好,屍爆期間華南災情慘重,印度難民遂往西邊的伊朗和阿富汗逃竄,可是那些國家糧食資源本來就不豐富,早先就是靠石油致富,在這個時代哪有什麼餘力挖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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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按照房謙所說的,現在中國雖然農業及牧業都遭破壞,但是因為人口大幅銳減,即使損失了大半的農業及牧業國土,仍然有餘力出口貿易?反而是其它仰賴高科技產業的印度或是石油出口的阿拉伯國家,因為科技停擺所以幾乎沒有國力可言。
現在中國真的成為貨真價實的亞洲強權……還可能是世界強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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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西亞或是其他各洲的狀況,我們就沒辦法掌握的這麼清楚了。現在世界上強國只剩下兩國,一是我們中國,二就是加拿大,其餘的國家都變成雞助小國,只能仰賴不斷預支來支持現在與大國的友好關係。」
「不斷預支的意思,就是開未來的支票,例如日本政府承諾活屍平息後的未來的二十年都將支付百分之五十的稅收給中國政府,臺灣省人民則是在屍爆結束後無條件回歸中國領土,並交付所有黃金及科技技術。」
「班上有我們台灣省的同胞嗎?我印象中有吧?是哪一位,舉個手吧。」
我看了西川一眼,他使個眼色。你就舉手吧,總比最後被揪出來好,他像是這麼對我說似的。我只好不情願的舉手。
「哦,是你啊年輕人。我們臺灣同胞是非常優秀的,之前好像也曾經出過幾個公民戰士對吧?」房謙叫教室後頭的教官回話。報告,曾經出現過六個公民戰士,那教官這麼說。
「那我們總共培育了幾個公民戰士?」房謙接著問。報告,一共將近五千個公民戰士,上百名死刑戰士,其中有約三分之一是死刑犯,教官似乎早有準備。
「原來這麼少啊?我一直以為我們的死刑戰士會多一點。同學,你一共有六個同胞完成公民戰場,你呢,要選死刑戰場還是公民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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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死刑戰場。」我想也沒想就這麼回,班上忽然爆出如雷的喝彩。
當然啦,越多人願意自願前往死刑戰場,就代表剩餘的人越不需要抽籤決定是否要加入死刑戰場。
「哦?為什麼?你不知道能活著從死刑戰場的人走出來的人少之又少嗎?我們死刑戰場人少到必須每一個戰士城都派人同時參加,否則根本辦法辦成啊。可是啊,能活著從裡面出來的人卻是少得可憐啊……。」
「報告,因為……」我其實有其他的理由,可是我卻回答他。「我要去尋找我的家人,同時也要證明我們台灣人也是夠格被稱呼為死刑戰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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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謙忽然沉默,我本來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想不到他卻忽然笑出來。「好志氣,好,那就讓我們看看你們台灣人的能耐吧。請坐。」
西川連忙罵我。「你瘋了嗎,幹麻要說要選死刑戰場?你會讓自己沒有退路的。」我沒有回答他。
「不對,你其實也可以反悔,到時後填志願時反悔就好,反正又不是現在就得決定。」西川正在替我想出路,就我看來他不過就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不,我本來就會選死刑戰場。這我老早就決定好了。」我向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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