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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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被搜捕者和魔西追上所發生的事情,我不願多想,畢竟他的死跟我有直接關係,我當然也知道他鐵定是被那兩個傢伙當成大餐享用,只能期待他能夠和那兩個傢伙奮力一搏,逃過一劫。
畢竟害他倒下,淪成活屍牙縫裡頭的殘渣的人是我。
但如果我沒有開那一槍,就輪到我變成戰場裡的鬼魂,現在更沒機會跟這個矮個在這裡悠悠哉哉的。
矮個本來跑在我前頭,遙遙領先,最後甚至停了下來。
為什麼你要停下來?我問了他。難道他不知道那些活屍還在後面追著嗎?
矮個捧腹大笑,要我看看後面。
我們早跑遠了,那些活屍什麼的,早不知去向。我卻一直以為他們還在後頭跑著,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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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矮個叫做周秉。
「我湖北宜昌人,大爺您打哪來的啊?」他問了我,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台灣人」,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只能這麼回答。
雖然政府把版圖分成兩部分,一是聯邦城市,二則是那些沒有名字的中、小型城市,我們對於那些城市也只有編號的概念。如果你在A城市看到了親人的留言,政府或許會告訴你,你親人移往K城市了。你會在手上寫著「K城市」,每次洗澡時(如果那城市有自來水的話)都會盯著手心上那幾個字發呆,但壓根不曉得那是哪裡。
當彼此問起,你是哪裡人時,總讓人摸不著該怎麼回答。我現在身處哪裡,這是哪裡?我也不知道。哦哦,你在問屍爆前我人在哪兒哦?回答後,卻不知道那地方現在到底還在不在。
台北現在還在嗎?或許還在,但大概人事已非,當故鄉已經不再是記憶裡的原貌,就像是心理最底層的某一處靈魂被抽離,努力想去觸摸,但卻發現早已消失地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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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中國屍爆初期,民生用電、用水甚至還可以讓你躲在建物好一段時間,有時手機還能收到訊號呢。隨著屍爆蔓延速度越快,電力公司、基地台的工人也撤離,據說軍人本來還派駐當地,架著工人的脖子要求繼續工作,或許常爆發衝突,所以那時供電狀況總不穩定,一直到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以後,軍方才開始正式接管那些單位,但當然也是且工且戰,效率不彰。
上天開我們玩笑啊!一下讓我們以為這只是作夢,看啊!這手機又靈了,電也有了,但維持不了太久,一下就又讓我們回到了敵對種族會想致你於死地的原始生活,有人曾經這麼描述著。
別說電了,那些建築物,特指那些險橋,原本就為了城鄉交通而勉強蓋著,在沒工程人員保修下,也一條一條地斷了,被困在鄉裡的人民越多,軍人越難以進入,後來誰也不知道河岸的另一端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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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您不會殺了我吧?少掉我這條爛命,也是可以升官的吧?」目前所遇到的幾個死刑犯,雖然說法略有不同,但大致都指向,新兵,也就是他們口中的軍人,把戰場當成大型考試,殺的死刑犯或者活屍越多,就越能昇階。也有一說只是一群狂妄軍人的比賽,沒人知曉這些死刑犯從哪聽來的。
「不用聽信那些傳聞,我只想活著走出戰場,對你們死刑犯的性命沒有多少興趣。」我回覆他,事實上也是如此。
我並不是厭惡那些死刑犯,只是特定地排斥某些至今仍不知悔改的邪惡胚子。眼前這人,至少與我沒有太大的衝突,猜想以他敏捷的身手,或許是闖空門的通天賊。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你們這些軍人還真令我感到害怕呢。」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至於為什麼我們可以這樣靜下來談著這些,這說來也好笑,只能說這小賊的小聰明倒是不錯。
自從我從坑洞爬出來後,逃了好一會兒,周秉帶我繞過一條原本應該是車子行走的道路,那道路是用柏油鋪成的,但卻硬是冒出許多野草,他就是用那些道路來描繪戰場的地圖的。
他的論點是,很多人光顧著逃難,但根本沒想過要記得自己經過哪裡,沒去過哪些陌生的地方。舊中國的道路若沒遭到轟炸,還尚存著,雖然指標、指示都被政府抹去,但是柏油路畢竟不可能整面刨除,他就是用那些竄出路面的雜草來記方位。
有些路大概是鋪整時偷工減料,冒出的雜草特多,小石子也容易產生。通常那樣的道路會蔓延好一段,周遭地區的道路也大概是這樣。至於那些雜草僅僅在柏油與泥土地交會處冒出的地方呢?大概是原工程單位作工差異,也總會維持那樣的道路品質。
他就以這些道路當作記號,在特定的區域裡活動。這周遭大多被砲彈炸過,路上殘留為數眾多的巨坑。有些坑洞太大,沒人會大意到掉下去,政府也就沒多作處理。的確是啊,你連那些坑洞都沒能注意到,八成不會瞧見從地獄爬起來的妖孽吧,死了也不足為惜。
有些坑洞,不曉為何,被墊上了一些廢木材或是一些掩體等等的。周秉大多會躲在那些大小合宜的坑洞裡,儘挑一些周遭氣味難聞,曾有死屍的屍水滲進土壤裡的。那些活屍根本不會注意到,活人聞到怪味也就更不會靠近了。
可是,那種地方畢竟不多,戰場裡也是會下雨,即使我到目前為止還沒遇見過,但一年總會滂沱個幾次吧?所以周秉大哥,用了另外一個高招……他撇上幾坨屎,把那些屎尿使勁地攪和,如果今天要睡這坑,附近的坑他都會塗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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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屍的鼻子沒壞,也當然對那些糞便不感興趣,活人當然不必說了。
所以,我跟他就在他的屎坑裡談話,但也顧不得這些,安全第一。
周秉看起來就不是什麼戰鬥能者,雖說他的裝備都遺留在我爬出來的坑口附近,但他從頭到尾就拿了把長刀作戰,還撿了一根輕便的樹枝插在褲檔裡,但主要是用來對付活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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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好像遇過幾個軍人吧?有兩個特高大的,還有一個瘦瘦小小的。」我知道了,大概是華北那幾個,樊卓還有那兩個狀似保鑣的大漢嘛。然後呢?
「我躲在坑裡,坑大概比這個大一點,連個蓋子都沒有。前天晚上遇了幾個活屍,躲躲藏藏了很久,不小心打了盹,睡到天都黑了,差點沒被自己給嚇死。」
拜託,能不能說重點就好?
「那些傢伙竟然敢在晚上趕路,好像完全不在乎活屍一樣的。」這倒是,就我的經驗而言,如果不能在太陽下山前找到安身之處幾乎是找死,活人根本不會願意冒險。
活屍並無夜視能力,畢竟變成活屍並不代表感官進化,嗅覺也不會在入夜後就會變得更加靈敏。因為活屍長期肆虐的關係,曾有一段時間因為電廠無人看管,入夜後盡是一片黑寂,那時活屍總在暗處出現,襲擊著尚存的人們。雖然後來軍方以優勢火力勉強保回部分電廠,但為了整體運作,那些中型城市除了軍方單位外,幾乎沒有使用電力的權利。
黑暗對人類而言,或許意味著恐懼,以及滅亡。
「我看他們挺從容的,或許他們在比賽看誰殺的數量多吧?」你知道總共有幾個死刑犯進來戰場嗎?我這麼問他,或許在新兵及活屍的雙重威脅下,死刑犯數量已經銳減不少了吧?光我所見過,無論是死在我手上,甚至面前的,就至少有八人之多。根據政府的論調,往常都是百名活人抵抗戰場裡的活屍,這麼算來,所剩死刑犯不就不多嗎?
「大爺啊,這您怎麼會問我呢?往常都是一批一批的被叫來這兒啊?」什麼?我不明白。
「大爺我這也是被抽到這來,真夠背的,嘖~」我不懂他在說甚麼,你再說一次啊。
「大爺,這我也不清楚啊?但我可是確實看到犯人會陸續被獄警抽去戰場受死啊。」他看起來不像是扯謊。
新兵數量不變這是無庸置疑的,若政府在戰場裡忽然增加活屍數量,增加受試難度,或許還有可能。
可是死刑犯呢?若增加死刑犯的數量,他們在裡頭也會奮力地對抗活屍,的確有可能減少活屍的數量。但是,除了活屍以外,我們這些新兵同樣也會受到死刑犯的威脅,尤其是死刑犯們幾乎都認為我們進去戰場裡,把殺死他們當成升官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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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除非政府最一開始就不打算讓我們這些新兵存活……?但是,如果這真的是政府打的主意,何必要創造死刑戰場?我不相信死刑戰場的原意是要施惠死刑犯,因為如果那是設立本意,為什麼又要強迫讓新兵參戰呢?
「對了,他們的武器好像也比較精良。」周秉打斷了我的思緒,接著說:「大爺,我看您只有手槍對吧?那些人的傢伙比較大。」什麼傢伙?
「我看他們好像也拿著那種大型的槍,叫做甚麼?步槍是吧?就是那種得要兩手拿的那種大槍。」他們有步槍?怎麼可能?我只配到手槍哪?
「詳細我當然不清楚,畢竟我只是一介犯夫,這事也不懂多少,能活命就萬幸了。」周秉這麼說著,我懷疑起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性,能不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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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分不清楚,到底因為這傢伙是死刑犯,所以我才懷疑起他,還是因為身處在這個世界裏,對於是非判斷的能力,早就逐漸在活屍侵蝕並威脅人類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的失去了。
「我在想啊,您們同樣都是軍人對吧?說不定那些傢伙是聯邦城市來的軍人,或者就是軍階比較高吧?」不可能,我們這些新兵所配的武器不是都一樣嗎?那姓武的有沒有步槍我不知曉,但他的確是仰賴他那飛刀技藝活到現在。李南的裝備裡面也沒有步槍,也是靠背後那把巨弓在戰場奮戰著。
除非……那些華北人真有較高等的規格……難道這也是房謙的伎倆嗎?
「大爺啊,為什麼您要一直帶著那副眼鏡?」周秉岔開話題,或許是因為我一直對他所談的進行長考,沉默讓他不得不插嘴換話題。
「這護目鏡啊?雖然好像有點問題,但我也靠著這和我學長通訊,也有滅菌功能哩。」
「這我知道,不過我不喜歡那玩意兒呢!」他回答。怎麼說?
「這種玩意兒,我懷疑根本就會暴露我的行蹤啊,除了滅菌功能外幾乎沒有其他功能,每次戴著,腦袋總是嗡嗡作響,不舒服啊。」嗡嗡作響?我提出疑問,那通訊功能呢?
「什麼通訊功能啊?那獄警也只告訴我們這是死人留下的東西,也只教我們可以開滅菌讓活屍的口水不會害了我們,頂多也只能那東西來消毒過罷了。」所以這麼看來,死刑犯所使用的護目鏡是那些死在戰場裡的新兵用過的勘品嗎?
「噢,我倒是沒想過,那就當然更不能使用了啊~多觸霉頭啊,您說是吧?要您大概也不想使用吧?」我大概知道為什麼那些死刑犯戴著會嗡嗡作響了。畢竟護目鏡都曾與新兵進行腦波同步過,或許那些死在戰場裡的新兵的腦波、殘存在遺物上的記憶,也會在護目鏡的驅動下試圖與那些死刑犯的腦波進行同步吧?怪不得那些死刑犯會受不了。
那是什麼感覺?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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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舒服的就是了,不然您可以戴看看啊?」戴看看?你的還有留著嗎?
「當然沒有啦,那東西我早丟了,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哪呢?誰知道軍人大爺們會不會靠那玩意兒找到我,就這麼把我弄死呢。」他停頓了一下,趕緊補充道:「不過大爺,我看您慈眉善目,賤人我當然不是說您啦。您那不是還有另外一副嗎?您就戴那副看看呀。」
他建議著,或許可以嘗試吧?我把自己這副摘下來,把從李南面前偷來的那副戴上,忍不住思考,我之前也曾帶過這副護目鏡,但怎麼從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正面臨著猴王的壓迫,趁著現在一會平靜下再試看看,或許有不同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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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這副眼鏡是從死刑犯那奪來的,根據周秉的說法,死刑犯會擔心因此暴露行蹤,早把護目鏡扔掉,那麼這副就是新兵的嗎?
當時死刑犯當時曾拿著槍對著我,而他們是不可能持有槍械的。
只有一個可能,他殺死了某一個新兵,並奪走了他的背包以及武器,但卻拿到了一把不會使用的迴力鏢,當然還想再如法炮製,希望能再從其他人那奪來遠程武器。
手上拿著十字弓的我,碰巧就是他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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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上這護目鏡,拿出了背包裡的乾糧,不好意思要直白地要周秉閉嘴,他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他拆開包裝,拿起裡頭的口糧吃了起來。
周秉狼吞虎嚥,好像已經挨餓許久,還不斷對我表達感謝之意。我乾脆也把礦泉水遞給了他:「想喝完就喝完吧,我這還有。」
「大爺您真的是我的再世英雄啊!」他做了一個假裝要膜拜的動作,不用了吧?我躺在坑裡,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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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些細微的聲音都沒能聽見,安靜下來只是讓我又聞到周秉那傢伙的臭屎味而已。我摀住鼻子,仔細的去想著每一個新兵的臉孔。華北四人,我也只認識錢鼻那傢伙,兩個高大的華北人甚至記不得他們的臉孔了,喔不~他們大概還活著,去想像他們也沒有用。華中那四個人呢?那兩個女性呢?我這並不是性別歧視,但女性在戰鬥上本來就會有些劣勢,或許她們被那些死刑犯趁隙打死了吧?但願她們不像那女死刑犯一樣,被擒住後還得忍受其他男性的性荼毒。
姓武的就不用說了,我保證他還活著,雖然他看起來沒有華北那幾個人一樣威猛,但飛刀的技巧可謂了得,再者,我不就在那死刑犯死後遇見他嗎?
不,我還忘了東北那幾個外國人,這麼回想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或許我該用迴力標這個武器來尋找,但卻發現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關心他們,我連他們的武器是什麼都不曉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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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晌,雖然不很顯著,但似乎有一些疼痛從身體各種不同部位傳來,腦袋開始感到有點腫脹、全身體溫好像忽然冒高,肢體也開始感覺不太協調了起來。摸了摸左肩,雖然這兒還痛著,但不是這裡的感覺,是我的脖子,我依稀可以感覺到有種隱約的痛楚從那孳生著,像是甲蟲從皮肉裡冒出一樣。
一隻、兩隻,逐漸擴散……我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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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隻像是甲蟲的生物從我脖子裡冒了出來,身體不自覺地抖動,那群甲蟲在我身邊圍繞著,把我包覆了起來。
張開眼睛,什麼也沒發生。周秉那傢伙離開這坑了,或許他出去查探狀況了,再度閉起眼睛,回想起那些甲蟲,牠們長什麼樣子?
腿部開始隱約抽動著,像是奔跑,「他」打算跑去哪哩?耳朵傳來一陣槍響,是誰開槍?
頭部像是被人從後頭用鈍器撞擊,然後,感覺像是準備厥了過去般地失去生氣。
我沒法再使我的眼睛睜了開來,四肢也開始不聽使喚,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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