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父親在家中被入室搶劫的兇犯殺害,母親受了太大的刺激得了自閉症,其後一直住在TMX醫院的心理治療所裡。所幸警方很快破了案,兇手已判處終身監禁。
這七年來,柏皓霖從未懷疑過此案的公正性,他一直認為正義得到了伸張,父親的英靈得到了慰祭,他從未忘記父親的教誨並朝他指引的方向努力著,可這一切竟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破了!
對方為什麼那麼問?他知道些什麼?柏皓霖不斷地問著自己,卻想不出答案。
東昴街很快就到了,63號是一幢破敗的大樓,僅有三層高。一樓是一間雜貨店,一名年近八旬的老人正對著十寸大的黑白電視打呵欠,二樓黑漆漆的,三樓還有一絲光亮,佈滿灰塵的玻璃上則用鬥大的紅字貼著「馬力偵探所」。
偵探所?柏皓霖更加狐疑了,他從雜貨店旁邊的一米來寬的通道上了樓。
三樓只有一戶,柏皓霖敲響了生銹的鐵門,過了幾秒,門打開了,一股夾帶著濃濃煙味的熱氣撲面而來,一個穿著藍色格子衫米色短褲的中年男子站在柏皓霖面前,他的年紀約莫三十來歲,有點瘦,長相周正,雙目有神,他打量了柏皓霖兩眼,道:
「你就是柏法官的公子吧?」
「是。」柏皓霖聽出了他的聲音,就是他給他打的電話。
「請進請進。」男子將柏皓霖讓進屋。
這裡原本是一間近五十平米的廢屋,改裝成了偵探所,屋裡陳設簡陋,一進門就看到一張棕色的辦公桌,桌上放著兩疊厚厚的資料、插滿煙頭的煙灰缸和一台老式電腦,右牆放置著一個書櫃,書櫃裡的書不多,但大都東倒西歪,亂七八糟地勉強填滿了書櫃,旁邊是一張折疊起來的草坪椅,書桌的左方則是一個一米來寬的簡易床,床腳還有一床未疊好的夏被,往裡則是廁所。
還沒進門的時候柏皓霖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煙味,進門後,煙味、被褥發黴的味道和廁所的臭味一併貫入柏皓霖的鼻腔,令他不由地屏住呼吸。
柏皓霖學過心理學,較擅長行為分析,房屋的陳設恰恰能反應一個人的性格。在掃視了屋子後,柏皓霖對此人有了一個初步的側寫:此人性格隨和且樂觀,行事不拘小節,很容易對某事專注。
「我叫馬力,是一名偵探。」馬力熱情地替他撐開了一把草坪椅讓他坐在書桌對面,「我曾經受過柏法官的照顧,還沒來得及報答他就……」說到這,他覺得現在說這些沒什麼用,轉到正題,「上個月我接了一起案子,一名妻子懷疑丈夫有外遇,讓我跟蹤他,卻被我無意中發覺此人與七年前柏法官的死有關!」他一邊說一邊在抽屜裡翻找著什麼。
「與家父的死有關?」柏皓霖覺得奇怪,殺害他父親的人不是已經被抓捕了嗎?
馬力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資料夾遞給柏皓霖,道:「被判終身監禁的不過是個倒楣的替死鬼,真正的兇手一直逍遙法外。」
聽了馬力的話,柏皓霖覺得有些混亂:「怎麼會?我看過結案報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個罪犯。」他翻開資料夾,裡面全是照片,第一張照片是一名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走向警車,此名男子有點胖,眼睛極小,鼻子不高,嘴唇有點厚,留著鬍子渣,第二張則是此人站在警署門前低頭看著手機的照片。
「他們怎麼弄的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他是員警,作假肯定不難。」
柏皓霖覺得難以置信,他繼續翻看著照片,裡面全是那名男子,不過不難看出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只是單憑這些照片他無法獲知此人的身份以及馬力的話是否屬實。
馬力見柏皓霖俊眉深鎖,有些難以啟齒似地,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小柏,按理說我受了令尊的照顧,應該義無反顧地幫你查清令尊被害的真相,只是……」他變得吞吞吐吐起來,「只是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如果你能夠雇我的話,我一定會將令尊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柏皓霖抬眼看著馬力,覺得此人是想騙錢,況且他給自己看的這些照片根
本說明不了什麼。
「我有證據證明他與令尊的案子有關!」馬力見柏皓霖不怎麼相信自己,又補充道,「是絕對的證據!」
「你想要多少錢?」柏皓霖直視馬力,觀察著他的表情。
馬力的面部表情沒什麼特別的變化,不過他的腳開始抖動起來。
腳是身體中最誠實的部位,腳的抖動通常意味著緊張和快樂,而此時,柏皓霖覺得這是肢體語言中最顯而易見的「快樂腳」。快樂腳表示某人認為自己正在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但單憑快樂腳的出現,他無從判斷馬力是否在欺騙自己。
「如果是別人,兩萬塊一分錢也不能少,不過柏法官曾對我有恩,這樣吧,我給你打個對折。」馬力將全世界的誠懇表情都放在自己臉上了。
「能不能容我考慮一下?你應該知道,我剛畢業還沒工作,這筆錢對我來說不是小數目。」柏皓霖輕輕皺起眉頭,抿著嘴,一副為難的模樣。
「當然當然。」馬力連忙點頭。
「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間。」柏皓霖不想讓馬力透過自己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肢體語言看穿自己的心思,所以藉故離開。
柏皓霖關上洗手間的門,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些,可是一股惡臭味瞬間侵佔了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讓他不得不又一次屏住呼吸。
一萬塊雖不是小數目,不過柏皓霖在大學時一直替導師做研究專案再加上父親的保險金還沒用完,倒也不至於付不起,只是他無法判斷馬力是否是一個想借他父親的死發一筆橫財的騙子。
父親的死真的有蹊蹺嗎?柏皓霖閉上眼,將他一直埋藏於記憶深處的苦痛挖掘,雖然已經時隔七年,可當時的情形依舊歷歷在目,倒在血泊中的父親的映象就像尖刀刻在他腦子裡一般無法忘卻!但任憑他怎麼想也想不出案發現場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
換一個角度想想。那個員警為什麼要將父親的死嫁禍給別人?柏皓霖重新思考著,是因為當年的案子鬧得太大,警方又遲遲找不到嫌疑人所以為了逃避各方的壓力才草草結案?不對啊,父親死後兩天就結案了,那時候媒體根本沒有發出指責警方辦案不力的言論。很快他推翻了自己的假設。
是被人尋仇嗎?父親是一名法官,絕不對罪惡有一絲姑息,數敵自然不是少數。若是如此,跟那個員警有什麼關係?他有什麼理由來掩蓋父親被害的真相?收了賄賂?但這可是殺法官啊,在當時引起了各界的關注,一個員警能有這麼大的權力麼?柏皓霖覺得可能性不大。
就在柏皓霖百思不得其解時,外面的響動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是……」馬力的聲音從外傳來,雖然聲音很小但還能聽清楚,看來他是來客人了。
柏皓霖正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先行離開,待想好後再給馬力答覆時,馬力慌亂、急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哥,哥們兒,別,別這樣,咱們有話,有話好說,你想要什麼?都拿去!都拿去!!」
馬力的這番話讓柏皓霖覺得奇怪,他還沒來得及思索,突然,「砰」地一聲悶響從外傳來,好似一個淘氣的小孩將鞭炮丟進土坑的聲音。
柏皓霖一怔,腦子裡火速搜索著這聲音的來源,可思來想去除了槍聲他想不出別的,即是說馬力被人殺了!!柏皓霖急忙閃到木門後面,靠站在結滿了蜘蛛網的牆根。這時外面傳來有人正粗魯地翻找著什麼的聲音。
馬力死了嗎?是什麼人殺了他?為什麼要殺他?難道是父親的死?!柏皓霖的腦子飛快地旋轉著。
時間靜止了,整個宇宙都只剩下躲在廁所的柏皓霖和外面的一名冷血殺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從遠至近,「嗒、嗒、嗒」,很快,腳步聲在廁所門外停住了,柏皓霖甚至能隔著薄薄的木門感覺到對方狷狂的氣息,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連大氣也不敢出。
怎麼辦?怎麼辦?他肯定有槍!柏皓霖腦子裡混亂如麻,心跳快得像是上了高速公路,他艱難地吞咽著口水,強迫自己冷靜,同時握緊拳頭,準備在對方推門的時候奮力一搏。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電話鈴聲,對方接起了電話:
「賓哥,搞定了,……,東西我已經拿到了,嘻嘻,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麼?」他用槍管輕輕將廁所的門推開了三寸來寬。
柏皓霖的全身顫抖起來,手心不禁浸出了汗,正當他準備反擊時,對方受不了廁所裡的惡臭,用手腕捂住了口鼻,門也隨即掩上了,他轉過身:「錢還是放在老地方吧,嘻,合作愉快。」他的口氣輕鬆得就像是剛剛談成一筆大生意的商人。
他的話音剛落外面又傳來踢翻草坪椅的聲音,接著腳步聲慢慢消失了,但柏皓霖不敢放鬆警惕,他依舊保持著戒備的姿勢站在廁所門後。不知又過了多久,在確定外面沒有人後,他才試探性地將廁所門拉開一條小縫兒。
透過門縫,柏皓霖看到馬力趴在地上,鮮血正汩汩地從他腦門兒湧出流了一地,他睜著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五秒不到的時間裡見了閻王。正如柏皓霖聽到的那樣,屋裡被人翻了個底朝天,不過這裡本來就沒什麼可偷,除了……
那些照片不見了!!!柏皓霖一眼就發現自己剛剛還在翻看的照片已經不見了蹤影,他腦子裡一片空白,原本對馬力的不信任瞬間轉成了內疚!
馬力說得都是真的!!父親的死有問題!!現在有人為了掩蓋七年前的真相殺了馬力!!!柏皓霖張著嘴看著馬力正逐漸變得冰冷的屍體有些不知失措,如果,如果剛剛自己相信了他,說不定已經得到他用生命換來的寶貴資料!!可是現在,現在……,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無法言喻的懊惱灌滿柏皓霖的身心,可是現在無論他怎麼自責,一切已成定局!
柏皓霖感覺身心俱裂,他後退了兩步,這才看到在書桌下方有一個底部被打穿的塑膠瓶,底部的邊緣還有些許被燒焦的印跡,這個應該就是剛剛那個殺手用過的簡易消聲器。
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殺害馬力的那個兇手以及照片上的那個員警!可是人海茫茫,他該從何處入手?
但此地不易久留,柏皓霖只能匆匆離開了馬力偵探所。
在一樓看守雜貨店的老者正對著電視打嗑睡,仿佛一切都不過是柏皓霖的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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