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就側寫出「義務員警」是認識自己的,後來因為發現對方有兩個人,又不自信地推翻了這個結論。現在既然葛偉華的身份已經暴露,回想起之前的種種跡象,他越發覺得一開始的側寫並沒有錯——葛偉華雖然會向此人提供獵物,但那名猥褻女童的禽獸老師、流竄在各種會所的毒犯卻都未與葛偉華有過任何交集,即是說除了葛偉華外,此人還有其他的消息來源,要想獲知這些資訊,除了他身在警署外別無他法!!只可惜此人隱藏得實在太深,時直今日,柏皓霖依然無法確定此人的身份!他唯一肯定的是,一旦他知道了對方是誰,就一定有辦法對症下藥、扭轉乾坤!!
所以,此番不成功,便成仁!!
「義務員警」的眼睛彎成月牙形,看得出他在笑:
「你就從來沒有側寫過我的身份?」
「我知道,你有醫學背景,而且我肯定見過你!如果沒有錯的話,你就在白虎警署支援部!你平時少言、為人低調,但內心憤世嫉俗。之前最符合側寫的是周成祖,可惜他不是。你真的隱藏得太好了!!我甘拜下風!!」
「義務員警」淡淡一笑:
「殺手準則第八條:最好的獵手都是最好的隱蔽者!隱藏自己的本性可以掩蓋所有的足跡,但也會伴隨著自我犧牲!」同時他伸手解開了系在腦後的口罩的繩子,口罩迅速落下,將他的容顏完全展現在柏皓霖眼前。
「你!!」柏皓霖睜大眼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從一開始就排除的范國懋!!!
「很震驚吧?」范國懋已經預料到了柏皓霖的反應。
「你——,你的腿是裝的?」柏皓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范國懋,將目光定在他的腿上。
「十二年前的平安夜,一場車禍奪走了我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我也身負重傷,足足用了半年時間才完全康復。」范國懋的聲音發出微微的顫音。
「他們不是死於意外嗎?」柏皓霖不解了,意外死亡怎麼會激起他殺人的欲望?
「是死於車禍,卻不是意外,肇事司機是財政部部長,事後,他給了我兩百萬,要我息事寧人,我氣憤之極,數次到警署報案,警署卻數次都以證據不足為由沒有立案。我寫信給法院、寫信給國民議會、寫信給一切我認為可以公正地處理此事的地方!可是我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我的心在那時就已經死了!!」即使已事隔十二年,當年的痛苦、憤怒和憎恨全都襲上他的心頭,令范國懋的情緒激動起來,「我用妻子的保險金買下這裡的四間倉庫並且改造了它。在妻兒的周年祭日,我就在這裡殺了那個混蛋!!」說到這,范國懋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地微顫著將它釋放出來,「當他哭著求我饒過他的狗命時,我毫不猶豫地結果了他!!雖然手刃了仇人,可是我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沒落,究竟誰應該為我妻兒的死負責?是他?還是他所代表的腐敗的官僚制度?!從那天起,我就決定自己將踏出一條血路!」
「十一年?有多少亡魂死於你的刀下?!」柏皓霖再次震驚了,之前他推測他的殺齡是五年,現在看來自己遠遠地低估了他,也大大地小覷了警方的無能!
「兩百一十八人。」范國懋平靜地說,神情中沒有絲毫自豪,也沒有半分誇耀,仿佛只是在說一個平凡的數字。
柏皓霖倒抽了一口涼氣:「兩百一十八人,十一年間這麼多的人失蹤,其中不乏達官顯貴,為什麼警方竟絲毫沒有察覺??」
「這就是準則的重要性了,如果你能夠嚴格按照準則執行,他們將永遠也抓不到你,不,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對此,范國懋有相當地自信,因為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話令柏皓霖心中暗喜,不難聽出他並沒有殺他的意思,但范國懋話峰一轉:
「但是柏皓霖,你跟我不一樣,你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可以利用別人達到完全犯罪!你甚至不需要這樣一間密室!!柏皓霖,你真的太危險了!」
柏皓霖聽著他的話,心情跌倒穀底,聽他的口氣,好像覺得自己也是和葛偉華一般的危險人物,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知道以范國懋的性格,一旦認定的事絕不會改變,辯解無疑是自掘墳墓,只有等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後,再想辦法改變他的主意。
「如果不是我很瞭解你,你早就死在這裡了。」范國懋道,柏皓霖頓時明白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殺他,只是不停地窺視著他的內心。
「原來你一直在監視、試探我!!」柏皓霖惱怒地低吼著,心中的大石頭卻落了地,但對范國懋就是「義務員警」一事依然無法釋懷,他還有太多太多事想不明白。
「你的良心未泯,對一名殺手來說,是優點但也是缺點。我需要你的這份善良,但它有可能會害了你。」范國懋盯著柏皓霖認真地說。
「呵,哈哈哈。」柏皓霖突然笑了,「你憑什麼就這麼篤定地認為我一定會成為你這樣的人!!」他瞪著范國懋,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范國懋沒有說話,而是盯著他。
「你想說我現在被綁在這裡,沒有跟你討價還價的資格吧?」柏皓霖冷笑道,「范醫師,我一直都很尊重作為法醫的你,你是一位不錯的法醫,平時雖然不擅言辭,但我覺得你是一個很正直的人,現在看來那根本不是你的本性,而是你的面具!!也許你在想,我根本沒有向你說教的資格!沒錯,我的確沒有後悔我做的一切,但是在你扯下面罩的那一刹那,我反而迷茫了,你明明可以有所作為,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濫用私刑?!比如周成祖!你一定早就知道他是‘七宗罪連環殺手’吧?可是你卻選擇了緘默!!周成祖完全可以交由警方,你卻放走了他!」
若說剛才柏皓霖的表現是為了逃出生天的話,這番話卻是他的真正想法——范國懋就是「義務員警」的事實深深刺傷了他,同時他也在思考一個問題:范國懋所殺的每一個人是否都是逃脫了法律制裁、罪不容誅的惡棍?像他這樣將罪犯從員警手中放走,再由自己親自誅殺的正義是否已然變質?!
「你說得不錯,早在第二名受害者出現時我就已經知道這是周成祖設的局。」
「第二名受害者出現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你是怎麼……?」柏皓霖吃驚不小。
「唾液。」范國懋簡短地回答,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放走他是事實,與其將他交給不靠譜的法官,還不如我親自結果了他!」
「如果一個人可以輕易地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為什麼還要法律?你身為執法者,卻沒有捍衛法律的尊嚴,反而淩駕法律之上為所欲為!!」柏皓霖說這話的時候范國懋發出一聲嗤笑,他沒有理會,繼續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都會站在不同角度思考,你不可能保證你殺的218人每一個人都是罪不容誅!!更不用說其中有多少人是可以得到應有的懲罰!可是你卻利用工作之便放走他們,只為你可以親手將他們分屍!!只為你可以維護你心中所謂的正義!!只為可以填補你妻兒死後,你內心深處無盡的空虛和愧疚!!」
「哈哈哈!」范國懋抑天大笑,「你說這麼多無非是怕自己會變成連你自己最害怕、厭惡的惡魔吧?很好,很好!你就保持這份恐懼吧,它會時刻提醒你,提醒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老範,我再說一次,我不會和你同流合污!我自己犯下的罪我會慢慢贖!」
「贖罪?我們都在為贖罪而活,但同時也在犯下新的罪!」范國懋冷笑著,「實話告訴你吧,今天之所以將你帶到這裡是因為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他說著扯下了手術帽,只有幾周沒見,現在范國懋的頭上只餘下松稀的頭髮,它們像一塊遮羞布一樣勉強掩蓋著頭皮,「今天是你最後一次見我,你也不必費盡心思來找我,這間密室以後就交給你了,也許你現在心裡還有抵觸,但總有一天你會用得著。」
范國懋像是在向柏皓霖交待後事,可是語氣卻非常輕鬆,或者對早已心如死灰的他來說,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的日子不多了?!」柏皓霖突然想起秦思燁告訴他范國懋身體不好的事,頓時明白了為什麼自己當初在試探范國懋時,他不僅一口答應還主動拉上劉家傑。就算秦思燁沒有闖禍,他也早就打定主意在近期離職,只為安排後事,而他的後事就包括了自己!
「早在兩年前就查出我患了胃癌,現在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全身,醫生說我的壽命已經不多。在最後的時間,我只想過一段寧靜的日子。」若范國懋在兩年前沒有放棄醫治,現代醫學昌明,他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當初我收葛偉華為徒是希望有人能夠繼續將正義繼續下去,可惜我錯了。你說得沒錯,就算你不出手,我也會將他帶走,我不會容忍自己最後給社會留下一個禍害!當然,你也是!一旦被我知道你為惡,我定不會放過你!!」
柏皓霖沉默了,他的心情非常複雜,一方面,他對范國懋很是同情,另一方面雖不認可他淩架在法律之上的做法,卻又不便反駁一個將死之人。
范國懋打開置物架,從下面拿出一個黑皮本:「我把我所知道的醫學知識、餘下的殺手準則等等全都寫在了裡面。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手法來決斷正義,也許有一天,它可以幫你。」
「我……」柏皓霖正要說話,范國懋拿起置物架上早就準備好的針管,道:
「如果你真的不需要,你可以將它丟掉,但你要確定自己永遠也不會後悔。」范國懋語畢不給柏皓霖一點拒絕的機會,將針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進了他的手臂。
我不會……。柏皓霖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卻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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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皓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己柔軟舒適的床上,看著潔白的天花板,腦子裡清晰地浮現出昨晚發生的每一幕。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挽起袖子,赫然看到手臂上有兩個暗紅色的針眼,回過頭,范國懋留給他的黑皮本就放在他的床頭,柏皓霖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我不是做夢!!
柏皓霖拿起黑皮本沖到客廳裡,將它狠狠地丟到垃圾筒裡,可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耳邊突然響起范國懋最後的話:「如果你真的不需要,你可以將它丟掉,但你要確定自己永遠也不會後悔。」
柏皓霖想到自己還沒有查到父親被害的真相,想到也許有一天,自己真的需要這些醫學知識——不是為了殺人。柏皓霖就猶豫了,他深知這裡面一定記載了非常多、非常有用的知識,而這些知識或者以後可以幫助他!!
在思量了片刻後,柏皓霖將黑皮本拾起來,走進書房,拿出書架底層最右邊的《法典》,將書中間已經掏空後,把黑皮本放在裡面,並暗暗發誓:
我絕不會變成像范國懋那樣的弑罪者!!絕不會做出踐踏法律、淩辱正義的事!!就算,就算找到了當年殺害父親的原凶,我也一定要用正當地手段將他們送上刑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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