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二期】第十五週 - 時代終結於世界之手

【第二期】第十五週 - 時代終結於世界之手

Jul 17,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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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誰，都不曾想過末日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臨。

　　一切是如何開始的？

　　大概就是從那個無聊的廣告牌開始的吧。

　　那是一個大型的標語牌，至於內容是什麼，周一天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它大概是白色的，因為當這個標語牌在後來完全染上鮮血的時候，那紅白相映的鮮艷色彩實在令人印象深刻。

　　在那一天，所有人都說，標語牌墜落在旅遊巴上的事故只是一次偶然的意外。旅遊團成員剛登上巴士，司機還沒來得及發動引擎，標語牌便因支柱老化而鬆脫，砸落在車頂上，在一瞬間便奪走近半數的人命，那之後，乘客還沒來得及呼救，旅遊巴便因失去平衡翻側，油箱破損，引起大火。

　　車上無人生還。

　　只是一次偶然的意外罷了。

　　在周一天的記憶中，意外後的短暫幾天，電視節目上有人追究起標語牌日久失修的問題，但更多的是家屬痛哭失聲的畫面。

　　很久之後，當所有人明白世界正在發生什麼的時候，才有人重新整合了一遍那幾天的各地新聞和時間線，並且發現標語牌的事故並不是個別的例子。

　　不同的國家都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意外，煤氣洩漏、橋樑崩斷、食物中毒……但細究下來，一切都沒有人為的痕跡，它們的起因僅僅只是兩個字——「巧合」，而且是沒有任何徵兆的巧合。

　　而人們是在某一天，才開始了解到他們正在因巧合而滅亡。

　　枯黃的樹葉掉落下來，會砸死一個成年人。

　　閃電在晴天劈下，會燒焦籃球場上的好動少年。

　　上下班的高峰時段，紅綠燈失靈，導致多宗連環車禍。

　　工廠的器械突然失控，把輸送帶附近的工人都卷進機器之中，壓成一個個扁平的罐頭。

　　高傳染性的生化病毒在機緣巧合下在人群廣泛傳播，即使是口罩和酒精都無法預防或消滅。

　　在極不可能出現天災的地方，發生了強烈地震，帶來的海嘯淹沒了一個國家最發達的沿海城市，附近的火山也從沉眠中甦醒，蠢蠢欲動。

　　每次的意外中，只有死亡永不缺席。

　　人類的數目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消亡著。在察覺這一點之後，開始有人搶購可以長期保存的食品和飲用水，這似乎是混亂之中，人們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能夠增加生存機會的方法。

　　雖然盲目而幼稚，但在確認物資供應仍然穩定之後，社會上短暫的混亂很快就平靜了不少。

　　但在這平靜的表面之下，絕望卻仍舊在不斷蔓延。

　　周一天的公寓樓下有一個公園，他認得常來玩耍的幾個小男孩，在這種「巧合」惡化之後，大概是家人管得更嚴了，仍然會來公園玩的只剩一個小孩。

　　那個下午，周一天只是剛巧路過，便見到小孩在體能攀爬架的橋上躍動著，那條小橋兩側焊著粗大的鏈條，伴隨著小孩的動作發出了呯呯咚咚的金屬擦撞聲。周一天最初並沒有特別留意，但幾分鐘之後，卻是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他轉頭去看，便見那小橋的一端斷成了兩截，猙獰的裂痕下，是孩子天真的臉和扭曲的脖子。

　　在周一天的身後，響起了女人的尖叫聲。

　　後來，他從其他地方得知，公園的設施本該在那一日進行維修保養，至於為什麼最後卻是發生了意外，周一天並沒有仔細了解過。

　　畢竟在這種世界裡，能夠管好自己就不錯了，哪裡還能夠花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這次事件之所以在周一天的心裡留下深刻印象，也不過是因為這是他親眼所見的第一次死亡罷了。

　　但不幸的是，這不是他最後一次看著別人死去。

　　當然這也能說得上是一種幸運——畢竟，至少還沒輪到他去死。

　　狀態的極速惡化，也不過是花費了半年時間。

　　短短半年後，各國完全封鎖了城市邊界，禁止民眾出入，以免飛機、火車、船舶在交通途中出事造成巨大性命損失。較富裕的國家開始使用無人機來運送物資，但是這種手段很快就因為不可思議的墜機機率而被放棄了，而貨車司機漸漸成為了高危職業，薪資也水漲船高。

　　然後，就是避難所的出現。

　　政要和富豪在郊區建設了非常適合藏身的安全屋，那個地方在半年之前是一個自然環境保護區，此時卻已經看不見樹林和植物，在鐵灰色的高牆裡，是一間間結實的方形建築物。

　　在周一天親眼看到這個避難所的時候，他正摟著他的女友。距離他們約五百米的避難所高牆前，一輛輛運載著生活必需品的貨車如同水流一樣穿過閘口。

　　「能夠認識你，我真幸運。」周一天喃喃說道，放在女友肩上的手抓得更緊，他的目光從貨車上移開，落在女友胖乎乎的圓臉上。

　　她的年紀要比他大上一輪，眼角甚至已經有了皺紋。

　　可以說，女友跟周一天在演藝學院的女同學相比，容貌上根本挑不出任何優點，但即使如此，他依然笑得溫柔而深情。

　　女友在他的目光之下，嬌羞的別過了臉。

　　「你別這麼說嘛……噢，我爸到了，我們快過去打招呼吧！」

　　在女友的示意下，周一天遠遠看見了那名常在新聞上露面的城中名人，他和妻子正被一群保鏢簇擁著，如同抱團取暖的企鵝一般，緩慢地從後方接近。

　　他不敢大意，表情恭敬謙卑，攙扶著女友小步走向那枚閃閃發亮的生存門票。

　　女友負擔起接下來的交流責任，而周一天作為陪襯，也恰如其分地做好了一個花瓶的本分，除非女友父母跟他搭話，否則一概不主動插話。

　　在避難所的入住名單決定前夕，周一天已經見過女友的父母。現在，他們儘管沒怎麼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對他顯然仍抱有良好印象。

　　何況在這個時候，要活下去並不容易，眼見女兒找到一個英俊又體貼的男友，作為家長自然是贊成的。

　　一番寒暄過後，女友的父母說要去跟避難所的官員商討一些事情，匆匆忙忙的便要走了。

　　離開之前，兩人交給女友一串厚重的鐵鑰匙。

　　就這樣，周一天在避難所裡的嶄新人生正式開始。

　　雖然衣食無憂，但卻是無比沉悶——避難所裡有很多必須遵守的規定，為了減低電器出事的機率，甚至連手機和電視都不能使用。

　　因此，當周一天再度聽見外界消息，已經是一星期後了。女友的父母解決了公司餘下的一些事務，帶著數不清的物資，正式入住了避難所。

　　那些物資大部分都被運送到散落在避難所各處的倉庫內，官員們只給夫妻倆、他們的女兒、小白臉留下了小部分。

　　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女友的父親面色有些陰鬱。

　　「外面的情況很惡劣。」飯桌上，他抽著煙說道。

　　他的妻子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發生意外的機率愈來愈高了……不僅如此，就連天氣也出了問題。」她緊捉住女兒的手，輕聲道：「幸好你已經搬到了這裡。」

　　他們說，因為連日暴雨引致的山泥傾瀉，原本女友所住的高級住宅區現在已經被完全掩埋，而由於人手短缺，政府遲遲未能派出搜救的隊伍。

　　「因為他們不能再接受任何專業人員的折損了，萬一把搜救隊也賠進去就不划算了，畢竟，他們知道終有一日會輪到自己頭上，到時候假如沒人能救他們，再大的權力又有什麼用？」女友父親冷笑了一聲。

　　「他們」指的是誰，屋裡幾人都心知肚明。

　　見氣氛沉悶下來，女友忙要轉移話題。

　　而周一天則從座位上起身，準備給未來的岳父岳母拿點飲料。

　　大概是時值盛夏的關係，也大概是因為多了兩個人，室內的空氣似乎較往常要悶熱一些。

　　周一天的腦海裡仍然迴盪著夫妻倆剛才的說話——在一周之前，他也住在那個住宅區裡。

　　終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在末日剛開始的時候，專家對於這一連串的巧合，有一個非常奇妙的推測，在他們眼中，這似乎與未解的恐龍滅絕之謎有一定的關連。

　　只是，現在的研究對象不是恐龍，而是人類自身。

　　「上帝厭倦了人類」——

　　一些宗教狂熱者是這樣說的。

　　但不論是唯物抑或唯心的說法，都指向了事情的本質：假如說原本意外事件出現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一的話，那麼現在便是有人暗中操作了這個名為運氣的獎品池，讓人們抽到「不幸」的機率大幅上漲。

　　以遊戲抽卡的方式來比喻的話，便是人人都抽到了沒有人期待的SSR。

　　周一天從冰箱裡取出兩罐啤酒之後，並沒有回到飯桌，而是走向了客廳的窗前。

　　他想著，開窗的話，大概便能稍微驅趕壓在心頭的陰霾。至少，他不會繼續思考自己會在什麼時候迎來死亡——漫長而甘美的死亡。

　　頗有詩意的思緒讓他忍不住動了動嘴角。

　　無可否認的是，所有人都會死，只是有些人走得更早，另外一些人則是苟延殘喘，慢性死亡。

　　周一天伸出手，按在了滾燙的窗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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