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二期】第十三週—夾子下的娃娃

【第二期】第十三週—夾子下的娃娃

Jun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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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困在玻璃籠裡，看著外面的男男女女來來去去。

　　不時有人停步，對我和同伴指指點點，然後隨著一下美妙而清脆的聲響，硬幣相互碰撞，滾進機台之中，只要我抬頭去看，便會見到搖控杆的按鍵燈光閃爍。

　　每一天，相似的一幕都會不停發生。有時候是男孩帶著女孩，有時候是父母帶著孩子，有時候則是咯咯發笑的一群女學生。

　　人們看著我們的同時，我們也雙眼發亮的看著人們。

　　我們努力豎起滑順的軟毛，方便客人夾取，更希望夾子落下之後，他們會帶我們回家。

　　最初，也的確是有幾個同伴離開了玻璃籠。它們忍受了被夾住的痛楚和不適感，然後滾落洞口，被女孩或是孩子歡天喜地的抱到懷裡，隨即便離開了我們的視線。

　　不知道它們現在過得好不好？

　　但是，玻璃籠裡的日子愈來愈難熬了。在它們離開後沒多久的一個晚上，有兩個男人來到籠子前，拆開了一些機件，他們一邊小聲傾談，一邊工作著。

　　在他們用螺絲刀處理夾子的零件後，工作才告一段落，玻璃籠又回復了原本的形態。只是我和同伴面面相覷，隱約覺得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翌日的第一位客人看上了我。

　　這輕易地掃除了我內心的忐忑，我高興得繃緊身體，準備迎接我的新家。然而，當夾子成功把我夾起並來到最頂端時——

　　夾子鬆開了。

　　我重重摔回了籠子裡，一如從天堂摔到地獄。

　　在同伴的議論聲中，我不敢置信地仰望著天上的夾子。它怎麼敢？它怎麼敢！

　　幸好，玻璃籠前的女孩並沒有放棄，她又掏出了兩枚硬幣，放入機台的硬幣入口處，燈光又亮了起來。

　　她嘗試了兩次、三次、四次……每次夾子都會精準地抓住我，但每當到了籠子頂，在我可以高高俯視同伴的時候，它便會一言不發地把我扔下來。

　　女孩身旁的男孩開始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對女孩說了一些話。

　　「這夾娃娃機擺明是騙人的。」

　　「夾子根本夾不住。」

　　「去我熟人工作的店吧，他那邊的夾娃娃機款式多，而且不騙錢。」

　　什麼騙人？

　　我沒有騙人！

　　女孩臉上有明顯的猶豫，接著，我便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的同伴們在接下來的日子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在認知到我不是獨一無二的倒霉蛋的時候，我的心裡浮現出不該有的慶幸。

　　某個晚上，我們竊竊私語，猜想著那晚的兩個人一定是修改過一些東西，阻止客人把我們夾走。

　　在這裡待得最久的前輩，結尾總結了一句：「是為了賺更多的硬幣。」

　　我更加不忿，他們是在將我的幸福置之不理！我不要繼續被困在籠子裡，我要出去！

　　但無論再怎麼吶喊，能出去的幸運兒名額終究沒有落到我的頭上。

　　也偶爾有一兩個伙伴依靠著運氣成功逃出了籠子，可是我和大多數的同伴還是剩了下來，唯有依靠著取暖。更糟糕的是，大概是客人們都知道這部機台的夾子有問題，投入硬幣的聲音愈來愈少響起，我們的大部分時間就待在原處，汗水擠著灰塵擠著皮毛擠著彼此，自然便愈來愈髒，然後就更沒有人來嘗試把我們夾走，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最後，我的情緒麻木了，日日夜夜盯著夾子發呆。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的那一天，修理機台的兩個人又來了，只是這次他們帶著一個紙箱，神色十分不高興。

　　但是這次他們帶來了希望。

　　兩個人打開了籠子，把我們放入了紙箱，在他們用膠紙把紙箱完全黏起來之前，我在紙箱蓋的縫隙之中，瞄到玻璃籠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機台上貼了一張紙，黑色的蝌蚪在紙上游來游去——

　　不是它們游來游去，是紙箱被人搖晃了好幾下。

　　隨即，紙箱被封上了，我們落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的日子是很難計算的，以前在玻璃籠裡，至少環境算是熟悉，我們用說話來度過難熬的時間。但現在紙箱的環境漆黑又狹窄，我們又擔心說話會被外面的人聽見，於是便都屏息靜氣，死死的把話憋在嘴裡。

　　亮色再次滲透進生活的那天，我們來到了一個商場。紙箱的封貼被撕開，讓我看見了附近的一些玻璃籠。

　　帶我們來到這地方的人，似乎正在和誰爭論著什麼，「這些娃娃是外國進口的，來貨價可不便宜！」

　　「它們狀態太差，不會有人要的。」

　　又有誰低聲說了幾句，我們原本的主人終於洩了氣：「好，就這樣吧。」

　　他從另一個人手上拿了幾張花花綠綠的紙，悻悻而去。

　　那一天，我們馬上就被關進了新的玻璃籠裡。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我和同伴被分開了，陪伴我的是一些新鮮的面孔，有大娃娃、也有盒裝的塑料人偶。

　　更大的不同是，我被獨自放在玻璃籠的前半部分，出去的洞口就在我附近，隔著五厘米左右的空間，我頭頂的繩結被吊掛在一塊方形膠板上，讓我寸步難移。

　　而我的新同伴們都在我左手邊的位置，它們在欄杆後，幽深深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也盯著它們看，完全猜不透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在我的認知中，它們應該也躺在籠子裡，等著夾子落下。

　　很快，有客人來了，他們的視線全都鎖定在大娃娃和塑料人偶上。我仰著頭看著夾子，不知道客人會夾起哪個大娃娃。

　　或許他們會選我？畢竟我很靠近洞口，這樣的距離，即使夾子壞了，也能夠把我撥到洞中——我曾經見過有客人在別的機台這樣做過。

　　客人拿出了一張卡，在機台上放了放，發出「嘟」的一聲，這似乎取代了放入硬幣的步驟，因為我看見面板上熟悉的燈光。

　　然後夾子開始活動。在客人細緻的操作下，夾子居然在我期待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朝著我的方向落下。

　　可惜的是，夾子落下的角度有些偏了，它夾住了我頭上的繩結，連帶方形膠板也顫動一下，微微往洞口處移動。

　　不要緊，只要再試一次，一定能夾到我的！

　　我從心裡發出的叫喊彷彿被客人聽見了，他氣定神閒的又把卡拍在了機台上，再次操控起夾子，絲毫不見慌亂。

　　可是客人大概手抖了一下，夾子落下的角度又偏了，依然是勾住我的繩結，讓方形膠板又往洞口偏移少許。

　　我的心裡急躁，但也就是這個時候，我聽見了客人在對他身邊的小孩說話：「耐心一點，再三次就差不多了。」

　　我僵住了。

　　再三次？

　　不不，不用三次也能夾起我啊。

　　我忽然想到了新同伴，之前冒出的那個疑問似乎已經有了解答——為什麼它們不用待在籠子裡？

　　因為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客人繼續操作著遙控杆，連續三次都勾住了我的繩結。在最後一次，我感覺到身體在方形膠板的邊緣微微晃動，隨即掉進洞口。

　　但我沒有經歷幸運兒應該感受到的墜落感。

　　頭上的繩結依舊懸吊在膠板上，阻止我去往新主人的懷抱。

　　玻璃籠外，客人的孩子卻是發出了令我難以理解的歡呼聲，客人則是揚聲要店員過來。

　　孩子嚷道：「我要那個娃娃！」

　　他指向了欄杆後，我的新同伴之一。

　　穿著制服的店員走了過來，用鑰匙打開玻璃籠，先是拿出了孩子指著的玩偶，在送走客人之後，才將我從洞口取出，但這雙溫暖的手沒有把我送往自由，而是重新將我放上方形膠板，又把膠板移往最初的位置。

　　新的客人來了，帶著一個小女孩。他們對這部機台面露好奇。

　　我聽見還沒離開的店員對新客人介紹道：

　　「這部新型夾娃娃機很簡單，只要想辦法把膠板上的娃娃弄進洞口，就可以選擇後面的獎品……」2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HqlY1L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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