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辭星海 - 【第二期】第十八週 - 懷錶之三：終焉

【第二期】第十八週 - 懷錶之三：終焉

Sep 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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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第十七天 — 懷錶：奪壽

第二十九天 — 續寫懷錶：延年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qfA8Qp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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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皓在電梯入口與一個女人擦身而過。

　　他注意到對方身上混雜著一絲血腥味，而她的表情雖然冷靜，呼吸卻是有些急促，大概是因為情緒上的亢奮引起的。

　　這類人，最近一年他可是見得太多了。自從象徵著壽命的懷錶降世以來，幾乎就沒有人再以男女老幼來劃分人群，因為世界上只剩下兩種人——

　　殺人的，以及不殺人的。

　　因此，在察覺到女人異常的時候，他就提高了警惕。直到目送女人步出醫院大門後，他才走進電梯。

　　電梯直達四樓。四樓是整所醫院收費最昂貴的樓層，保密度也自然是最高的，好比說，啟動電梯前，訪客必須通過瞳孔驗證。

　　來到熟悉的樓層，他沒有直接往病房去，而是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狀況。牆壁地面依然乾淨如常，帶著一股消毒藥水的氣味。護士站附近，兩個醫生正在閒談，看起來並無異樣。

　　梁皓放下心來，抬步往前走。

　　「白小姐走得真倉促啊，明明好不容易才使用了『那個』的許可權……」

　　「好像是有什麼緊急任務吧。」

　　「像她這種有能力的人，也得看上級的面色做事呢。」

　　「呵呵，畢竟是這世道……」

　　耳畔傳來醫生們半帶挖苦的話。梁皓不以為意，只是想通了剛才的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有不少人做賣命的危險工作，有些人是為了換錢，有些人則是為了換命，那個女人大概屬於後者。

　　說起來，他也沒資格去理會別人的事——畢竟，他也是賣命的一員。

　　他走進病房，病床上的謝天青聞聲抬頭，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泛起微笑，「嗨。」

　　梁皓把手上提著的快餐袋子放到床頭櫃上，目光不可避免的接觸到旁邊的一枚灰色懷錶。

　　這是謝天青的懷錶，也代表了他餘下的壽命。

　　只剩五天了。

　　梁皓裝作若無其事，伸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醫生給我開了藥，但也只是最後的臨終關懷。」謝天青說到一半的時候，聲音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努力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把話說完。

　　謝天青罹患的是心臟病。

　　在懷錶出現之前，他的病情還能夠以藥物控制，但在世界變成這個樣子之後，一切就急轉直下。

　　梁皓仍然記得，在謝天青的懷錶仍是銅色的時候，他們對此有多麼難以置信——他很年輕，醫生說只要做手術，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恢復過來。那麼，他又怎會只剩十二個月的壽命？

　　但是，懷錶沒有出錯。

　　或者說，正是它把死亡的魔咒施加到所有人身上。

　　幾個月前，謝天青的一位病友在接受手術後離世。醫生說，那是一次很成功的手術。

　　但再成功的手術也無法讓懷錶的時間倒流。

　　它的指針只會一直向終點前進，除非主人殺死別的什麼人，奪取他們的生命。

　　很不幸的是，謝天青是不殺人的人。

　　梁皓看著謝天青打開快餐袋子，病房內頓時彌漫起煎炸食物的香氣，接著他從袋子裡把東西一樣接一樣的拿出來：炸雞、薯條、漢堡、可樂……梁皓還在附近的美食街買了十幾串烤肉，豬牛羊、油香四溢的烤雞皮，他記得謝天青的喜好，於是要店家多撒了一些辣椒粉。

　　原本這都是謝天青該忌口的食物，但現在多吃少吃都不會對他的命運有任何影響，所以這陣子醫生也放任他的飲食，只隨口告誡了幾句，讓他別吃太多，以免身體難受之類的。

　　但是，反正都要死了。

　　謝天青分了一隻炸雞腿給梁皓，兩個人就這樣咬著雞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說到一半，謝天青忽然笑出聲來，「感覺好像回到了以前。」

　　梁皓一時反應不過來，直到謝天青補充道：「以前學校附近不是有個球場嗎？」

　　他這麼一提，梁皓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過去他們就讀的那所中學附近，確實是有那麼一個球場，球場附設的小賣部有熱騰騰的魚蛋燒賣、雞翅薯條，他們一群學生就算不愛打球，也會買上一份，然後坐在球場邊的長椅閒聊到夕陽落下。

　　那時候，他們聊的是什麼話題？

　　啊，好像都是圍繞著學校、還有家裡的事情。

　　只是，當初彷彿是生活重心的這些東西，此時已經不復存在了——梁皓和謝天青的家人在一宗商場爆炸案中遇難，遺下了兩個獨子，而那陣子的瘋狂過後，學校也因安全理由關閉，無依無靠的兩人就這樣互相照顧著，苟活下來。

　　現在回想起來，恍如隔世。

　　謝天青大概也被勾起了記憶，沉默良久，他喝了一口可樂滋潤乾涸的喉嚨，說：「阿皓，以後……你就不要再做那種危險的工作了。」

　　以後，說的當然是他死了以後。

　　謝天青並不是第一次提出這個請求，在知道梁皓以什麼方式賺到足夠讓他住進特殊病房的費用後，他就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但兩人之間，要說推卻對方的好意，似乎就太見外了。

　　「你才是，真的不考慮活下去？假如你希望……」

　　雖然城市裡的流浪動物已經很罕見了，但梁皓知道一些秘密地點，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個月的薪水總能換到一隻剩一兩年命的倉鼠，然後，只要謝天青掐斷牠的脖子……

　　謝天青搖搖頭，「就算我能多活一年，或者，就算我的病能治好……你覺得這樣的世界還有值得留戀的地方嗎？」他低下頭，似乎長時間的說話讓他難以負荷，「人的慾望是無止盡的，我不希望我們會變成那種人。」

　　梁皓緊抿著嘴，眼角餘光掃過床頭櫃上的那枚懷錶，時間不多了。

　　他看向謝天青，忽然想起了商場爆炸案發生那天，犯人扭曲猙獰的臉。

　　也許是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拯救了他。

　　梁皓接了電話，是護衛團的同伴，說的是老大接了一項文件運送的工作，委託人付了豐厚的酬金，唯一的要求是他們必須立刻出發。

　　掛線之後，他對謝天青說：「我得走了。」

　　謝天青顯然猜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他皺了皺眉，「注意安全。」

　　「我會的，明天再來看你。」梁皓勉強的笑了笑，「不要擔心我了。」

　　在梁皓離開病房後，謝天青沒再強撐著精神。他顫抖著手，把食物和沾上油膩的即棄手套扔到床頭櫃上，然後便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緊抓著胸口處。

　　但無論再怎麼努力呼吸，空氣卻似乎到不了體內，而心臟的疼痛也毫無止緩。

　　他該做手術的，至少病友在手術之後、臨死之前不曾再發作過。

　　不過那一大筆手術費並不是動輒就能給出的金額，他不能再加重梁皓的負擔了，那傢伙總得過上只剩自己的生活，他會需要錢的。

　　謝天青也慢慢習慣如何熬過這陣痛楚。

　　他已經構思好了遺書，隨著死期臨近，這封遺書也愈來愈完善，謝天青甚至想好了要讓梁皓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什麼字——假如他能找到一個墓位的話，但謝天青聽說現在許多死去的人最終只能被拉去亂葬崗。

　　而他今天要做的，便是要思考如何為這封只有一個人會看的遺書結尾。

　　謝謝你？

　　下輩子再見？

　　不要擔心我了……

　　「他在這種世界也能活得下去，該說是適應力強？要不是他幫忙，我……怎麼看也好，這句話該由我來說才對啊。」

　　謝天青拿了一張紙巾和筆，草草寫下第一個浮現在他心頭的句子：2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wkCvShH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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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別擔心。」

　　然後他猶豫了一下，才再度落筆：

　　「我永遠以你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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