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衙門選了兩匹上等官馬,當下直驅東城。秦關的東城區龍蛇混雜,黃賭毒猖獗,這些黑市生意自然全盤歸天仙派打理,官羿這些年美其名叫無為而治,實質上是要管也管不來。
明面上歷年來東城和西城區涇渭分明,分由黑白兩道所管轄,關內的百姓除了最卑賤的賤民之外,絕大多數皆是居於治安相對較好的西城,是以東城區又被百姓們稱作不良谷,官府中人也從來不進這藏污納垢的地方。眼下二人雖然挾著軒轅鳳的寶貝兒子,但孤身深入敵陣,也不禁惴惴不安,但為了拯救這個國家的未來,二人還是慨然而赴,毫無退縮。
二人沿著大街奔馳,只見越往東走,街道兩旁的風貌便越發破敗殘舊,原先光鮮醒目的大院氣派逐漸被荒涼凋敝的窯、寨、窟所取代,二人彷彿有種縱馬馳進歷史長廊的感覺,回到了立國初年百廢待舉的年代。
接近東城地界時,只見好幾名作黑衣勁裝打扮的大漢肩上托著大刀盤查進城的人,那些漢子自然是天仙派的人了。馬成憲放眼望去,只見那些進城者人人精神萎靡,形容枯槁,這些年大煙的交易在黑市中極為蓬勃,瞧這些傢伙的樣子,多半出身於毒禍橫流的三教九流,殊非秦關的一般百姓。
馬成憲見得此等情狀,便對身邊的方滿華道:「方兄,咱們不若喬裝打扮,扮成兩個乞丐混進城裡,也省得在進城之初便惹人注目,你道如何?」
方滿華點了點頭,於是二人便混進附近一處農家,偷了兩件破衣穿在身上,又從地上抓了幾把污泥塗抹在臉上,二人相視片刻,見對方已然面目全非,儼然便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老叫化,不禁指著對方大笑起來。
二人裝扮過後,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那些癮君子大多是蓬頭垢面,形狀潦倒,二人混在其中,倒也並不違和。
隊伍中人們逐一經過那些黑衣漢子的盤查,確定沒攜帶兵刃後便可入城,天仙派之所以對這些毒蟲不加設防,實因天仙派其中一道重要財源便是仰仗這些吸附在自己身上的毒蟲每月把身上僅有的銀錢乖乖的奉送到他們手裡,以換取他們提供在城裡秘密栽種的大煙,是以只需這些毒蟲未有暗藏兵刃進城,便不愁他們毒癮發作群起作亂,亂了天仙派在城裡建立的秩序。
馬成憲托著軒轅崑的腋下讓他勉強站直,並以懷中的短劍抵在他的後心,伸手解開了他的啞穴,在他耳畔輕聲道:‘待會你們那些嘍羅查到我們身上時,你便向他們表明你是軒轅鳳的兒子,說你有急事,讓他們直接放行,你一句說不好老子要你小命。’說著用劍柄狠狠戳了軒轅崑一下,軒轅崑自出娘胎以來何曾受過如此屈辱?他身上挨著悶棍,心裡是一萬個難受,口裡卻唯有連聲答應。
不一會便到了他們受查,軒轅崑只覺背上一陣酸麻,情知馬成憲只需輕輕一捏,他一身武功便就此廢了,無奈之下只得依言而為,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交到一名大漢手裡。那群大漢一看令牌,當即慌忙跪了下去,把令牌高舉過頭大聲道:‘小人恭迎少主回歸,少主這趟南下辛苦了,願我派福澤延綿,昭垂永固,唯教主他老人家生怕少主之事出了什麼差池,已親身南赴成禛邊境操持奪取雪山派秘典的事宜,一時三刻來不及回關。’
軒轅崑苦笑道:‘諸位大哥不必多禮,爹爹委派了如此重任給我,不過我還是搞砸了,害得他老人家還需為這事費心,你們自個兒忙吧,我回來之事不必聲張。’說罷便伸手拿回那道令牌,順勢在跪在前頭的那名大漢手裡飛快的寫了幾個字 。
那大漢猶豫的抬起頭來,看了看軒轅崑滿臉無奈的神色,又瞥了瞥他身後馬成憲和方滿華二人,若有所思的道:‘其實城中也剛剛發生了一件大事,屬下從風系閆長老哪裡聽聞道,我派剛把路過此地的禛國太子司馬晨抓了起來,正關在府邸的大牢之中,眼下少主剛巧回來,正好替教主處理好此事,好教在教主回來後能在他老人家面前大大露臉,補回此次南行失利的缺失。’
軒轅崑點頭道:‘這主意甚好,此事我回來時也聽聞了,正好以此為憑,跟朝廷討價還價,我這便回去著手籌辦。’說罷舉步便走。
那大漢目送著三人遠去後,便跟身旁一名同濟道:‘少主性情大異於平時,他居然沒有一回來便讓我們背他到漣漪樓找姑娘,還關心起教中事務起來,剛才少主在我手心寫了幾個字,雖不知他寫些什麼,但該是有難言之隱不能當場言明,我猜十九是被他背後那兩個扮作乞丐的人挾持了,那兩人多半便是易容改裝的朝中之人,為了司馬晨一事而來,你快去通知閆長老,讓他趕快集結人手包圍少主府邸,萬萬不可讓這兩個混進來的細作把司馬晨救去。’旁邊那名同濟領命後便拔腿飛報派中僅次於教主之下的風系長老閆蜀山而去。
軒轅崑一直被馬成憲抵著後心,待得離東城邊界走得遠了,忍不住問道:‘馬知府,眼下四下無人,你可否鬆了我的穴道讓我好好的走?我身子都快要被你壓得無知覺了。’
馬成憲這時又狠狠的在他背上戳了一下道:‘別廢話,趕快把我們帶去見太子,你聽好了,只要殿下少了一根毫毛我便砍你一根手指。’說著在軒轅崑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軒轅崑氣鼓鼓的爬了起來,想就地發作卻又不敢,方滿華見他怕得厲害,只差在未有當場失禁,不覺好笑,忽地想起一事,便向馬成憲道:‘馬兄,其實我們犯不著親自干冒奇險把此子送回來,咱只需修一通書信寄往東城,也不愁他們不拿殿下來換軒轅鳳這寶貝兒子。’
卻見馬成憲搖了搖頭道:‘不行,若寫信這麼一來一回的耽擱下去,恐怕來不及趕在子時之前救出殿下,萬一消息一個不靈,那書信落不到城中那掌事之人的手中,使太子變生不測,哪誰能擔待得起?’
方滿華點頭稱是,卻沒注意到軒轅崑此時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在清冷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
較早前司馬晨一行人隨著官羿抵達客棧,司馬晨聽到那些遍及四方的叫囂聲,只感心煩意燥,沒多久後便自個兒關門睡了。可縱是關上了門以棉被高蓋過頂,也是蓋不過那些煩人的聒噪。司馬晨輾轉不能入寐,氣悶的他見六根不能清淨,便翻身起床,帶上隨身寶劍,從後窗躍了出來。
他從後窗外的窄巷筆直走到客棧外的大街上,他信步走去,只見這秦關甫一入夜,除了群魔亂舞外,街道上竟空蕩蕩的了無一人,四周的商戶也是通通打烊,竟無一營業,更枉論像風鈴關或罡平府那樣有著興旺且具規模的夜市。司馬晨自然知道這天仙派一日不除,這秦關實難有振興之日,見微知著,觀一城便可窺得萬乘之國,他想到國家內憂不斷,外患頻生,此等亂象實不知何年何月方休,不禁幽幽的歎了口氣。
他這麼一歎氣,在囂狂的叫聲中顯得分外突兀,霎時間他附近高亢的呼嘯聲一時間從中折斷,四周頓變得一片寂然。
司馬晨感覺到氣氛一下子變得肅殺起來,知道自己終究一時疏忽暴露了行蹤,急忙沿來路跑回客棧,卻見前方黑影一閃,前後左右八個方位均已各自站了幾人,對自己形成合圍之勢。
司馬晨此刻離客棧已遠,要待呼叫左右護駕已然不及,手裡只得緊握劍柄,一聲不響的盯著慢慢合圍上來的眾人,心裡卻已然大呼不妙。
只聽前方一個鐵塔身材的漢子道:‘小子,我看你衣飾華貴,不像是本地人,看著更像是跟那幫路過的朝廷命官一夥的啊,呵呵呵。’
那漢子旁邊一個身材瘦削之人接話道:‘不錯,你難道沒看見那石牆上的血字嗎?子時前每人五十兩,這錢一日不交,誰也別想一走了之。我看你一臉酸腐儒生相,想必聖賢書也讀的不少,怎麼連這顯淺的道理也不懂呢?’
司馬晨一言不發,他出來之時沒穿夜行衣,身上這身其實是平日在宮裡穿的宮服,他求神拜佛中只盼這些人眼拙,瞧不出他這行頭其實大有來頭,殊非一般巴結貪官的錦衣公子或地方富戶。
事情卻往往怕什麼便來什麼,只見他左方一個矮子咦的一聲道:‘這好像不是蟒,一、二、三、四…你們瞧,這小子臂膀上不是繡著條四爪龍嗎?’
司馬晨聞言一驚,知道自己的心存僥倖終究瞞不過對方眼利,只聽圍著他的眾人竊竊私語道:‘四爪龍…那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宮裡人啊…’‘不不不,我記得教主身上也時常穿五爪龍的,還說天底下只有他老人家和遠在天府的皇帝老兒二人才會這麼穿,那五爪之中少了一隻爪便是…’‘對對對!你說得不錯,這渾小子該是皇帝老兒的兒子!’
司馬晨低著頭正盤算著脫身之法,驀地聽見終於有人猜出他的身份,不禁一凜,他知自己若是尋常的富有人家,還可花點銀子把這事糊弄過去,可他這太子身份一揭,天仙派素來跟大禛朝廷偶有爭鬥,雙方死傷均是不少,他身為皇族中人,身上自然繼承了那無數條天仙派教眾因朝廷的關係而遭奪去的人命,如此一來,此事已註定萬難善罷,無處可逃的他把心一橫,悄悄從懷中拿出一包僅餘的白色粉末扣在手中。
氣氛劍拔弩張,司馬晨孤立無援,心裡只是想著今晚自己是否便要畢命於此了?他抬頭看了一下今兒晚上皎潔清亮的月色,從口裡呼出一團白霧,喃喃向著月色道:‘風鈴關啊風鈴關…這地方我還到得了嗎?’
眾人見他抬頭看著夜空出神,都道他甫臨大敵嚇得傻了,正納悶間,忽聽得一聲清嘯,黑影一閃,接著只聽波的一聲,站在西北角上的那名漢子肩上已然中劍。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司馬晨已穩穩的站在那中劍漢子的身前,原來電光火石之間,司馬晨竟爾快若閃電的斜身向右前方疾刺了一劍,砍斷了那漢子左肩的肩胛骨。只見握在司馬晨手裡的長劍上,一道血流正沿著劍身從劍尖的末端緩緩淌下,在地上慢慢凝聚成一灘血泊,映出了眾人此刻驚愕不已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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