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在哪個季節,她依然在那裡。
李晨光從兩年前就開始留意那個女人。她住在公寓的二樓,每天早上八點都會坐在陽台的搖椅上,而每天晚上九點,通往陽台的門被拉上,從房間裡透出的燈光之中,隱隱約約能看見在門邊的她,或站或坐,身影窈窕動人。
他住在她的樓上,每天出門上班的時候,總會從樓下往上望,看到搖椅上的她,便感到莫名的安心,這是長年累月培養出來的習慣。
女人的衣服都非常漂亮,但有些讓李晨光不解的是,她連續十多天都會穿著同一件衣服,直到半個月過後,她才會穿上新的衣服。其中大概是有一些特別的原因,李晨光雖然不明白,但久而久之,他也把思考這個問題當成了每天的樂趣之一。
春天的時候,她總是穿著一身連身長裙,有時候是碎花圖案的,有時候是荷葉邊,有時候則是層層疊疊的蕾絲裙襬。
夏天的時候,長裙換成了背心、襯衫和短褲,有些日子她穿著的是能讓他尷尬得移開目光的短裙。但他不得不承認,在這炎熱的天氣裡,看見她坦露大半的雪白肌膚令他感覺清新。
秋天的時候,女人的服裝會稍微複雜一些,他見過她身穿西裝三件套,也見過她身上的米色薄毛衣,而緊身長褲則讓她的優美腿形顯露無遺。
冬天的時候,就輪到了大衣、厚重的衛衣以及牛仔褲,即使是再冷的天氣,她也堅持每日出現在陽台上,頂多就是再配搭上一條圍巾、一雙手套、以及漂亮的毛絨帽。
說起配搭,她的確是一個很懂得打扮的女人。不論是在任何季節,在衣服以外,她的身上都會出現配飾,諸如頭髮上的絲帶、頸項和手部的發光物等等。
每天,李晨光都以近乎戀慕的目光去欣賞她的身姿。
「樓上的那個人,今天也在看你的繆斯。」
早上,二樓的客廳裡,今天也響起了少女略帶嫌惡的聲音。
距離她不遠,立著一個木畫架,畫布之上,畫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女人,女人穿著一件白上衣,和格子百摺裙,頭髮被綁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在畫架前方,一個青年正在小心翼翼地更換畫布,並沒有搭理少女。
客廳各處都掛著畫框,有一半的主角是這個女人,另一半則是不同主題的畫作。
在一幅最大的畫下面,有一個工作台,放著一部裁縫機,旁邊有一個架子,分門別類的放著不同種類的布料。桌面上,有一件袖口縫著白蕾絲的藍色襯衫。
看尺寸,很適合陽台上的女人。
「喂!」少女見他沒反應,有些生氣地踢了飯桌一腳。
「就讓他看吧,欣賞美是人的天性。」青年終於換好了畫布,然後他催促少女道:「你快讓繆斯進來,我已經做好了新的衣服。」
少女跺跺腳,但沒說什麼,轉身拉開了通往陽台的門。
陽台上,繆斯坐在搖椅上。即使少女每天都能看見她,也不禁為此驚嘆。而且,繆斯身上有一些細節是樓下的那個跟蹤狂所不能觀察到的,例如她的精致妝容,每天早上青年都會為她選擇恰當的眼影和口紅,這讓她無神的眼瞳和不會動的嘴唇增色不少。
少女把繆斯打橫抱起來,帶進了客廳裡。繆斯雖是依成年女性的身材去設計的,但本身所選的材質很輕盈,而少女的力氣也不小,因此這種搬運的工作大多落到她的身上——畢竟,青年的雙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做重要的事情:為繆斯化妝、為繆斯做衣服、為繆斯穿搭、為繆斯畫畫……
還有為少女做早午晚餐。
帶進客廳之後,少女就開始為繆斯解開白上衣。繆斯的手臂以球型關節連接,方便活動之餘,也方便穿脫衣服。
少女對待她的動作很是小心,她知道這個名為繆斯的人偶對青年來說意味著什麼,這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也正如其名,是他所有靈感的來源。
「所以說,為什麼要把繆斯放在外面嘛,天天風吹日曬的,對她的保養也不好啊。」她看到球形關節旁邊的磨損,忍不住埋怨道。
青年一邊把藍色襯衫遞給少女,一邊說:「把她關在屋子裡的話,總覺得她會很寂寞。」
少女瞟了他一眼,心道:幸好他的毛病還沒嚴重到要把繆斯拉到街上遛。
不過看久了青年和繆斯的相處模式,少女也能夠理解青年的想法,對於他來說,繆斯的地位就像是他的兒女一般,因為她是他最驕傲的作品,在他的心裡,自然希望她能「幸福」。
當然,這個幸福的定義也是由青年給予的。因此,讓她能夠在畫作裡發光發亮、讓她享受旁人或艷羨或迷戀的目光,也許就是他給予她幸福的方式。
穿好襯衫之後,少女便在繆斯專用的台座上調整支架,「今天你想要繆斯擺出什麼樣的姿勢?」
「哦,昨天買的那束紅玫瑰……讓繆斯拿著吧,很配襯衫的顏色。」青年說,他的另一隻手上拿著一個首飾盒,正在繆斯的臉頰附近比劃著。
少女點了點頭,又在台座上弄了一會兒方才滿意。
而青年則已經沉迷在調整妝容和配飾的過程裡,而且少女知道,這種狀態會一直維持至晚上,直到他畫出最滿意的畫面為止。
她把紅玫瑰取來,把它放進繆斯的雙手之中,花束和繆斯的手剛好貼合。
就像繆斯早就張開了雙手,準備把紅玫瑰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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