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派自創派以來已百餘載,與其他名門正派相比較雖是聲名不顯,卻是憑藉著祖師一代傳承下來的俠義之道,早早在江湖上站穩了腳跟。
作為一個小門派,鴻鵠一派最為人所知的便是其輕功之卓絕,傳聞老祖宗與鳥兒相伴長大,感情深厚,所創的武功絕學也將雀鳥的姿態動作融入其中,最初老祖宗雖是寂寂無名,但憑著這一身的功法和手臂上的一隻大白雀,最終在武林大會上一鳴驚人,尤其是一身輕功,更是讓別人黯然失色。
自那時起,鴻鵠派便與鳥脫不了關係,就連小村子裡的黃毛小子也曉得,鴻鵠派的弟子最易辨認:這些弟子總會帶著一隻鳥,而且大抵也是與雀鳥相互濡染已久的緣故,他們的走路姿態都與常人不同。
我作為一名剛獲得入門資格的弟子,雖然不清楚自己的動作是否與常人不同,卻是很明白,眼前這隻師門分發的大白鵝,恐怕得與我相處好一段時日。
大白鵝眼神凶惡,只要我把手湊近,便要伸頸來啄我。
我長歎一聲,與負責分發鳥兒的二師兄相顧無言,二師兄率先受不了這尷尬,搓搓手,呵呵笑了一聲,「師弟,大白鵝與老祖宗的大白雀僅有一字之差,再看這鵝的剛烈性子,定是難得一見的奇材,與之相伴,必定獲益良多啊!」
二師兄忙要收了攤子,我看著在他臂上顛簸的燕子,心生羨慕。
正要離去,卻聽見附近柴房爐灶處有人驚詫道:「今日大師兄歸來,留著要為他接風的那隻大白鵝怎麼竟丟了?」
這話在我耳裡徘徊了好一陣,我低下頭,與大白鵝相望。
然後牠又要啄我。
再抬頭時,二師兄已經使用獨門輕功溜得不見人影,我只好抱起鵝,一手捏住牠的喙以免被啄。
正心下發愁,肩膀卻被從後拍了一下。
我回頭便見大師兄和他的青山雀。大師兄是掌門的親傳弟子,幾年前學有所成,常常下山行俠仗義,性格也是十分爽直,每趟出行都會為師門兄弟帶回珍奇土產。我雖是剛剛入門,但已在門派裡作為打掃童子幹了好些年活,與大師兄也是相當熟稔。
才一見面,大師兄便把一個皮袋子塞到我手裡,我一揉捏,便感覺袋中物冰涼柔潤,像是糕點。
「子笙,我在山下得知你獲得師叔提拔,師叔脾氣古怪,想必你吃了不少苦頭。」
我正要感動,又見大師兄看了看四周,「說來我剛逛了一圈回來,怎不見小師妹?」
這感動的話便堵在咽喉,不上不下的,我忙清了清喉嚨,把這感動吞回了肚子裡——恐怕,大師兄比較在意的還是「小師妹」。
雖然,那分明是小師弟才對。
說來也該是一樁美談。大師兄年前下山,在一縣城裡碰上了豪橫肆意強搶民女,路見不平,便在豪橫與民女拜堂途中強行闖入大鬧一番,豪橫勢力強大、爪牙眾多,大師兄一時陷於苦戰,怎知民女竟於危難之際掀掉蓋頭,從鳳冠霞披裡硬是抽出了一把長劍——民女,居然也是一位古道熱腸的少俠。
於是兩人在大宅裡殺了個七進七出,把這個勢力清除乾淨。日出之時,大師兄見少俠志趣相投,便邀為同道,把他帶回了鴻鵠派內,掌門看他資質優秀,又加上個性仁義,親授功法之餘,更任命大師兄負責管教各事。
只是奇怪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少俠儘管容貌秀美,但也的確是男兒之身,唯有大師兄,一直稱他為小師妹,總是不肯糾正。旁人見了,看在對大師兄的敬愛上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有「小師妹」性子暴躁,每次被大師兄這樣稱呼了,總要鬧一鬧脾氣。
「小師弟今日在靈泉峰上修行。」我咳了咳,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小師弟大約是聽見了大師兄回來的消息,特意避不見面。
大師兄恍然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尋她,糕點放久了便不好吃。」
他自說自話的走了,我為免鬧出人命,也趕緊抱著大白鵝跟在他身後,不時看向大師兄的青山雀,看人家多麼嬌小輕靈,再看懷裡這隻笨重凶惡的大白鵝,只得再次長歎一聲。
靈泉峰上,小師弟正在木樁上撒飼料,餵食他的知更鳥。聽見動靜,小師弟轉過頭來,一見大師兄,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座山。
然而他倆還沒有進一步的互動,大師兄的青山雀卻先見了飼料,從他的肩上飛落到木樁上,可牠正要啄食之時,竟被知更鳥一爪踢飛!
幸好青山雀靈活,抓住了木樁的邊緣險險不掉下去,然後一個展翅,便從木樁騰飛起來,在半空繞著知更鳥的頭頂盤旋了一圈,就返回了大師兄的肩上。
我看著這一幕有些呆怔,半天不敢言語。大白鵝見了這一幕倒是來了興致,竟然掙脫了我的手跳到地上,呱呱亂叫起來。
「小師妹,近來可好?」大師兄一邊伸手安撫青山雀,一邊溫和地問道。
「見了你便不好。」小師弟不耐煩的回答,「別叫我小師妹。」
「好的,小師妹,明天要一起練功嗎?」
小師弟冷淡道:「我沒空。」
大師兄搖搖頭,「真是可惜,難得師傅有空,要親傳武學。」
小師弟的臉色起了一些變化,「師傅有空?」他稍稍沉吟,「明日我會去。」
「如此甚好。」大師兄好像心滿意足,他繼續安慰著委屈的青山雀,邁步離開。
我本是跟著大師兄走,卻在半途記起大白鵝,便急忙折返回去。
山峰之上,小師弟的聲音隱隱約約飄至我耳邊,他似乎正在與知更鳥說話:
「你說,我的喬裝,為什麼偏偏被他看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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