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說了,明天可不是要給你顧的嗎?我已經帶了三天了,這次該換你了吧!」
緩緩睜起火紅色的圓珠子,聽到門外有一男一女的爭吵聲,看著床頭櫃上擺有的時鐘,顯示是凌晨三時左右。
對於這樣的事,早已司空見慣,沒有什麼好見怪不怪的。
就算拿起枕頭蓋住自己的耳朵,想以此隔絕一切的吵鬧聲,卻一點用都沒有似的,那些爭執的聲音彷彿會穿透牆壁、刺穿枕頭一般,直通到自己的耳裡,想再怎麼排除都無濟於事。
那兩人的吵嘴幾乎每天都會上演一遍,從自己有記憶以來還是小吵的程度,後來爭論得越來越兇,甚至到彼此交惡成決裂的局面,雙方都翻臉不認人,而夾在中間似是處在尷尬的位置,則是被當踢皮球的存在,哪一方都容不得。
而每每吵鬧的原因,從小聽到大,也不難懂得是因為什麼,尤其是因為這樣子的社會風氣。
「這能怪我嗎?是妳的基因太差!才會生出個沒用的無能力者!」
躺在床上,每次聽到的不外乎有這一句話。
在就讀小學的前三年歷年檢查報告,都是沒有檢測出領域魔法能量的體質,因此那時被判定為無能力者。
然而,就因為每年都在盼望那份報告,因此得來的結果不如意時反而失望更大。
也因為如此,本來希望自己兒女是個可以出人頭地,擁有足以媲美領域騎士的能力,那將會是對他們未來過上好生活的生財工具,卻因為那份報告而讓他們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可,那分明就像是,明明自己辦不到,還硬要強加期待強迫自己兒女去做自己希望的事,根本就是個充滿控制慾的父母。
『因為自己什麼都不會,因為自己是無能力者,所以就不值得被愛嗎。』
等到小學畢業前三年,也就是災難之稔的前一年,本來一直顯示結果相同的檢查報告才開始有所不同。
開始偵測到有領域魔法能量,顯示自己很有可能已是領域術士,這令原本關係已降到冰點的他們又燃起了希望──本來對此百般厭惡的他們,好像成了阿諛奉承的哈巴狗一樣,本是嫌棄的他們,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前一天看待的眼神就像是看到蟑螂,後一天就買了一堆禮物使勁地討好,真是看來相當噁心。
只不過是有領域魔法能量的轉變,就能變化這麼大。
然而,這也不過是暫時的。
對勢利眼的他們來說,就算只是有領域魔法能量也不夠──他們要的,是能夠成為領域騎士的才華與能力,一個能絕對成為知名人物,足以上報採訪,賺取知名度,甚至能夠幫他們賺錢而行各種差使的優秀能力者。
而身為領域術士最能被注意到的,通常都是攻擊輸出型的領域魔法能力,這也是領域騎士主要的評比標準。
但,後來的檢查報告,卻顯現出沒有任何攻擊型的領域魔法,甚至剛開始還只是檢測出能量,可是自身卻不得使用,不懂得怎麼掌控那股力量,就算知道自己有了領域魔法能量,卻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樣,還是無能力者的感覺,而他們也認為這不過是檢查報告出了差錯罷了。
就算之後真的順利施展出領域魔法,結果還不是他們要的。
那只能作為輔助型的能力,對他們來說,那只是個沒什麼用的領域魔法。
從一開始希望是領域術士,卻得來是幾年判定無能力者的報告,好不容易檢測出有了領域魔法能量,但一直施放不順而認定是報告出錯,終於到了能夠施放領域魔法,結果卻還是他們嗤之以鼻的能力……這些都是一再希望卻得來一再失望,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兒女是最為丟臉的存在吧。
「快點帶走,我沒那麼多時間可以顧她!」
「就說妳是個累贅了!我可不是為了生個廢物而把妳生出來的欸!」
「拜託,我辛苦懷胎十個月,結果是什麼屁能力的領域術士,妳為什麼不能像隔壁的小孩那樣呢,一點點屬性魔法也好啊。」
「妳長點進好不好?妳看看妳的同學,無不都是能魔法輸出的領域術士,就妳那什麼記長相、記味道的,到底能幹麻啊?妳真的是丟了我的臉!」
不論這次是輪到誰照顧,都還是會聽到那些差不多數落的話。
其實也不知道原因為何,難道是真的自己能選擇?可本來就什麼也沒多想,就很自然的有了這樣的能力,這是能怪罪的事嗎……
每次聽到這些話,都會更加自我懷疑,漸漸的,也沒什麼信心了,對於自我的存在與價值而言,似乎也不是那麼必要的了。
喪失了自我認同,屢次充滿自卑,一直接受他們不斷奚落的偏見,這樣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年末。
先是秋季末接冬季初,記得那時大致十月至十一月,在一次放學的某一日,因為在校門口一直等不到人,看著等候家長接送的同學一個一個的減少,天色也越來越暗,連已經要下班的老師看到都來關心一下,自己卻只能回答跟平時差不多的答覆。
「沒關係,他們等下就會來了。」
這次不知道是母親還是父親,不管誰都好,都會遲到,從沒一次準時過。
就算有比較熱心的老師看不下去,強制要先送回家,然而開心的也只有那一下子,之後便是挨罵的開始。
「都是妳!害我還要被你們學校的老師教訓!妳等個一下會死啊?妳以為我這麼辛苦工作是為了什麼?我忙了一整天累得要死,下班還要去接妳,真的是拖油瓶欸!」
「每次不是我要載妳,就是他要接妳,麻煩得要死,妳就不能自己走回去嗎?明明都讀小學了,自己走回家才是正常,那些小孩也都能獨立走回家,妳不但沒有好的領域魔法,還要靠別人保護,妳還會什麼啊?」
「要不是有什麼誘拐犯的傳言,逼得要家長抽時間接送,不然才懶得管妳!」
只要被師長載回家,他們被念個幾句不顧小孩的話,之後就是被他們教訓好幾個小時。
真是受夠了這樣子的生活,沒有一天是和平的度過,不是他們在吵架,就是自己被罵。
而那一天,就是等不到他們接送,一直站在校門口等了許久,已經看不見夕陽,這時才感覺到……也許自己在這一天就徹底的被拋棄了。
『所以,我會變成孤兒了嗎。』
再等下去,似乎也只是浪費時間,只好走回去吧,依照每次他們接送的路線,還記得該怎麼走,只是光是走路,恐怕就得花上好一段時間。
從學校走到家裡的這段路程,大約至少要半個鐘頭吧。
想了一想,就走吧,也沒辦法。
路燈逐一亮起,自己背著鮮紅色的後背書包,戴著黃色的小學帽子,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就算自己大概知道要怎麼走,但只有自己走在什麼人都沒有的街道上,光有一段段路燈的照耀,還是顯得可怕。
沒有什麼聲音,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已經稍微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般,如此的寂靜。
雖然知道要往明亮處走,不要走陰暗的捷徑,但僅自己一人,還是不免害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走著走著,在前方不遠處的路燈下似乎看到一個影子,停了下來,保持一段距離。
是一個看似不加打理,滿臉鬍渣,身穿破衣的男子,看來就像個流浪漢,全身髒兮兮的,而這個人,就正好看向停在原地的自己。
看起來,充滿不懷好意的眼神,那個人,看起來好可怕,是個行為詭異的怪叔叔。
怎麼辦,該繼續向前嗎,還是掉頭找別的路走,可是這樣的話必須走一大段路才能到路口處,畢竟已經走了好一大條直線的路,而這樣要花上更多的時間,恐怕到家就要花上至少一、兩個鐘頭吧。
可就算折返回去,自己也是處於背對的情況下,萬一那人無聲無息悄悄靠近自己,一被抓到就來不及了。
還在盤算該如何行動時,那人站在對面路燈照耀不到的死角下,先一步的展開行動,走到還愣在原地的面前,帶著上下打量的眼神瞧著。
「小女孩,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裡啊?」
動不了,不知道為什麼的,就是動不了,雙腿隱隱顫抖,抬頭望向那站在前方而顯得高大的人,而在近距離之下,還聞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臭味,像是好幾天沒洗澡的酸味,夾帶濃重的汗臭味,聞到的一瞬間令人反胃,再加上高大的影子籠罩在自己眼前,有那麼一絲被壓迫的感覺,一時間令人忘記跑離這裡。
被矇住了口鼻,昏了過去,等到下次醒來時,已是不知在哪的陌生地方,一片昏暗,周圍擺放雜物,地板跟屋頂都是鐵片搭建起來的,像是個雜物間的鐵皮屋。
更奇怪的是,這裡不只自己一人,還有其他跟自己一樣看起來差不多歲數的小孩也被綁在這裡。
『是綁架兒童勒贖的綁票案嗎……』
本是這麼想的,但是看到這麼多小孩子,只覺並非單純的綁架要求贖金的案件,而是……拐賣兒童,大概是人口販運或器官買賣吧。
也就是說,在這裡,遲早會面臨到這樣的遭遇,得想辦法逃出去,必須,自己想辦法逃出去,因為……沒有人會來救自己的,這是很清楚的事,因為自己,才剛被拋棄。
想辦法偎著牆角爬起身,試著挪動自己被綁縛起來的雙腳,就算手腳都被束縛,也依然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因為害怕而亂了陣腳。
也幸好眼睛沒有被矇住,還能好好觀察這四周有沒有能利用的東西,接著,便見到另一邊的牆角已經有脫落的鐵杆,上有裂開的斷面,尖端有刺尖,似乎能藉此利用一下。
自己嘗試移動身子,想辦法讓自己移動到那兒,儘管手腳被繩子綁得很緊,實在不好動作,中途也因為重心不穩而倒下多次,沒辦法先用雙手著地來減輕傷害,跌個狗吃屎,臉部與頭部因此一直受到撞擊,也只能忍耐下去。
旁邊其他因為害怕而啜泣的小孩們也一直見著那不斷跌倒又爬起的樣子,紛紛停止了哭泣。
過了好幾分鐘,才順利到達鐵杆斷裂處,看起來高度也剛好,接著小心翼翼的將自己轉過身,試著讓綁在背後的雙手碰到那鐵杆的尖端處,一邊往後探看,一邊讓綁縛雙手手腕之間的繩子插在鐵杆上,雖沒把握自己是否放對位置,但感覺似乎有將鐵杆尖端處插好繩子,便二話不說摩擦看看,想讓繩子被尖刺磨斷,只要雙手恢復自由,那綁在腳上的繩子便能更輕鬆的解開了。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並不簡單,不知自己是沒放好位置還是真的要花很久時間才能把繩子弄斷,好幾分鐘過去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只覺自己變得好累,雙手痠得要命。
「那個……雖然有磨到,但是每次位置都不太一樣,再往左邊試試?」
另一邊一個小女孩向自己搭了話,並告訴自己摩擦繩子哪個部位比較快。
這個人成了自己的另一雙眼睛,幫助指導摩擦繩子的位置,讓原本可能耗時許久的行動,在幾十分鐘內順利完成。
雙手變得輕鬆自在,趕緊解開綁在腳踝上的繩子,那些孩子看到有人順利掙脫,便跟著激動地朝著這兒喊話起來。
「噓!安靜點!我等等會幫你們鬆開繩子的!」
在幫那位方才指導摩擦位置的女孩時,兩人也再次對話起來。
「妳叫什麼名字?妳好勇敢,大家都不敢動,只有妳想辦法脫逃。」解開繩子時,那女孩對著自己道謝。
「……我是佐久間里美。要是沒有妳,我恐怕還沒辦法磨斷繩子吧。」自己這麼說:「大家……都是被抓來的,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嗯,抓我們的應該是最近傳聞說這附近有兒童販運的誘拐犯,聽說專門抓無能力者……因為,無能力者的安危,是最不容易受到重視的,而且無能力者也沒有什麼手段可以反抗,是最好抓的。」
「無能力者?」
「嗯,妳不是嗎?」
「呃……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為什麼這麼說?」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甚至連自己到底是不是領域術士還是無能力者,自己的都不清楚,只好轉移話題。
「那、那個,為什麼誘拐犯要抓無能力者呢,做兒童販運,到底要做什麼呢。」
「聽說好像是有什麼戀童癖的人有需求……我也聽不太懂,我聽傳言說好像是有人要花錢買小孩吧?但是戀童癖到底是什麼呢?是一個人的人名嗎?」
「呃……戀童癖……同個人嗎?要買這麼多小孩?」
看著現場有這麼多人,至少六、七人,再加上已經有傳言出現,就代表早就有小孩已經受害了,所以加總起來絕對不只有自己眼前看到的數字。
而現場各有男女,數量看似平均,也就是說如果是同個人一直買小孩,就是不在意性別,男女都要,但如果是不同的人,那只能說……這事情變得更為可怕,代表不只一個人有這樣的需求,甚至有很多人都有要買小孩的需求,然而買下綁架、拐騙來的小孩,最終會要那小孩做什麼事,那小孩會面臨到什麼事,就端看自己的想像力了……
搖了搖頭,還是趕快逃出這裡為妙,再浪費時間下去,這裡的大家都將要遇上最為糟糕的局面了。
快速解開剩下的繩子,接著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其他人趕緊安靜下來,而他們倆也跟著停止對話,一起躺下來做出被綁住的姿勢,假裝自己還沒掙脫的樣子。
然而,門一打開,那個全身骯髒的男子走了進來,看了看昏暗的四周,將目光停留在剛才與自己對話的女孩身上。
「就是妳了,妳剛才已經被買下了。」
走過去便一手抓起那個女孩,頓時令在場的人都嚇得叫了出來,而被抓起的女孩更是害怕得大哭,掙扎了起來。
「妳是怎麼掙脫的!」
那男子看著女孩的手腳已沒有繩子束縛,便氣得大吼起來,直接給那女孩甩了個兩巴掌。
這一畫面,也在此,深深烙印住自己的腦海裡。
聽得那多麼響亮的掌摑聲,跟著挨打一起伴隨而出的哭喊聲,每一分每一秒的尖叫都喊得聲嘶力竭,有時刺耳有時破音,這段時間的畫面與聲音不斷衝擊著自己,跟著內心的罪惡感一起重捶著。
『是我害的,都是因為我解開了她的繩子,所以她才會被打成這樣……這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錯……』
腦裡不斷重複著這些話,隨著挨打踢踹與厲聲尖叫之下,自己的意識裡只徘徊這種想法。
「該死的!留下傷口就會掉價!快點過來,有人要買下妳!」
那男子強迫拖著那女孩離開,自己想動身起來救助卻沒那個勇氣,甚至是無能為力。
沒有任何攻擊型的領域魔法,要怎麼讓那女孩得救……?自己要是跟著站起來,不就明擺著告訴對方自己也掙脫的事實,那麼免不了一頓毒打,甚至下一次更不能這麼簡單的掙脫吧。
但是在場只有自己能夠行動,其他人根本不能動,如果自己再不去救,那女孩沒辦法獲救,將會完蛋的……
不知道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做才比較好,聽到腳步聲與哭喊聲的遠去,自己緊閉著眼睛,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敢做,在聽到遠處重重關上門的聲響,這裡的其他人開始責罵起自己。
「只有妳可以救她欸!妳居然見死不救!」
「妳這個冷血無情的人!虧她剛剛還救妳幫助妳掙脫!」
「真的是良心被狗咬耶!這世上怎麼會有妳這種人啊!」
一字一句的傳達至心裡,與自己一直聽到也早該習慣的話語重疊起來,這時眼淚竟不爭氣的潰堤而出,好像壓在自己心中許久的大石也於此刻碎裂一地,什麼也遮蓋不了,一切的酸苦都爆發出來。
自己真的太沒用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自己簡直是個敗類。
躺在地上,陷入那樣名為愧疚的泥沼裡,動彈不得。
已經聽不見任何人的怪罪語句,所有的知覺都排除,什麼都不想管了,不知又過去了多久,直到聽見在遠處的門咖啷一聲,似是那人回來的聲音,意識才逐漸清晰回來,不久,再次聽到門用力被甩開的聲音。
幾聲槍響,跟男子的哀嚎,感覺不太對勁,眾人也安靜地不發一語。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心跳似乎跟著秒數於內心一起跳動著,這樣的緊張感直到這裡的門再次被打開而停止。
「我是武裝部隊追緝獵人的隊長──川瀨愛惠,已經沒事了,你們得救了。」
眼前將大把槍械放在自己肩上,穿著火辣的女子蹲在大家的面前,在昏暗的環境裡只能透過門外的光線隱約看見,那能夠讓人放鬆的微笑……
已經安全了,能夠放心了吧,一直懸在空中夾帶不安的心終於能放鬆下來了吧。
想到這裡,便覺得還不能夠鬆懈。
「還有、還有人沒得救……有人已經被買走了……!」
前方的女子看了看自己,微微點頭,向一邊趕來的其他人知會一聲。
當自己與其他人都離開這個擺放一堆雜物的鐵皮屋,到達一棟大樓,接受一些簡單的詢問與心理輔導後,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候其他指示時,那位聲稱自己是武裝部隊隊長的女子走了過來,到旁邊的位子上坐下。
「我們已經聯繫妳的父母了,應該過不久就會來接妳了。」
聽到這一句話,自己似乎沒有多大的開心,只沉默以對。
見不著任何高興的跡象,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僅拍了拍肩膀,轉個話題。
「我們已經調查了很多疑似被拐賣的兒童,跟任何可能有參與案件的共犯或是有購買的嫌疑犯,我們會盡可能一網打盡,並且想辦法將那些受害者一併救出的,妳就放心吧。」
「但是,我……很沒用,我沒能救出她,都是我的錯,是我害她被打的,都是我害的……那個女生、那個女生……還沒得救嗎?」
「嗯,因為我們搜刮出綁架犯的交易資料非常的多,除了逐一排查已經獲救的名字,也只能從家長有報警失蹤的名單下去找,而且不知道妳說的那個女孩是誰,所以恐怕得花上不少時間。」那女子往後一躺,靠在沙發上的椅背,說:「而且,有些比較謹慎的人不是用真名交易,也沒留下任何聯繫方式,恐怕都是透過公共電話進行交易的,大概也是用現金的方式,所以調查綁架犯的戶頭在這段時間內是否有進行大筆金額流通也沒得到什麼線索。」
「那份名單上的人……很多嗎?」
「嗯?妳是說買家還是受害者……啊,好像都差不多。」
聽到此話,不自覺的深吸一口氣,頓時間覺得這個世界……好惡劣。
「那些人買小孩到底、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見這般激動地詢問,身旁的女子安靜了一會,緩緩闔上雙眼。
「在這個社會裡,多數人都會隱藏起自己的本性,不管這個本性是好是壞。但是呢,有些人明知自己的本性是壞的,還是會遵從自己的本性做事。」那女子沉靜地說:「不是為了什麼,只是想滿足自己而已,每個人的本性如何本身並不犯法,但是這個本性將會危害到他人,而這個人明知且犯矣,就是確實觸法……我想說的是,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而那一面到底如何並不太重要,就算可能聽來很過分的事,但是若他沒有實行,其實都不算什麼,嗯……我這麼說妳明白嗎?」
「妳是說……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戀童癖,只要他沒做真的會傷害到兒童的事,就算他是戀童癖也沒關係嗎?」
「對對,人心是複雜的,人的天性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但那麼剛好有個人就有那麼聽來可能糟糕的本性或是癖好,那可能也沒辦法,真正重要的是,那樣的人有沒有真的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才是最主要的。」
「如果沒有犯罪,就沒關係……沒有傷害到別人,有這樣的癖好,也沒關係……但是,那些人是已經做了,是明知會傷害別人,還是做了對吧?」
「是啊,所以,我們才要去抓那些犯罪的人,然後救那些因此受害的人脫離苦海。」一說完,女子站了起來,說:「好啦,我要回去工作了,妳先好好休息吧。」
待那女性走離幾步,自己仍坐在沙發上,回想剛才的對話,深思剛才對方表達的意思時,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愣了一下,停住思緒,自己坐在沙發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桌面。
是那女孩的聲音,但是看著四周,那女孩明明不在這裡的。
站了起來,很是激動的模樣,低頭望著地上。
不對,不是在自己耳邊,而是在傳進腦裡的聲音,猶如自己記憶中一般,在自己腦海裡播放的聲音。
轉了身,對著逐漸走離的背影,呼喚名字,叫停了對方。
「我知道那女生在哪裡了……!」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聽到聲音,就好像能知道那傳出聲音的位置,明明是很遙遠的地方,卻還是能知道那是哪裡,明明就像是幻聽,腦裡卻能浮現具體的位置一般,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乘著廂型車連連過了無數道路,開了好幾公里遠,對著前方的駕駛指示,就這樣開了好幾十分鐘,到了一幢具有對稱設計的宅邸。
「果然聽妳的指示,按照地圖上的推算,是這裡……已經申請到搜查令了吧。」
這些著裝的人員一一點頭後,闖入了這棟宅邸,本來被要求留下,也因為只有自己更清楚那女孩的確切位置,而說服他們加進隊伍裡。
踹開大門,那些穿著女僕裝的女傭都被集合一起,到了其中一扇房門,指著前方,就是那裡。
進去,便是濃重的香水味,與一股奇怪的腥臭混雜一起的味道,而這時,光聞味道就明白這裡狀況的川瀨愛惠本想拉住繼續往前指路的自己,卻早已來不及了。
拉開布簾,看到穿著一件上面兩邊接下面中間呈三角的破洞又薄透的衣服,但全身被繩子緊緊綁縛的女孩躺臥在一張有扶手亦有放腿部支架的椅子上,雙眼被眼罩矇住,脖子上綁著項圈,腳踝拴著帶有鐵鍊的腳鐐,嘴上戴著連有鬆緊帶的中空圓環,嘴唇兩邊流滿許多唾液,身上的各處沾有混濁不清的液體,下有插著一根不斷發出震動聲的棒狀物,而四周擺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有一串尾端拉環設計幾顆連結圓珠的物品,也有線狀物連接兩端固體的橢圓形物件,還有幾根蠟燭跟一些看不懂的東西,而蹲在椅子旁邊的男性全身赤裸的看向這裡,與闖入這裡的人,以及自己,對上了眼。
這個畫面,就這樣硬生生的映入眼簾,過了好幾個小時都揮之不去。
披著外套,洗了把臉。
聽到醫生述說的傷口,以及前面看到的景象,與自己的認知連接起來,覺得一陣反胃。
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女生被帶走的好幾個小時,遭受了那樣子不間斷的對待,而這都是因為自己……沒有挺身而出救她的關係。
雙手抱著頭,偎在牆角裡,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這不是妳的錯哦。」
聽到女性的說話聲,抬起頭來,看著那位隊長帶著已穿整衣物裹得全身嚴實的女生。
眼眶泛紅,看著眼前那張苦笑的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謝謝妳……如果沒有妳,恐怕現在,或是以後,都必須一直忍受那些呢。」
只能支支吾吾的答覆著,組織不了半句話。
「妳還是來救我了,謝謝里美。」
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接收到了感謝,然而這一切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猶豫與退縮,明明應該是不會發生的,但對方……卻絲毫不計較,仍是笑著跟自己道謝。
已經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了,一時半會根本說不了什麼話。
「妳不需要自責,錯的是那些犯罪的人,妳不需要為此承擔什麼責任。」一旁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頭,說:「妳說妳沒救出她,妳說妳沒用,但是……也是因為妳,這孩子才得救的啊,所以……妳並不是沒用的哦,妳的能力,幫助到了她,也幫助了我們武裝部隊,是個很厲害的領域魔法哦。」
「我……」
聽到這一句話,彷彿打破了自己一直認定的事實,好像也跟著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著那女生眼角帶淚但還是對著自己的微笑,這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似的,猶如雨過天青,一場暴雨過後迎接的第一道光輝,照耀了自己,豁然開朗。
此次事件過後,由於有人匿名檢舉,父母被判定沒有盡到親權義務扶養子女,兩人也被法院判決離婚,當法官問起時,自己知道去哪裡都一樣,然而,卻有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在休息時間,看著那位武裝部隊追緝獵人的隊長站在自己面前,調皮地用拇指指著自己,說:「檢舉的人是我啦,只要一經檢舉,兒少福利單位就會介入調查,尤其妳是領域術士,他們絕對會積極處理的。雖然妳沒有身體被虐待的痕跡,但是醫院鑑定心理狀況異常,也能成為他們虐待的證據之一。」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嗯?我看不下去啊,我比較多管閒事,畢竟我都在武裝部隊工作了嘛!」
「可是……這樣是沒有用的,法院只會把我判給爸爸或媽媽,不論是誰,我都還是跟以前一樣。」
「不會沒有用的喔。」女子微微彎下腰來,雙手搬住稍稍屈起的膝蓋,說:「我們武裝部隊認為妳的能力非常好,我們希望妳可以加入我們,而一旦加入我們,妳就可以住進員工宿舍,這樣就能離開那對妳不好的家人了,雖然宿舍可能沒辦法像正常的家裡那樣寬闊舒適,但是……只要成為武裝部隊的成員,我們每個人都會是妳的家人。」
「加入武裝部隊……?」
「沒錯,我跟高木總領隊都認為妳非常適合。」
「這是……真的嗎?」
「當然啦,不過,由於妳還未成年,而且年紀還非常輕,要加入武裝部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將會是特例,並且是史上第一例……」女子站直了身子,說道:「可是,也由於是特例,將會更放大檢視,除了必須的考驗外,妳也需要有更大的決心,只是這個考驗對於從沒受過任何訓練與指導的人來說,是非常嚴酷且危險的,更何況妳還是個未成年……但是,我跟高木總領隊,都認為妳一定可以通過的,我們都很看好妳的能力,在考驗以前我也都會訓練妳,所以只要妳同意,一跟法院闡明,我們就會拉拔妳……還有,那女孩,也說妳是她的英雄呢!」
「英、英雄……」
「沒錯,怎麼樣,有沒有意願呢?」
聽到這番話,聽到自己備受肯定的話,這是自己受到認同的話,好像有著自己一直想要的……歸屬感,那是自己相當渴望的東西,一直感受不到的東西,卻在這時,好像有那麼一絲可能得到的希望……
吞嚥了一口,雙手捏緊,眼神堅定起來,給予了前方之人自己的答覆。
「這是,我的夢想!」
馬尾女子跟著微笑,兩人握起了手,就在這時,感覺到了耀眼明媚的一線曙光,而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就像是化成了天使,帶給自己強烈無比的救贖,讓自己擁有了能夠脫離精神折磨之下的勇氣與希冀,還給自己賦予了堅定的目標,以及活下去的熱情。
『川瀨前輩,就像是我的神,成為了我的精神支柱……』1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r0sR31x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