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起,打開了家門,是背著書包來拜訪的夏霜,他僅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事,我真的可以到你這邊讀書嗎?」
「沒事啊,別想這麼多,不可以的話我當時就會拒絕了。」
聽那面無表情,但似乎想努力提起微笑的回答,好像有點冷淡,就感覺好像……不想說話,但面對必須回答的對象與對話,還是會稍微應付一下做個樣子似的。
再平淡甚至到冷淡的回應,沒有任何喜悅,就算面對的是自己的女友,也沒有高興的樣子……看著在廚房準備茶點的傲陽,好像也才剛起床沒多久,或者因為這陣子的事還無精打采,夏霜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是也聽說了──傲陽的班導師失蹤了,知道他在川瀨隊長的訓練下也魂不守舍,多次被提點甚至到叱責的程度,他當下也僅為點頭說『是』,然而表現卻依然沒變,彷彿那只是義務性的回答,根本沒有進入狀況。
再這樣下去,似乎很不好,但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又怕他也會感覺到負擔,只好拿自己要做功課、念書準備大考的理由過來相伴他,希望這一點能起到效用,至少別讓他覺得孤單之類……
「不過這樣好嗎,到我這邊念書,恐怕沒辦法很專心吧,我這裡的環境應該沒有妳家還要舒適。」他放下茶點於桌上,對隨意拿出幾本書的夏霜這麼說。
『讀書不是我的目的啊……這些我早就都念熟了。』夏霜思忖著,然後笑著搖搖頭。「沒關係,偶爾也想轉換下環境嘛,搞不好這樣我更能讀得進去啦。」
「是嗎,那我就不打擾妳了,這邊妳隨意使用吧,我想先休息。」
「欸……等、等等……」
「什麼?」
「啊,我……我想請問你會不會這題呀……」一時想不到什麼好方法,就隨便掰個可以留住他的理由,怎樣都好,就是別讓他再這樣下去,不然來到這裡也於事無補。
「欸?這問我不恰當吧,我都沒什麼上課,妳應該要找尾崎的,我以為妳只是要來我這邊把書念熟而已。」
「呃我……你、你試試看嘛!」
他接過作業簿,看了上面似乎很複雜的數學題,皺了下眉頭,沒過多久,將作業簿還了回去。
「抱歉,我真的不會,妳還是問尾崎吧,或許靜青也可能會。」
「欸我、我不要……」
「嗯?」
一聽到語句後半段的名字,夏霜似是反射性的直接拒絕,接著才意會到,趕緊搖搖頭。「沒、沒有啦……我、我還是先自己寫寫看好了。」
「那我先去睡覺了,肚子餓的話冰箱還有些微波食品,妳就隨意拿去熱一熱吃吧。」
結果,還是沒用,她暗自在心裡嘆氣。
瞧那背對自己側躺的身姿,只覺自己沒用,又很是擔憂。
『假日都睡了一整天了,現在也只想睡覺嗎……』
沒辦法讓他振作起來、打起精神,自己在這裡念已經不下數次的書,其他科目也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實在也覺得沉悶,便站了起來,放輕腳步,欲稍微晃晃他的家。
偌大的家裡,只有他一人生活著,好幾間空房,其中一間大概是他雙親的臥室吧,還有可能擺放雜物的儲藏室之類,兩間浴室,而他只會出入客廳、廚房、飯廳以及自己的房間,其他地方恐怕不會去吧……雙親的臥房,可能也只是定期去打掃清潔,偶爾看看吧。
這樣的家,僅一人住在這兒,顯得過於空曠,過分死寂。
當她走到玄關時,見鞋櫃上除了擺放花瓶外,還有幾個相框,除了有他雙親與小時候的他合影的全家福外,還有上次聖誕節尾崎太郎送的太陽造型相框,裡面裝得是他與自己的合照。
看到的當下,一瞬間,她的臉頰泛紅起來。
「他竟然特地把照片洗出來了……還放在這兒……」
好害羞。
可是,又好高興。
再看了過去,卻是上次在聖誕節從靜青那裡收到的禮盒,那裡面正是當時令他們尷尬好一陣子的愛心項鍊……
這刻,本來還有些許雀躍的心情卻如同玻璃一般被打碎,彷彿還能聽見玻璃碎開的清脆聲響。
『傲陽,沒有還回去嗎……?到現在都還放在這裡,是忘記了嗎,還是……』
打開了禮盒,項鍊還在,雖然沒有戴過的痕跡,可沒有還回去的事實仍是擺在眼前,一想起當時他對自己說著,那將會把這項禮物還給當事人的話,現在看到眼前這個禮盒,頓時覺得自己當時的放鬆好像太容易、太輕易又太隨便。
走回他的臥室,見他已熟睡,接著目光被床頭櫃上恰好亮起螢幕的手機而吸引過去,並沒有特別想看,可雙腳好像不聽使喚似的,走到那兒,稍微瞧了一眼。
是簡訊。
是一封寄到他手機的簡訊,寄件人是……靜青。
臉微微一沉,將擺放在桌上的書都收拾進自己的背包裡,在離開前回頭一望,見那仍側躺背對而沉睡的身影,最後踏出這裡。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會何時發現,也不知會不會之後醒來,而來關照一下……可現在,就只是想要離開,不然再待下去,自己鐵定會受不了的,肯定會很任性的吵醒他,然後像個蠻橫無理的瘋婆子逼問他,這樣,就顯得自己太不成熟、太不大度了。
到了外頭,天氣猶如反映她內心的情緒,陰涼不見和煦的陽光,似乎將要下雨。
「沒帶到傘呢,還是快點回去吧……」
但儘管加快自己的腳步,這裡還是離自己的家有些遠,且自己是邊走邊想的人,現在又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就更會亂想……
腦裡浮現自己與那位留著妹妹頭的深藍長髮女孩快樂相處的各種回憶,以及這陣子看到對方時的各種古怪與尷尬,不知何時起,好像在修學旅行那時候開始吧,兩人之間好像變得越來越難相處,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跟對方說話,而對方又好像總是在避開自己,久而久之就演變成現在這不多說、不聯絡的局面,本來好端端的友情,都消失一樣,從那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平面,開始出現了一點點的隙縫,緩緩的,越變越大。
走到一半,開始雨滴下來,她的腳步也跟著停止,接著雨也越來越大。
連天空,天氣,天公,都對自己看不順眼,與自己作對嗎。
緊接著的,就是那累積到現在,悲從中來。
好像失去了友情,這次愛情好像也那麼難以言喻的,感覺也要錯失了……她低頭看向馬路,以及自己的鞋子,雨水浸透自己的橙色短髮,令瀏海緊貼著自己的額頭。
好討厭,真的好討厭,這一切都好討厭,好像沒有一件事是順心的,糟透了。
反正,都是雨水,現在哭一哭,也分不出來吧,反正,也沒人看到,就不要再忍耐了。
這麼一想,眼淚傾出,才短短那麼一刻,一道影子籠罩在自己身上,她跟著抬頭。
一支撐開的黑色雨傘罩在自己頭上,本來還因傷心而哭泣的面容,也在此時換上些許訝異的神情。
那是一頭黑髮,微刺,亮紅瞳,那張討人厭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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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廣場上有座能夠遮風擋雨的半開放式建築館裡打理整頓,收雨傘的收雨傘,擦頭髮的擦頭髮,接著一片沉默。
「謝、謝謝你的毛巾,我會洗完還你的,不湊巧今天不是去運動,所以沒準備毛巾。」將頭髮擦得差不多乾後,摺疊起來收進自己的背包裡。「真、真沒想到會遇到你……雨、雨天你還會出門啊……」
「剛好路過而已。」
「嗯、嗯,是這樣啊。」
根本沒什麼好聊的,有夠尷尬,完全沒想到會遇上這傢伙,本來就沒什麼交集,甚至之前都沒辦法好好相處,只要講話就會吵起架來,看到就討厭,現在待在一起也只覺得之間難以言喻,也不想勉強自己跟這傢伙搭話。
本來就沒有過愉快的相處,一時間要友好對待,都覺得奇怪,更何況這傢伙對別人一直都很不客氣,突然出現在眼前還幫忙擋雨,實在是讓人意外。
況且,上次的事件,還沒擺脫陰霾,只要見到一模一樣的臉,就覺得可怕……明明自己從不畏懼這傢伙的。
在旁邊的黑髮少年似乎早就猜到她的想法,說道:「妳沒必要這麼怯懦吧,妳明明就不是怕我,我也不是那個人。」
「啊……?」
「那傢伙啊,我不是雙野捌,我也不會傷害妳。」
「……你、你突然跟我說這些幹麻。」
「……只是不想妳每次看我都那副眼神而已。」
『被、被發現了嗎……』她自我吐槽,又轉回頭說:「我、我當然知道你們不是同一人,只是……」
聽到後半段話似乎有些猶疑,甚至本來相對的眼神又還是避開,那人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那要怎樣妳才不會用那個眼神看我。」
這一問話,她又再次將那雙帶著詫異的橙色眼眸移向身旁的黑髮紅瞳少年,對於這一突然又好像意味深長的問話,她的腦袋片刻組織不了任何話語,也一時理解不來對方的意思。
「什、什……」
「要怎樣,妳才能保持自信,像之前一樣,至少那樣看我啊。」黑髮少年似是夾帶不滿的情緒,且很是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應該說,這傢伙本來就不喜歡開什麼玩笑話,本身也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你、你也真是奇怪,明明我們可是合不來的,你也總是對我說難聽的話,就……我們是互相討厭的,你一定也不喜歡我一天到晚跟你對罵,怎麼現在又說要像之前那樣……這、這太奇怪了吧!」
得到她的回應,那人僅簡短地說:「我不討厭妳。」
「欸……」
「我說,我並不討厭妳。」
「什麼呀……可你之前明明就……」
「那是之前,現在沒有。」
想起當時那張嫌惡的臉,充滿鄙視的瞪視著自己,那雙就算淺藏憎恨卻因為太濃厚的程度而無法完全遮掩起來的眼神,對著自己說過那句話,當時就是這麼說的。
『他對妳的感情有了變化,得到他的賞識,喜歡,甚至……』
再面對現在身旁這位少年的回話,好像有點強硬,推翻她對這傢伙所有的認知,好像都令這一切『詭異』起來,變動的不安,這樣的情緒不斷上漲,她絕對不想要這樣──已經不想要再有什麼變化了,原本的樣子就好了,不想要打破原本可以有的寧靜了,為什麼現在所有事情都會朝她無法預期的方向發展,為什麼現在會有這麼多事情可能會破壞原本可以有的幸福,這樣子討人厭的東西,再也不要了!
她緊閉著眼,好似奮力地搖頭,猶如不願再聽下去,本來暫時忘卻剛才的悲傷好像重新湧起,然而現在已沒有雨水可以偽裝,這次可以很明顯見到她的眼角已泛出那晶瑩剔透的淚珠。
「不要!夠了,可以了!你不要再說了,就現在這樣,維持現狀就好了!」
「妳冷靜一點……!」
「不要,我不會讓你再說下去的,你只要再說下去,就什麼都改變了!」
黑髮少年抓住她的手腕,試著讓她冷靜下來。「妳在說什麼啊,改變什麼,妳會不會想太多啊!」
「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你突然說不討厭我,但可之前你明明是那樣……」
「我都說了那是之前了啊!」
「夠了!伊藤!現在怎樣我不想知道,就這樣,我很感謝你幫我撐傘,很謝謝你借我毛巾,我會還你的,我討厭欠別人人情,等到還你毛巾,我們還是回到原本的樣子就好!」
「等一下,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可得要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
「我說啊!我根本就沒有想要介入妳跟那傢伙,我只是想要妳起碼不要再用那個眼神看我而已!」
睫毛搧動,淚水滑落,因蒙上水珠而使視線朦朧,待清晰起來,橙色的眼瞳對上堅定的紅眸,那張確實認真的面容,一下子就將激動的情緒冷卻下來,才接著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緊緊握住。
「你意思是……」
「妳沒猜錯,妳是害怕改變,妳想得就是那樣,可我並不想自己這樣的想法一直被裝蒜、被蒙混過去。」那人並不否認,而是大方承認,不用含糊的說詞,不用模糊的說法,則用最清楚又不會讓對方誤會的話語,能意會到自己真正表達的原意。「我對妳的感覺的確已經跟以前不同了,我現在看待妳並不像以前那樣有厭惡的感覺,我想我的確是喜歡妳的,我雖然知道自己並不是那麼聰明的人,可我還是分得清楚對人的感覺。而妳不需要太有壓力,我知道妳已經有那小子作為妳的男朋友,所以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會叫妳分手,妳只需要做妳自己就好了。」
「你……」
「我只是希望,妳不需要害怕我,我不是當初說要除掉妳的雙野捌,儘管我們長得一樣,但這對我不公平,我只需要妳能好好看待的,是真正的我。」
「為什麼……我、我是說,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為什麼會……」
見她似乎能冷靜下來,可以好好聽自己說話,那人放開捉住她手腕的右手。
「妳救我的那時候吧,不,應該說是妳罵醒我的時候。」
「雙野捌那時?」
「……那時妳一到,就對我說那些話吧,當然我那時可覺得妳很自以為是,也覺得妳憑什麼那麼說我,儘管聽來好像有那麼點道理,而我那時也才終於發覺……應該說,體認那個事實。」
「我的確那時是沒顧慮你的心情說了一堆,是有點過分,只是看不慣……」
「就是那時候吧,尤其妳甚至不惜消耗大量的領域魔法能量也要救我……就那時……」
好像在思考該怎麼表達自己的真意,本來那有話直說且又說話不客氣的模樣都在這時不見幾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少了一些氣焰、多了一點羞赧,以及些許的不好意思,這著實令她不敢相信,這傢伙還有這樣的一面。
然而就從當時那點對她來說可能僅僅是小事,也是沒想多就行動的事,卻被這個人記到現在,甚是會從中產生出那說來奇妙的感覺……對這個人來說,那怕是原本已有一點點的隙縫,然而就從那細密的裂縫當中透出一點點的光亮,跟她,完全不一樣。
「可、可是就算這樣說,我還是不能回應你……」
「我知道,我也說了,我希望妳別再用那害怕的眼神看我,妳不需要怕我,也不需要有壓力,妳繼續做妳原本的樣子,妳想要的樣子就行,妳要繼續跟那傢伙交往也無所謂,妳開心就好,這不會有什麼改變。」那人用那雙常被人畏懼、忌憚的亮紅色眼瞳注視著她,然而這次不再是那麼銳利、煞氣與凶狠,則是帶點堅定、確信與平和。「但是,妳也不需要回應我,我也不想得到妳的答案,因為我知道妳肯定會拒絕的。」
「等、等一下,我現在、現在可是沒辦法讓你有所期待啊,你說不需要給你答案,可你這樣下去也只是再白白的等待,是在浪費你的時間,消耗你的青春啊……!」
「我的時間,我的青春……怎麼樣是浪費,這樣的定義,是我說了算,是我的自由,就像我讓你自由的喜歡自由的選擇,我怎麼選擇怎樣喜歡也都是我的自由,從之前就說過了,能夠追隨的,只有自己,我的心也只有我能夠遵從。」
那似乎是早就鐵了心,很早就下定決心的答案,到了現在就算得到對方的猶豫或是委婉的拒絕,仍是不為所動,毫不遲疑,內心的決定沒有任何動搖,而面對這樣的人,根本說不出什麼請求再三考慮的話……
況且這傢伙,就算認識不深,沒過幾次相處,也還是能瞭解──只要下了決心,就是帶著如此堅定不移的意志,且說到做到,比誰都還要堅決,比任何人都還要固執。
「這傘妳拿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妳男友,替妳撐傘送到家,很奇怪吧,妳也絕對不想的。」黑髮少年遞出了那把方才為她撐傘的黑色摺疊傘,「這雨看來還要下一陣子,雖然我也不知道妳家在哪,不過應該還是有點距離吧,在妳到家前應該是不可能停的。」
「我……」
「拿去吧,不然我可真的要送妳回家了。」拉起了她的手,逕自將摺疊傘轉交給她,接著轉身背對於她,走個一、兩步,停留一秒,稍稍轉頭,左眼的紅瞳僅稍稍盯著,不再多說話,不知是帶著怎麼樣的心情,可那眼神似乎流露出一點點的留念,而後又什麼都不說的轉頭離開,將她一人獨留在能夠遮雨的半開放式建築裡。
伴隨著不斷滴落的雨水與接連滴答響起的雨聲,跟自己手中,算是被強迫硬塞而來的黑色摺疊傘……
那還有點水,些微濕漉的傘面,滑落下來的水珠至地面上,那剛剛在情緒正起時突然出現的傘,彷如為她擋風擋雨、遮風蔽雨,以及好像那不經意地帶來點點曙光,儘管微弱,卻那樣的耀眼而矚目,一下子就將悲傷轉移,本來那已經變大的隙縫,看到裡頭原是漆黑,卻隨著那個帶傘的人影到來及對自己述說的話語,跟著透出彷若一線生機的明亮,眼前的視線變得刺眼起來。
手指漸漸緊捏住黑色的傘面,握到傘架的觸感,她蹲了下來,後腳跟翹起,蜷縮一起,臉深深埋在自己的雙腿與那摺疊傘上,隱隱啜泣。
「傲陽……怎麼辦,我竟然……會覺得他有來,太好了……但他明明是一直以來討厭的,現在卻對我說喜歡的人啊……我明明,不應該會有這種會讓男朋友沒安全感的念頭啊……」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dgAbgOH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