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主球證的教練吹響哨子,最後紅隊以4-3擊敗白隊,但其實在紅隊將領先優勢擴大至三球後,教練組便讓蕭智堯穿起了白色背心,那之後白隊也在他的帶動下連進三球,紅隊再在臨完場前攻入一球,才有了現在這個比數。
換言之,他還是主宰了這場比賽。
包括中西智和在內,在場的所有教練都對這名香港青年的實力與天賦感到吃驚,更讓人詫異的是他居然只有十二歲。
「總共三個助攻,一個入波……」旁邊的教練看著手中的數據紀錄說道。「完全變咗個人Show……」
坐在場邊的舞木嘉正仍未回過神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這種水平的球員。
而事實上教練們也覺得很意外,這種實力水準的青年球員,理應在J1級別的球會裡才對。
「你點睇?」新妻朝旁邊的和賀壽一看去。
「搵中西教練傾兩句先,」和賀苦笑著聳了聳肩。「青年軍佢先喺大佬。」
今年五十一歲的中西智和只有寥寥數年的J1聯賽效力經驗,但即使在球員生涯的高峰年齡卻還是被送回到J2去,終於在三十四歲時認清現實選擇掛靴退居幕後。
這其實是這世界上絕大部分球員的寫照。
能在電視上為人所津津樂道的,為小孩爭相模仿追捧的,都是那金字塔的塔尖,而在那下面默默耕耘的,便是一個又一個黯然的故事。
這十幾年來一直在J2的球會打滾,他見過很多具有驚人潛力的幼苗被J1球會挖走,包括一些後來成為了國家隊一隊成員的球員,還有一些隨父母移民而來到日本的外籍青年球員,同樣也是各大球會所瞄準的目標。
這個蕭智堯也會是其中之一嗎?
「中西教練。」
正沉思間,聽得熟悉的聲音傳來,看過去竟是一隊總教練和賀壽一及球會首席球探新妻祐泰。
「和賀先生,新妻先生。」中西智和放下盤起的雙手,朝兩人點頭道。
「你覺得點?呢個香港人。」和賀壽一開門見山地問道。
「坦白講,佢嘅天份真係算係非常高,我喺呢度青年軍都教咗六七年,要講比佢更出色嘅,」中西智和嘆道。「我諗真係兩隻手數得晒。」
「所以我一直好好奇,佢當日對日本嗰場比賽明明大放異彩,但在場嘅其他J1球探點解無出手呢?」和賀壽一笑道。「新妻先生你知唔知?」
「嚟到呢度我都唔賣關子啦,就開門見山咁講:其實當時有三四隊J1隊嘅球探在場,我甚至有聽到佢哋對蕭智堯嘅討論。」
完場後各教練圍在一起討論了幾分鐘,中西智和拿過最終名單確認了一遍後點點頭,便繼續站在原地與兩人商討著,由其他教練去宣佈最終入選的名單。
毫無驚喜地,蕭智堯、舞木嘉正、今村一彥以及岡田健也都成功被選中了,還有那個一開始想辦法與蕭智堯用英文溝通的啡色長髮青年,也因為在球場上冷靜沉著的表現被教練團相中。
「吓?」舞木嘉正對自己能入選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因為他認為對比起不少其他落選的球員,自己並沒有表現多好,甚至還有因幾乎失誤導致失球的情況出現。「我入選……J2青年軍……?」
而岡田健也亦同樣心情複雜—畢竟他在這場選拔賽中被對位的蕭智堯完全擊敗,賽前每個人都說的什麼「群馬最出色防中之一」,如今回想起來就像是刺入體內的尖刀一般難受。
不過當然,在教練看來他仍是有其可取之處的。
「你兩個……睇落唔太開心咁喎?」那啡色長髮、名叫橘大輔的球員看向兩人,笑著問道。
「我……」岡田健也沉著臉色,顯然還沒從剛才那場比賽的失利中走出來。「唉……」
實際上在蕭智堯換隊後,他也跟這名語言不通的香港人短暫地成為了隊友,當在後方靜靜地觀察著這名球員的進攻視野及技術時,那副景象可謂令他震撼不已。
「人同人之間嘅差距,究竟可以有幾大……?」
「無……我只係……」舞木嘉正低頭看著自己那微微顫抖著的雙手。「我離成為職業球員踏出咗一大步,我只係仲未太接受到呢個現實……」
「……」橘大輔看著他倆,沉默了兩秒。「你哋望下落選嗰班人。」
兩人朝球場的大門處看去,那些沒被選上的人,有些黯然離去,有些看起來仍活力滿滿,也有些正專心地詢問教練自己的不足之處。
「而家只係開始嘅開始咋,氣餒又好,興奮又好,都收返埋先,」橘把視線拉回來,續說道。「未來嘅路仲好漫長。」
那兩人互看了一眼,再朝這名不知名的未來隊友看去,如夢初醒般笑了笑。
新妻祐泰拿出了自己的電話,向他們展示了一張滿是文字的圖片—應該是他當時寫下來的筆記。
「我簡單少少總結下佢目前暴露出嚟嘅缺點先:一,蕭智堯狀態飄忽,呢點我之前已經講過,雖然佢成個系列賽落嚟都表現出色,但實際每場比賽佢踢出嚟嘅水準都係忽高忽低,甚至喺同一場比賽入邊,都會出現唔集中、慢熱等情況出現,而且睇得出心理質素唔太理想。」
「第二,佢對比賽風險嘅把控能力比較差,會出現好多非常冒險但回報率唔高嘅傳球選擇,雖然大部分時間都無失誤,但正正係呢種習慣令到球隊嘅整體運行唔順暢。」
「第三,佢過於依賴一個有出色入球能力嘅前鋒,令自己踢法非常單一。」
「第四,佢提升球隊下限嘅能力非常差,甚至係有反效果嘅問題出現。」
另外兩人聽到這裡都不禁皺了皺眉,畢竟前面所提到的都是可以在成長的過程中修正的事情,但最後一點,便關係到了球員特質的問題。
也就是新妻祐泰說的「齒輪型球員」的問題。
「其實係對日本之前,成支香港一隊嘅嗰幾場比賽都踢得非常受注目,作為十號位,球隊攻擊核心嘅佢當然功不可沒,但實際上再留意清楚,其實成隊波嘅出色戰績,重點係落喺前鋒余仁海身上。」新妻續說道。「關於呢個球員可以之後再慢慢解釋,你哋可以先理解成一個有波傳到佢順腳位就可以入嘅球員就得—而蕭智堯就係會不顧一切咁想方設法去完成呢個任務嘅人。」
「咁關提升下限咩事……?」中西智和問道。
「喺對日本嗰場之前兩日,我就搵人幫我搵返佢最近喺香港踢嘅學校比賽錄像,雖然唔太齊全,但睇完之後,我嘅結論其實同呢班J1球探係一樣。」新妻先生答道。「佢唔識去就實力比佢差嘅球員。」
和賀壽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並看向了此刻坐在草地上與其他球員吃力地交流著,露出輕鬆笑容的蕭智堯。
「喺嗰幾場學界比賽入面,佢班隊友嘅表現其實一直落嚟都無進步太多,亦無喺佢嘅調度之下有咩特別嘅發揮,所有人都只係圍住佢去踢,交個波畀佢去自由發揮,佢間學校之所以可以一直贏,係因為佢同埋個前鋒明顯地比對手強好多。」
「你嘅意思係,如果他日佢上到一隊,萬一佢太勁,其他隊友會因為咁而發揮唔到?」中西智和皺起了眉頭,彷彿自己聽到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一般。「我唔係好明新妻先生你想表達啲咩。」
「我講得再直觀啲:假設而家有另外十個平均實力係90嘅球員,而蕭智堯嘅實力係80,將佢放落呢支球隊,再有一個成熟而又啱佢踢嘅體系,咁佢會有85甚至88分嘅表現,會令大家都有1-2分、甚至會令前鋒出現1到5分嘅加成,呢一點可能係只有佢先做到;」新妻祐泰伸出雙手比劃著。「但如果佢嘅其他隊友嘅實力只係得70,作為重心嘅佢就只會踢出75分嘅表現,而且其他全部隊友出到嚟嘅表現大部分會得返65、66。」
「即係話,佢並唔適合成為球隊實力最頂尖嘅嗰個人,甚至你畀一班同佢同等級嘅隊友,佢都唔會有太多出彩嘅表現。呢個係我觀察嘅結果同埋經驗,當然未來係點無人會知,一切都只係推斷。」
說到這裡,兩人都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
「而家因為佢表現出無比嘅天賦,所以一切都看似進行得非常順利,」
新妻看著輕皺眉頭的和賀壽一,續說道。
「但日後周圍嘅球員水準肯定會不斷拉近,而你再要佢去擔任進攻中場呢個位,佢仲能唔能夠突破自己嘅特質,畀到而家嘅呢種表現出嚟?」
和賀壽一的腦海裡浮現出自己心目中最想理的球隊藍圖,如新妻先生所言,目前年輕的還是已然成熟的也好,依然缺乏的便是那具有決定比賽能力的傳統進攻中場。
攻擊中場必須要是球隊中技術最好的,這一點可以說是足球的鐵則,古今以來不管什麼時候都適用。
但若按新妻祐泰的說法,蕭智堯自身的特質,卻注定他並不適合成為球隊的核心及王牌。
「真係一個矛盾嘅選擇啊,新妻先生。」和賀壽一長長地舒了口氣,笑道。「但你口上面係咁講,最後都係將佢帶過嚟,話佢會係我心目中嘅最後一塊拼圖,代表你認為一切都仲可以改變?」
「我係一個球探,我嘅工作係去搵出色、又或者係適合球隊發展要求嘅球員。」新妻祐泰稍微整理了一下頭上的禮帽,笑道。「至於培育球員、改造球員、搵出真正屬於佢哋嘅道路,就係你哋教練嘅工作。」
那十數名已被選上的球員站了起來,被各自分到一旁,聽從著教練給他們的建議,以及簽約等後續事宜。
而從他們雙眼所發出來的,幾乎都是對於未來充滿憧憬的希望之光。
「我會好好砌好呢塊拼圖架啦,新妻先生。」和賀壽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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