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雅咬緊牙關,強忍背部刀傷痛徹心肺奮力爬行,以最後一口氣伸手翻轉眼前的沙漏。
時間只會掠奪,從不補償 ── 這規條對地上絕大部分人適用,除了時空管理員。
時間在沙子倒流一刻開始逆轉,直至利刃離開艾莉雅的身體,她才緩緩站起來走向前方的沙漏,俯身拾起,然後撥動沙漏頂端的轉盤,將時空回撥至三個月前。
到底要失敗幾次,她才能成功拯救方明?
她不能氣餒!方明已經為她死了四十八次,沙漏的電池壽命僅足夠再回溯兩次,剛才為了活命消耗了一次,若無法把握機會將一切修正,方明將會白白送命。
作為時空管理員,艾莉雅本可以置身時間洪流之外不被掠奪,偏偏方明並非她的任務。她的職責是拘捕擾亂時空的穿越者,即使回到時間管理局,艾莉雅也拿不出合理解釋向單位申請另一個沙漏來改寫方明的命運。
況且她每次回到事發前企圖阻止方明,這人卻總有辦法遇上另一些意外:車禍、墮樓、墮海、火災……就連被高空擲物砸中那樣戲劇性的死亡方式他也有本事在現實中上演!
這次被艾莉雅追捕的穿越者刺殺,大概是既定結局已走到盡頭了吧?她的沙漏也接近耗竭,倘再次失敗,艾莉雅不但會丟失疑犯,更會連累無辜的方明丟了性命。
方明舉起相機手動對焦,企圖捕捉佇立長堤上那少女迎風眺望海港的神態。
正準備按下快門,取景器內卻戛然冒出一個女生。
所謂冒出,並非女生從後方某處攝入鏡頭,而是在半空撕開一線裂縫從天而降那一種!
攝影師的條件反射讓方明在有意識行動前已趕緊按下快門進行高速連拍。眼前這一幕太不可思議,是以連拍結束,方明依舊怔怔的捧著相機,透過取景器緊盯著前方的長堤。
長堤上只剩下後來從天而降那女生,原來那個望海少女在回頭瞥見對方後縱身躍下,然而海面卻沒有濺起一滴水花 ── 少女在落入海面以前已憑空消失!
從天而降的女生、憑空消失的少女……方明放下相機揉揉雙眼,這可不是眼睛和他開玩笑吧?
方明倉卒地收起相機急急奔向長堤,生怕那個從天而降的女生也會緊接著消失。還好她正手持一個黑色方塊,蹲在剛才少女站立的位置探索,像在偵測甚麼似的。
方明清清喉嚨:「我都看見了。」
艾莉雅回頭瞟了方明一眼,然後不發一言繼續以黑方塊探索。
方明自背包內掏出相機,搜尋剛才拍下的照片,雖然其中一部分失焦,但仍有數張清楚拍下艾莉雅從天而降那一刻。
「看!」方明放大照片預覽,將相機顯示屏遞向艾莉雅。
艾莉雅權衡輕重:要回到三十分鐘前嗎?不,這人不值得她浪費時間。好不容易才抓到穆霖的尾巴,若因這種小事分心跟丟了,教她要如何交差?
還是刪掉照片吧,簡單直接。
艾莉雅正要按下刪除選項,方明匆匆抽回相機。
「嘖嘖嘖,知識產權你沒聽過?這可是我的私人財產。」方明得意地搖搖手中相機。
艾莉雅不置可否,「那又如何?P圖、借位……你們玩攝影的總有辦法拍出超現實的照片吧,這根本證明不了甚麼。」
說罷,艾莉雅繼續低頭以黑方塊探測時空跳躍的殘留粒子。只要偵測出穆霖的時空位置將她緝拿歸案,事後再回撥時間,方明手上的照片自然不復存在……慢著,停!
每次回撥時間,記憶總會如走馬燈般倒退重置,而然剛剛在艾莉雅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片段猶如醍醐灌頂,提醒她也許一直弄錯了一件事:她不該回到方明的過去,而是要回到自己的過去。
只要方明從來沒有遇上艾莉雅,他便不可能為了她而犧牲自己。
艾莉雅向俯伏地上動也不動的方明投過最後一眼,轉身跨進面前憑空出現的時空之門,回到三個月前。
細沙穿過狹小的玻璃管涔涔而下,艾莉雅緩緩睜開雙眼。
方明坐在餐桌前呷著咖啡,正低頭檢視艾莉雅的筆記和那堆散亂的照片 ── 穆霖的照片。
艾莉雅張開雙臂,從後輕擁眼前人,把臉貼往他的面龐。是她熟悉的體溫和氣味,還有那被鬚根摩挲的觸感。
「你把我的工作都搶過來做,想害我丟飯碗嗎?」艾莉雅調侃。
方明放下咖啡杯,轉頭親吻艾莉雅。
「說來,你是如何當上時空管理員的?可有甚麼特別招聘要求?」方明好奇。
「我……不知道。」每次嘗試回想當上時空管理員前的記憶,艾莉雅總會頭痛欲裂。
「不知道?」
「我沒有一年前的記憶。」
方明低頭沉吟:「那……說不定此前你和我一樣,只是個普通人。」
「也許吧。」艾莉雅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她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艾莉雅伸手奪過方明手上的照片丟到一旁,「今天先別管穆霖,我們外出散心好嗎?」
方明疑惑地瞇眼,卻也樂意滿足女友的要求,問:「未知公主殿下想到哪兒去?」
最後還是方明出的主意,把艾莉雅帶到郊外的湖畔野餐。
「我從不知道港島也有這樣心曠神怡的好地方。」艾莉雅愜意地轉了一圈。
方明舉起相機將這一刻的她留住,「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呢。」
「譬如你曾帶過多少個女生來這兒野餐?」艾莉雅挑釁地抬起一道眉。
「我發誓,你是第一個。」方明豎起手指作起誓狀。
「別忘了我能回溯時間,你騙不倒我的。」艾莉雅恫嚇他。
方明將她擁入懷內,「真金不怕洪爐火。」
手機播放的歌單從輕快的曲目突然換上米津玄師那獨特的嗓子:
ずっと(一直)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MOIcTQVw
ずっと(一直)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KLnG3eY4J
ずっと(一直)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wnck3j8N
恋をしていた(與你相戀過)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PrssOxykE
これでさようなら(我們就此永別吧)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au8jTpQqY
あなたのことが何よりも大切でした(你曾比世上一切都來得重要)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673GrAFgg
望み通りの終わりじゃなかった(這並非我期望的結局)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PmwLgEJom
あなたはどうですか(你呢?)
艾莉雅拉起方明的手,「來,教我跳慢四。」
兩人在聲嘶力竭的歌聲中跳著慢舞,末了,艾莉雅嚷口渴,乘方明替她拿香檳時轉身翻轉沙漏,將轉盤回撥至一年半前。
四周物換星移,片刻,艾莉雅眼前換成一年半前的景象,手上沙漏電池耗盡,瞬間化作時間荒漠的微塵。
就在方明問她最初是如何當上時空管理員之時,艾莉雅終於想起來了:所有時空管理員皆在彌留之際收到由時間管理局發出,在去與留以外的第三個選擇。艾莉雅若拒絕當上時空管理員,說不定就會離開人世,但最少這樣便不會遇上方明,更不會連累他。
一如歌詞所述,這並非她所期望的結局,卻已是她和方明最理想的結局吧?
身後突然響起手機鈴聲,米津玄師的「Pale Blue」劃破了周遭的寧靜:
あなたが見据えた未来に私も居たい(我也想待在你所描繪的未來)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AxvkwWoPe
鼻先が触れるくらいにあなたを見つめたい(渴望凝視你直至鼻尖幾可觸碰)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2cHA6ETMx
張り裂けるほどの痛みを叫びたいのに(即使想為撕心裂肺的痛楚尖叫)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0hgeRs1uu
私あなたに恋をした(我還是愛上了你)
艾莉雅猶如被電流竄過全身血管般僵在原地,連呼吸也完全靜止,生怕只消吸入他的氣息,眼淚便會忍不住簌簌落下。
與艾莉雅擦身而過的瞬間,一陣清新的香氣鑽進方明鼻端。
四十九次的相遇猶如菲林般逐一在腦海顯影:他親手為她調的葡萄柚混藍風鈴淡香水、湖畔的慢四舞步、兩人逛市集時分著吃的可麗餅、夜空之下他為她細說的星座神話故事、初秋夜探螢火蟲的畫面、漆黑的戲院內兩人初次牽手的場景……一幕又一幕,恰似幻燈片般在他腦海內播放。
方明打住了腳步,轉身呢喃:「每個女生都應該擁有一隻專屬的香氣,因這味道將會成為回憶的一部分,往後每聞到這香氣,別人就會想起你。」
艾莉雅全身一顫,淚水無聲滑落。
「你不應該記起我的。」命運之輪已開始轉動,艾莉雅只能作最後掙扎。
「假如只要犧牲我便能夠換你一命,那麼即使讓我再選五十次、一百次、一千次,我還是會記起你。你是個值得的女人,能夠與你相遇是我的福氣。」方明上前拉起艾莉雅的手往自己臉上貼。
方明有所不知的是艾莉雅故意將時間回撥至一年半前,正正是為了回到她成為時空管理員前的過去。而這一次,她將不再接受時間管理局的聘書。唯有如此,方明才不會捲入時空管理員與穿越者的殺戮,可是相對地,艾莉雅將要面對時間和命運的審判。
兩人的時間從此只能往前移動,再也敵不過被掠奪的宿命;而她終究會站在彌留的分岔路,這一次,她能夠為他留下來嗎?2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msDdsjA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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