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霄塵頗為不敬地白了封璐一眼,道:「這簡單。麻煩在哪,師尊就會在哪,我已十分習慣此事了。」
封璐縮了縮,小聲辯駁道:「但這回的麻煩,可不是我親自招惹來的啊。」
甚霄塵漠然道:「師尊方才說,是那個叫吳葛根的小子請你來此的?」
封璐連連點頭道:「是的,葛根贈了我一顆桃子,又告訴我臨溪鎮今夜祭祀之事,我受了他供奉,沾上因果,所以才不得不前來。」
甚霄塵涼涼地道:「可師尊又告訴我,是你先請他吃烤雞,他才回禮的。」
封璐沉默了下,生硬地轉開話題,問道:「啊啊啊,對了,你師兄人呢?」
甚霄塵這才正眼看他,反問道:「我還以為師尊只是拋下了我,沒想到師尊連寒霽月人在哪都忘了。師尊當真不記得?」
如此反問的同時,甚霄塵雖然面上冷靜,心底卻也十分忐忑。
他想道:既然封璐在塑成新的仙軀後,立刻便能解決掉大量妖獸,那就表示封璐很可能只是應敵時損耗過大,衝擊到元神,導致一時記憶錯亂,才會將許多記憶封存起來。
若當真是如此,便需要透過封璐熟悉的人事物引導,才能讓使記憶歸位,因此甚霄塵將自己的修為偽裝為築基期,又做了些喬裝,才在封璐面前現身,並藉此觀察他的反應。
封璐被他這般指責,慌亂了一會才心虛地答道:「為師沒有拋下你們,只不過是有些事要辦……這麼說來,我依稀記得,霽月該是在我們上回找到的靈山中閉關,正要衝擊金丹期了?」
甚霄塵套出了他的話,稍稍放下了心,並順著封璐的話回憶起來。
當初大師兄寒霽月結金丹時,甚霄塵自己還是築基期修為,師尊便尋了一座無主靈山──也就是現今的太鯤山──在山中設下禁制,讓寒霽月在裡頭閉關。而後,封璐才單獨帶著甚霄塵遊歷人間、降妖除魔,藉此體悟許多道理。
回想畢,甚霄塵又假作懷疑地追問道:「師尊是真的記得嗎?您要不要再想想,您是不是還忘了些什麼?」
封璐被他看得心虛,一時之間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便試探道:「……難道是我答應要給你某樣獎勵,卻又被我給忘了嗎?你知道我記性差,若我忘了,你可以直接向我討要的。」
甚霄塵聽見這話,頓時被激起了一絲火氣,心道:你連道侶是誰都能忘了,其他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哪裡還有心力同你置氣?
但甚霄塵也知道,對封璐發脾氣並無甚意義,因此他只讓視線在封璐唇上流連片刻,便又不著痕跡地移開,默默牽起封璐的手。
封璐自然沒有反抗,他只是愣了愣,失笑道:「這便是你要的獎勵嗎?你前陣子不是還說你已經不小了,不要師尊牽了?」
若真是年少時的甚霄塵聽了這話,免不得要惱羞成怒一陣,但現在他臉皮厚了些,反而轉頭望向封璐,放緩語氣直言道:「幾日不見,想師尊了。」
封璐聞言有些訝異,不自在地搔了搔臉,喃喃道:「怪不得你今日老盯著我不放。」
甚霄塵:「……」果然還是很想惱羞成怒。
甚霄塵一面感到憋屈,一面又覺得自己無辜極了。
封璐此前抱恙多年,甚霄塵就算對封璐有別的心思,也都在見到他憔悴病容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了,如今好不容易讓封璐重塑仙軀,恢復到全盛狀態,他就像守著一株枯槁桃樹多年,驟然等到花開滿樹,自然會想多看幾眼的。
只不過看著看著,目光就挪不動了。封璐如今面色紅潤,神采奕奕,能放聲大笑,也能自以為不明顯地對著他緊張兮兮,這樣的封璐對甚霄塵而言,比什麼都更動人。
他覺得自己沒有立刻遵從本心,將師尊帶回太鯤山做一些早就該做的事,已經算是他定力很好了。
甚霄塵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回想了一遍,心中越發不是滋味,忍不住抱怨道:「臨溪鎮之事自有其因由,即便有邪修涉入其間,仍是他們自己愚昧才作下的孽。師尊每每為這等蠢人赴湯蹈火,難道對師尊而言,這些與你無關的人,當真就如此重要嗎?」他在心中補上一句:重要得即便神魂不穩,記憶不全,師尊也仍會遵循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前來為凡人消災解厄。
甚霄塵自己也說不上來,他這究竟是氣惱師尊總是奮不顧身,還是單純地感到吃味。
封璐雖不知他為何提起此事,卻隱隱感覺自己的答覆十分關鍵,於是他沉吟片刻,坦然道:「凡人的果報,自是與我無關。事實上,天道容許我等修者插手的餘地,也一直都極其有限,可是霄塵,我在乎你呀。」
甚霄塵本是低頭瞪著前方的路,聞言卻渾身一震,停下腳步望向封璐。
封璐面上雖然是一如往常的淺笑,卻似乎比平時要認真了些,他微微瞇起眼回望甚霄塵,解釋道:「天道無處不在,看似無跡可尋,但它作為天地運行的規則,仍是有其運行之理的。我既盼望你熟悉天道法則,藉此立身處世,自然要以身作則。」他頓了頓,又道:「這話你或許不能明白……所以你只要知道,你從來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大事就好,記住了?」
甚霄塵聽罷,顫巍巍地倒吸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竟屏氣凝神,憋得心口發脹,幾乎感到有些疼痛。
以前師尊帶著他遊歷四方時,也曾無數次提起類似的話,可他那時候年少無知,遭人煽動,只以為師尊是對他不信任,唯恐他成魔為禍人間,才會這般耳提面命。
再後來,甚霄塵雖也猜到了封璐的深意,可他卻從未聽過師尊如此明白地告知……甚至明白得有些過於火辣,讓他聽了之後頭腦發暈,滿腦子迴盪著「我在乎你」和「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大事」。
封璐不曉得甚霄塵在想些什麼,卻見徒弟突然呆若木雞,過了好半晌,又猛然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臉。
封璐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心道:他這不是要感動哭了吧?
沒成想,甚霄塵卻怒吼一聲,同時將腰間木劍取下,朝著後方橫斬而去。一隻螢火蟲被他劈成兩半,化為一張焦黑破碎的符紙飄落在地,上頭沾染著未散的魔氣。
甚霄塵面紅耳赤地對空怒吼道:「早不來晚不來,找死嗎!」
封璐這時也反應過來了,他闔上了眼,俐落地並指朝空中一劃,劍氣便以他為圓心洶湧地掃蕩開,數不勝數的符紙紛紛在空中現形並被撕碎,劍風更捲起了一地飛砂走石、枯枝敗葉。
一劍破萬法,一場埋伏就這麼在轉瞬間被輕易掐滅,接著封璐乍然睜眼,果斷道:「放出符紙的人在東南方,追!」
兩人便不再多言,默契地飛身上樹,朝著東南方向追趕,不過多時,他們便尋到了一處廢棄的小道觀。
兩人踏上道觀屋瓦的一瞬,院中守著法陣的三位魔修便亂了陣腳,顯然沒料到他們能這般輕易脫困。
今夜「神船」上的陣紋,本該為此陣法獻上鎮中無數童男童女,祭祀卻在關鍵時刻遭到中止,使得三位魔修騎虎難下,不得不以自身力量來填補。此時陣法只差臨門一腳了,他們若在這時放棄,亦會遭反噬抽乾生氣,於是三位魔修都並未歇手,反而咬緊牙關催動陣法。
情急之下,其中一名魔修卻出了岔子,猝然嘔血倒下。他躺倒在血泊中抽搐著,肌膚在轉瞬間乾枯皺縮,氣色灰敗如行將就木之人。
然而即便如此,陣法也並未停下,反而發瘋般地吞噬四周的生氣,院中草木紛紛枯死。
師徒倆驟然見到陣法,一時也不敢妄動,但眼見陣法有失控之兆,兩人亦無法再袖手旁觀了,於是封璐蹙起眉,肅然道:「此陣原先由臨溪鎮鎮民的生氣支撐,若再進一步失控,只怕仍會殃及鎮民,事已至此,只能以外力強行毀陣了。」
甚霄塵卻知道封璐神魂不穩,本就自身難保,便抓住了封璐的手,阻攔道:「不可!師尊貿然出手,若未能一舉毀陣,陣法反噬便會轉移到你身上!不如由我來取代倒下的魔修,接手陣法,順勢成陣!」
封璐聽見這句,卻突然失了鎮靜,瞠目道:「這陣型看來是要召魔的,就連會召出什麼都尚且不明,我如何能放心讓你插手!」
師徒倆僵持之際,又有魔修在一聲慘嚎後倒下,甚霄塵見狀不再多言,立即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對著陣法一躍而下。
那一瞬間,封璐覺得心臟像是被凍住了,眼中景物也一片花白,他在恍惚中伸出手想撈住甚霄塵,卻似乎看見自己的手掌化作虛影,從甚霄塵肩膀處穿了過去,什麼也沒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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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勢突然危急。沒想到這才第五章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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