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司馬晨懶洋洋的問道:「祝長老,你不過轉眼間便淪落至跟我一樣的下場,借問一句,你覺得自己還有翻身之日嗎?」
祝舒悠哼了一聲,對司馬晨的話只作沒聽見,但一想到教主軒轅鳳的手段,便禁不住怕得簌簌發抖。
司馬晨看在眼裡,不忘落井下石,只聽他懶洋洋的續道:「堂堂雷系長老居然跟我這天仙派的眼中釘關在同一處,想來天仙派的長老也不過爾爾,最後說得上話的終究還是你們的教主。依我看,你這長老不做也罷。」說著打了個呵欠,托著腮幫漫不在乎的瞧著祝舒悠。
祝舒悠被他一輪揶揄,恨恨的道:「你縱然毀掉了信箋陷我於不義,把我一併拖下水,卻不顯得你的境況比我好到哪裡去。你少在這兒洋洋自得,我縱可能被教主施以凌遲車裂之刑,但你可知他朝君體也相同,你也不過可能比我晚兩天才死。」
卻見司馬晨大搖其頭道:「此言差矣,我剛才看信箋的意思,你們是要我的手下交錢以贖回我能平安無恙的歸去,但我老實的告訴你,縱然他們一文錢也不拿出來,過得贖命期限後,我也是不會死的。」
「哈哈,你道我們天仙派是吃素的嗎?看你是當今太子便不敢殺?你也未免太也小覷了咱們的手段。」說著昂起了頭,一臉自豪倨傲的神色表露無遺。
「你們?哈哈,好吧,姑且把你一併計算在內,但軒轅鳳好不容易的才把我拿住,你覺得他真會捨得把我殺死嗎?他若把我殺了,還拿什麼跟邵厝山討價還價?你好歹也是一派的長老,怎地如此顯淺的道理也不懂?所以我說嘛,一天邵厝山不放過你們天仙派,我也是吃好住好,任他軒轅鳳再兇再狠,也得把我當作老佛爺供奉,半點不敢傷我。」說著悠然自得的伸了個懶腰。
祝舒悠此刻心煩意亂,沒空搭理司馬晨的冷嘲熱諷,便轉過了頭,不去理他。
卻聽司馬晨的話聲又從後方傳來,只聽他不緊不慢的道:「但是嘛,我縱然一時不得便死,終究也需被長期關在這彈丸見方的黑暗之地,你我可說是同是天涯淪落人,一般的倒霉潦倒啊!」
祝舒悠只感司馬晨的絮絮不休不勝其煩,六根始終不得清淨,於是弓起雙腿,把頭埋在雙腿之間,縮成一團,努力屏蔽掉外間的一切紛擾。
司馬晨的話聲卻有如一根根細小的銀針,貼著他腿邊的縫隙鑽進他的耳裡,只聽他依然以那惱人的腔調道:「所以說嘛,既然你我終將難逃此大劫,理當同氣連枝,結為同盟,為彼此的餘生開始著手籌謀,互相取利。」
祝舒悠聽司馬晨忽然拋下這樣怪怪的一句話,不禁一怔,把頭從腿間抽出來,回過來問道:「你說什麼?結盟?」
只見司馬晨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結盟。你助我早日脫離桎梏,我替你扳倒那擠兌你的閆老頭,扶植你坐穩雷系長老這個位置,你道怎樣?」
祝舒悠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被關得傻了?你眼下自身難保,還想活著出去摻和我天仙派的事?我想便是邵厝山也沒插手我派之事的能耐吧。」
司馬晨不答,逕自轉過了話頭問道:「今天是什麼天,我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哼,我就說皇族中人熬不得苦,才不過小半夜便如此難受,還扯什麼好吃好住作長居計,我瞧你這娘皮細皮嫩肉的,恐怕待不到明早,便要被折騰得瘋了。」
司馬晨聽得自己自被群奸打暈後才不過幾個時辰,腦裡不禁閃過一個念頭,彷彿明白了什麼。
閆蜀山領著群奸回到少主府外頭,他先前收到把守在東城接壤西城邊界的教眾飛來報信,說少主剛剛回城,言行舉止卻甚為怪異,該是被朝廷混進來的細作挾持著,他聞訊後連忙派嫡系部屬查證消息真偽,但他那些部屬把整座城翻了過來,也沒瞧見軒轅崑的蹤影。閆蜀山情知空穴來風必有蹊蹺,若朝廷當真欲以滲透威逼之法蠶食掏空天仙派在秦關根深蒂固的枝幹,不愁朝廷派兵攻打,他們便先要自己亂了起來。是以閆蜀山縱然聽得屬下對沒看到軒轅崑歸來一事眾口一詞,言之鑿鑿的對這個說法鐵定了心矢口不移,卻仍是未能放下心來。當下召回發散了的人手,浩浩蕩蕩的把少主府裡裡外外的圍了起來,如此一來,任他不論是內奸還是外賊,也教來者無法混水摸魚,把囚於地牢中的司馬晨暗渡陳倉糊弄出來。卻不想剛巧碰見祝舒悠忽然在府裡跑了出來,當下先入為主的他更無懷疑,一口便咬定了祝舒悠就是那暗中替朝廷在城裡潛伏經年,在眾人背後弄虛作假的小鬼。
他把祝舒悠也關了起來,心道縱然還有哪個尚自隱伏在城裡的敵人欲伺機搗鬼,也教他插翅難於少主府的四周來去自如。信心滿滿的他卻萬沒想到這中間一切的來龍去脈卻已原原本本的看在躲在暗角處的三人眼內。
較早前,馬成憲跟方滿華二人押著軒轅崑深入城中,由於他們專門選僻靜的小路走去,避開那些開在大街上夜夜笙歌的賭坊窯子,是以一路走來竟沒遇上半隻人影,三人仿似走在一座凋敝多年的廢城之中。馬成憲他們剛才進城時聽得那黑衣漢子說司馬晨便被關在少主府上,當下一個勁逼令著軒轅崑引領他們前往。
走了好一段路後,二人見前方一座府邸沖天而起,較旁邊的那些樓房高出一截,在這破舊的東城區中顯得甚是突兀,便猜想那鶴立雞群的大宅院定是二人尋了許久的少主府。正當二人以為一切順遂,此間一切快將大功告成時,卻聽得百足齊跺,一串整齊的腳步聲自東南兩邊向著少主府的方向傳來,隱隱有包抄合圍之意。
馬成憲心中一突,驀地立定腳步,對身旁的方滿華道:‘不妥,聽這陣勢,只怕來者還是衝著咱二人而來,賊子料得咱們定要千方百計把人救走,說不定剛才東城邊上那黑衣賊子便已識破了咱二人並非這紈绔的隨從,而是另有圖謀,看準我們急功近利,才故意說出殿下的幽禁之處為餌,引我們自投羅網。方兄,咱們莫要中了他的圈套,救人不成,還把自己兩條命搭了進去。’
方滿華還未答話,只聽軒轅崑哈哈大笑道:‘我都說馬知府果然不同於官場俗流,不才,這正是小生早在進城之時便埋下的伏筆,讓二位官人見笑了。哈哈哈哈!’他此刻刻意提高聲調,把話聲遠遠傳了開去,馬成憲見狀,當下無暇細想他為何竟自行解開了自己先前點下的啞穴,急忙在他頸後一戳,狠狠的在他的啞穴上補上一指。
馬成憲聽得那兩組規律有致的踏步聲忽然加快,只道自己這夥人的行蹤已然給對方知悉了,急忙揪著軒轅崑後頸闖進附近一所破舊的民居。馬成憲顧不得屋內可能有人,一手便推開了那陋房的木門,把餘下二人趕了進去。
那民房內裡燭火全滅,想是無人居住又或者屋裡的人都睡著了,馬成憲緩得一口氣過來,耳朵便貼著木門傾聽外間動靜,只聽得門外的踏步聲絡繹交錯的四處奔走,該是在搜捕自己三人,馬成憲料定他們不敢搜索民居,不然若那些教眾挨家挨戶的搜將過去,這該鬧出多大的動靜?在門內熬了一會,終於待得那些來回往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馬成憲正欲奪門而出時,卻聽見屋中內堂處冒出了一個呵欠。
馬成憲慌忙縮掉那隻推門的手,帶著二人匆忙趴到地上,只見室內大半個廳堂一下子被油黃的燭火瞬間照亮,一組拖沓的腳步聲自裡面響起,伴隨著黃光來到靠近大門的前廳上,看來此處的主人家也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唯恐被人發現的馬成憲和方滿華整個人緊貼地面,便連大氣也不敢透一下,生怕若被那主人家瞧見了,那家人半夜裡乍見三個大男人鬼鬼祟祟的在他們家鬼混,驚懼之下又不知要鬧哪一齣了。
然而,事情總要往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好死不死的,起來的那人偏生要往大門的方向走來,二人緊緊握著拳頭,卻覺手心已然被一把冷汗浸濕,在那破舊骯髒的木地板上留下了四個大小相約的手印。
馬成憲伏在地面上看著一雙毛茸茸的小腿離自己藏身處越來越近,眼見轉瞬便要暴露人前的他一時被逼得緊了,避無可避下隨之而來的殺心陡起,不由自主的伸手把架在軒轅崑後心上的匕首縮回,放到了自己頭頂之上。
馬成憲數著對方距離自己的步數,只等待會那人距離自己只剩五步之遙時,便暴起發難,對屋裡那多事之人痛下殺手。
馬成憲是個以大局為重之人,為了大局他可以犧牲袁翰卿和吳白茅,此刻三人性命繫於一線,莫說是區區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為了司馬晨,為了大業,若在別無他選之下,恐怕便連身邊的方滿華又或是多年來追隨自己的心腹親兵他也能夠橫刀一抹,親手把他們送上黃泉路上。
方滿華雖從戎多年,但論心狠手辣,卻比不上馬成憲之萬一,他見馬成憲匕首上揚,目露兇光,已知他動了殺機,他不忍為了自己活命,便戕害無辜生命,但在這緊要關頭,自己又該當如何勸說已然狠下了心的馬成憲?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五步之遙轉眼便屆,馬成憲正欲一躍而起,驀地卻感到左手被一道大力拽住,一驚之下回頭,見拽著自己的不是旁人,竟是這一路以來動作多多的軒轅崑。
較早前馬成憲為了趕路,只點了軒轅崑的啞穴,並沒把他身上的其餘穴道盡數封死,只是以匕首抵在他的後心鉗制著他。卻不知為何,他在剛才追兵將至之時忽然啞穴自行解了,眼下軒轅崑的啞穴雖然重新被馬成憲封得死死的,但匕首既已離軒轅崑身上而去,掣肘著他的桎梏也自然消去,活變成一個行動自如的啞巴,反成了馬成憲在發難的前一刻一塊礙事的絆腳石。
方滿華見二人在無聲拉扯糾纏,心中卻不知該不該出手干預,他心裡暗覺馬成憲行事作風未免太過,卻又不好意思出言斥責,眼下軒轅崑出手胡攪蠻纏的一番搗亂,卻隱隱然符合他意,只是這一來自然無可避免的便跟馬成憲結下樑子了。
果然,馬成憲跟軒轅崑爭持了一會後,發覺旁邊的方滿華無動於衷,不覺眼裡射出了抱怨的神色,方滿華心中好生委決不下,正沒做理會處,說時遲那時快,屋裡那人已來到他們頭頂,爆出了一聲尖叫。
‘萬事休矣!’這是馬成憲當下唯一的想法,外頭的腳步聲雖逐漸遠去,然大隊後方卻仍有零星殘餘的十幾人散落在此地的不遠處,此時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劃破長空,把欲到別處搜索的大隊人馬又再重新喚了過來。
月淡星稀,夜空上的光芒驟然被一撮從天邊鬼祟角落裡湧出來的烏雲所遮蔽吞噬,子時在小半個時辰後便即屆滿,馬成憲抬頭看看出聲尖叫那傢伙,又低頭瞧瞧地上姿勢各異的二人,再轉頭望向窗外聞聲而至的黑衣教眾,只覺自己似乎跟司馬晨一樣,今夜子時便是他們的畢命之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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