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強度測試任務的利娜不再壓抑本性中的暴虐殺意，他們已然置身於蟲群中，少年洋溢著熱情的蔚藍眼中染上一片嗜血的紅，他揮退在前護衛的雪狼，讓他去跟著防守薄弱的粟參。
對到利娜的視線，雪狼瞬間毛骨悚然，控制不住的竄出毛茸茸的獸耳，他立馬回身抱住背對他們的粟參，扛著大劍當盾牌盡可能的遠離利娜的身邊。
須彌霎那並不傻，儘管沒有人提醒他，看到雪狼的動作也緊急撤離。
在指揮室的八六四二看到雪狼的異常舉動就明白利娜要出手了，他知曉韹為什麼是讓利娜來做這件事。
將抑制刻入骨髓的韹做不到的，自由狂野的利娜則沒有絲毫顧慮，他痛恨世間所有不公，所以高高在上睥睨著人性的醜惡。
利娜視他人皆為下等，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他也是王般的存在。
王對王，只有同等的存在才能勾出另一個族群的上位者。
「全軍注意，小心衝擊波滲透。」八六四二沉聲宣布，摩挲著右手上的戒指。
利娜並沒有停留於原地，他開始向前移動，韹使用時總是迅速又精確的鍊變得狂暴躁動，它們延展、扭動，像是翻身的地龍絞殺一切靠近主人的蟲，不沾血的鍊身在地面留下飛濺的血跡。
他逆行於浪潮之中。
少年此時就像個滿手血腥的暴君，而蟲群絲毫沒有恐懼的心理，牠們生來就是戰爭兵器，面對強大的敵人只會更加用力的碾壓上去。
鍊的活動空間壓縮至七尺內，界線以外密密麻麻的蟲幾乎將他掩埋，從上空只能看到一個被包圍成半圓的球體，像是在地面蠕動的土丘。
界線以內，遍佈蟲的屍骸和體液，作戰服被染成深綠色，利娜揩去落在眼瞼上的綠色體液，軍靴踐踏、碾碎這些殘軀斷肢，然後在一個他認為風水不錯的位置停下。
「這個距離應該足夠了，若是這樣還受到影響，只能說懦夫鍛鍊出來的都只是廢物。」他回首看了一眼，然後向前平舉起右手，露出了極為傲慢的神情。
平地起風，日常被鎖在血之牢籠的惡魔獲得完全的釋放，暢快的仰天大笑。
心跳加速，血海翻湧；深海則越發寒冷，另一個自己作為代價被埋入海砂之下，只有細微的氣泡上升。
利娜掏空被拘禁攢下的憋屈感，一股腦的釋放出來，幾乎形成重力場的龐然感知凌空而起，它蘊含著惡意和暴虐的殺意，滌蕩擴散到戰場的每一個角落，不容違抗的掃過每個人的身軀。
自體表滲透進血管、穿過血管侵蝕骨縫，彷彿有一雙帶刺又燥熱的手撫過體內深處，讓人魂靈都感到戰慄。
有個存在感極強的怪物降臨了。
不知何為恐懼的蟲群抖了抖觸角，不約而同的靜止了動作，複眼反覆眨動，彷彿被擾亂而掙扎著什麼。
暴虐的氣息灌注於鍊之中，欣喜接受主人寵愛的銀白金屬喀喀響動，純潔的金屬色被猩紅節節覆蓋。
「誕生於黑暗的自我，忠誠於慾望、蔑視世間所有，爾等應當伏首下跪，並稱頌王之名。」他解開鍊的絞殺，血紅如荊棘的鍊緩慢收攏於他身後、身側，少年步履輕浮又傲慢的走出來，抬手扣住面前一隻蟲的下巴，堅硬黝黑的外骨骼襯得那隻手纖細又柔軟，少年燦爛肆意的笑著，惡意滿滿的用力鉗住蟲往下用力一拽。
蒼白的臉湊近了蟲剛硬又醜陋的頭部，兩者身形差距極大，少年卻硬生生看出了睥睨俯視的效果。
「我名為利娜，區區螻蟻，拜服在我腳下吧！」他閃爍著高傲的目光彷彿透過這隻蟲看著背後的什麼東西，語氣帶著詭異的憐憫。
浩瀚支配戰場的感知向下施壓，空氣中沉重的嗡的一聲，蟲群發出嘎嘎聲響，在牠們眼中，戰場上出現了一個能與蟲王匹敵的存在，無庸置疑的霸氣和侵略性，邪惡而訴說著毀滅一切。
這與牠們的王太像了，指揮系統又被刻意擾亂，牠們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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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細孔彷彿都在瑟瑟發抖，千里穿雲摸了摸自己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崇拜的看著戰場上降臨的暴君。
「被挑釁到這個地步，對面也該出王牌了。」麥克米蘭嘖了一聲，不是第一次看到利娜君臨戰場，但他就是不適應一人支配戰爭的場景。
比起英雄，利娜更該被稱為修羅，他所過之處都是敵人的屍骸，血流成河，瞧著就讓人心肝顫抖。
尖銳的鳴聲自墜毀的戰船中響起，它與凌於戰場的感知相衝撞，暴戾的宣告它的王權，少年暴戾十足的氣場被撼動，蟲群重新確認了誰才是牠們的王，被愚弄的憤怒讓接二連三響起的蟲鳴充滿了憤怒。
蟲王的刺耳鳴聲又傳來，大抵就是傳令殺死偽王之類的意思，即使語言不通也能聽出牠的憤怒
利娜哈地笑了一聲，張開雙手，展露出一往無前的狂氣，半點也不著急。
「我忠誠的武器，鍊喲！顯現吧！權能、封禁之城！」他一揮手，八條鍊紅光暴漲，旺盛的殺氣與空氣摩擦燃起了火光，火龍鑽動，猛然扎入地面，狂暴的掀起陣陣土浪。
蟲群即使是看到核爆發生也不會退縮，牠們張開口器靠著氣味確認偽王的位置，在地動中仍然堅定不移的撲向目標。
然而沒有人因為蟲群突然的暴動擔憂利娜的安危，粟參淡定的抓著雪狼的手穩定自己的身形，直到地動平息才抬頭往利娜的方向看過去。
他毫不意外的看到被無數鎖鏈緊縛而無法移動，只能無能狂怒的蟲群。
…而且，封禁之城的範圍好像又擴大了，粟參難以置信的評估出這一點。
他內心吐槽，手下卻沒有閒著，五指一張，36支扇骨狂風暴雨的落下雷擊，爭取在短時間內最大數量的滅殺蟲們。
雖說大家很自然的就發現上戰場會變強，但是成幾何倍數在成長的也沒有幾個。
手下有眾多A~E級玩家的韹和八六四二更不用說，他們已經總結出變強的規律，但對於已經提升到某種門檻的特A級來說，很難一下子往上竄出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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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娜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掌心，殺氣燃起的瞬間他好像打破了什麼，但現在還不能深究。
深海裡的那個人再沉下去就要消失了，他們兩個的存在互為平衡與牽制，就像蹺蹺板，一個上來，一個就下沉。
海底沙中細微的氣泡弱的快要沒有了。
韹可不能死在這裡，利娜目光一暗，不快地抬手用力一握，拳頭收緊的瞬間，封禁之城範圍內被禁錮的蟲盡皆絞殺，碎屍散落，深綠就像被打翻的顏料，潑染在廢土上。
大面積死亡的蟲群讓防守一方獲得喘息的空隙，雪狼抓著粟參回到利娜身邊，平息了些許惡意的少年側眼看他，冷漠的轉身回到第一陣線協助防守。
利娜傲慢，但還不至於罔顧戰局，擅自行動。
他不是指揮，八六四二才是，出於對韹認可之人的讓步，他在等八六四二決定下一步怎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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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王因為少年挑釁的舉動大發雷霆，龐大的的艦艇中鑽出了與剛才種類不同的蟲，全面的開始排兵佈陣。
顯然剛才的都只是前戲，蟲群現在才動真格的。
「…星海爭霸2？」目睹更多標本出現，千里穿雲眼熟而恍惚的說道。
這個遊戲韹好像玩過？不過利娜知道嗎？
利娜當然知道，他一開始看到天上飛的蟲心裡就有數了，而坐鎮指揮室的八六四二更不需要他提示。
他沉穩將蟲群簡單分為工兵蟲、王蟲、飛螳、毒爆蟲等，在語音頻道簡單說明特徵，並將剛剛發號蟲群集體的稱為后蟲。
而本該肆意囂張的少年卻露出了很古怪的表情，他不斷憶起著剛剛殺氣燃起火焰的瞬間，心裡癢癢的。
利娜象徵著韹的潛能極限，常理而言，他不會再變強了，他之所以頻繁將韹拽入舊夢就是因為自身的極限橫亙在眼前，一步也不得動彈。
這讓他始終處於焦躁中。
但現在他不合理的看到阻攔在面前的柵欄出現了裂縫。
這應該是讓人欣喜若狂的事，利娜卻站在裂痕前止步，強烈的預感告訴他，這裡通向的只是一時的強大，如果選擇此路，將得不償失。
惡意如漆黑的污水盤桓、殺意如血管中鮮紅流動的血液，這兩樣負面情緒是組成利娜人格的重要養料。
自韹四歲以來，那孩子承受的壓力、來自他人的惡意、情感上極端的痛苦，這些既辛辣又苦澀的碎片堆積著、堆壘在心底深處，最終養成了利娜。
莫名的，並非多愁善感的利娜突然沉浸在過往的回憶，那些破碎凌亂的片段一一閃過腦海。
讓利娜感覺最諷刺的，集齊韹所有負面情緒和記憶的他，最深刻的竟然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惡意碎片。
『Vati！Mutti！』搖搖晃晃的跑著、雙開手臂，甜甜的笑著就會有人同樣燦笑著抱起自己，這曾經對韹來說也是普通的日常。
溫柔美麗的媽媽，唱著搖籃曲、談著鋼琴，柔軟的懷抱，還有細密落在臉上的親吻。
有著藍眼睛的爸爸，會騎馬帶著自己、會用低沉溫柔的語調唸故事，有時候也會惡作劇的唸商業用書籍。
兩個人會一人牽著他的一隻手，在漂亮的花園裏散步，相視而笑。
若是用一個形容詞定義那些日子，毫無疑問是『幸福』。
若是這樣的日子能夠持續下去，韹不會是現在殺人如麻的模樣，他大概會成長為千里穿雲那樣陽光的人。
而這一切卻在四歲時畫上終止符，韹除了他自己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過去的幸福反而成為了痛苦的源頭。
『叔叔為什麼那麼強大？』某一天的下午，結束了音樂課程的少年和抱著兒子逗弄的男人在涼亭閒聊。
尚且青澀的黑髮黑眼少年摩挲手上練琴積累的繭，那是年少的暴風雪。
藍眼睛的男人戳了戳自己兒子的臉頰，瞥了身邊青澀還不能很好掩飾心緒的少年，勾起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
父子倆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可以看出來小朋友自幼時就過分精緻的五官輪廓，他就像個洋娃娃，漂亮的讓親爹都愛不釋手。
『真正的強者不會有弱點，很可惜的是，我並不是那種人。』他很謙虛的說道。
『可是…他們都說叔叔很強很厲害，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打我了，我看到他很怕您。』少年黑色的眼睛裡捲動著恨意，語氣卻相當怯弱。
『要讓別人忌憚，就不能被看出恐懼、要讓別人討好，要掌握對方所求、要讓他們敬畏，就要站在比他們高的地方、要讓他們畏懼，就要掌握對方的弱點。』捏了捏兒子的臉，惹得小朋友吐出一個口水泡泡後，藍眼睛的男人緩緩說道，黑髮黑眼的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對你來說，首要該做的是隱藏自己的情緒，情緒波動越大越讓人容易掌握。』
男人說的話不只是黑髮少年聽進去了，坐在他膝上不滿兩歲的孩子也將之存在記憶區裡。
所以當無法承受的痛苦襲來，他認定身邊都是敵人後，他本能的照著爸爸曾經說過的話做。
隱藏自己的情緒，不被讀出真正所想，用暴力讓人忌憚畏懼。
惡性循環之下，長成了如今的韹。
若是司空秣知道自己的一席話成就冷漠無情的兒子，不知道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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