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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我还以为你上战场了呢!这么长时间才打电话,也只是打第二个电话。我这个姐,你不想要了呗?看下次你来京城,谁招待你,谁请你吃饭?”邢娟那兴奋,同时又带埋怨的声音。
吴丝南:“哎哟,我的好姐姐,干嘛生气呀?你不知道我有多忙,部队又不允许用手机,哪有时间给你打电话!这不,一接到你的信,我立马就打电话啦。”
邢娟继续歪歪她,“我不给你写信,你是不是就不给我来电话,是写信,寄信费劲,还是拨个电话费劲?我日日想,夜夜盼,就等着我这个好妹妹,发善心,给我这个姐姐来个电话。”
吴丝南:“好了,我的好姐姐,别煽情了!妹妹给赔个不事还不行?还日日夜夜的,想呀盼呀的,你不是想姐夫盼姐夫吧,姐夫又出门了吗?”
邢娟:“他和我公公,刚从欧洲回来。他上哪儿,我从来不想他,恨不得他老也不回来,没人烦我!我自己在家快活地很,恨不得把家改成快活林。一天到晚,我最辛苦的事情,就是逛街买东西,还有给孩子讲故事。”
吴丝南:“还是呢,没有我们在这里保家卫国,守疆戍边,哪有你的岁月静好,幸福生活?你不感谢我,还来埋怨我!”
邢娟让吴丝南的话气乐了,“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保家卫国,守疆戍边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了?”
吴丝南:“我是这个集体中一员,你感谢这个集体,当然包括我了。”
邢娟:“得,得,军功章也有你的份,我感谢你,我们岁月静好,你在负重前行。不想和你磨牙,我只想告诉你,小姨几乎天天给我打电话,问我知道你的消息不,你给她打过电话吗?”
“当然打过了。”
“什么时候,上个电话什么时候打的?”
吴丝南想了一下,“记不清楚了,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邢娟:“我的小姑奶奶,你参军才几个月?小姨说,在部队可不比上大学,学校是以学习为主,到时候考试及格就行。你上的大学还就在长沉,一但哪门课实在不好,还可以托人找主任,找老师,多数情况能提个及格。部队搞这些哪行啊?再说你爸爸又……”
吴丝南很无奈,“你别说了,这种话,我听过好多遍了!她就知道找人,再找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教育和引导。有时对我恨铁不成钢,说我不考研,不去读博士,讲别人家孩子考博士了,出国留学全额奖学金了,没有昨天的努力,就会有今天的成长,明天的果实吗?她自己都不会飞,她下个蛋,让后代展翅高飞,那不是笑话吗?”
邢娟很无语,她知道表妹说的是事实。还是钟鸣说得对,表妹离开小姨,可能对表妹更好些。
“囡囡,那小姨那面怎么办,要我去跟小姨说,还是你自己给她打电话?”
吴丝南:“我会给她打个电话,但不会多说,只要让她打开话匣子,你就甭想让她停下来。她要再给你打电话,你就把我的情况告诉她。我新兵训练已经结束了,现在下了连队,就说我打电话很不容易,要走很远的路,平常都不能打电话。她知道部队不能用手机,说我什么都好,训练,学习,唱歌,打球运动,一天从早到晚,时间安排的满满的。和战友在一起,每天快快乐乐,没有一点烦恼。我的训练成绩总体名列前茅,连长营长都夸我。连长还私下里告诉我,说我是从军的料,鼓励我考军校,提干,在部队长期干下去。”
邢娟:“你本科都毕业了,还要考军校?是不是多此一举?”
吴丝南:“高中生考军校,有高中生的待遇,本科毕业生参军,再考军校,有另外的考法,另外的待遇。告诉你,我现在就有军衔了,下士,工资比我妈还高呢!”
邢娟:“是么,有那么高吗?”
吴丝南笑了,“她问你,你就这么说呗!她工资是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挣工资了,经济自主,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自我发展。”
邢娟:“我赞成你的想法,你变了,真的,囡囡,我有点羡慕你了!”
吴丝南:“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一出事,我突然想明白了好多事情,最大收获是看清了人性,知道了世态炎凉……”吴丝南突然觉得说多了,因为大姨父,邢娟的爸爸,最势利眼。
在吴旺财没出事之前,大姨父对吴丝南是呵护到讨好,吴旺财出事后,对吴丝南横眉冷眼,不屑一顾,连邢娟妈妈都看不过去,不止一次跟丈夫吵架。
吴丝南转换口气继续说道:“到部队,我感觉就像到家一样,战友们亲如姐妹,亲如兄弟,我由衷地感到,参军是我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没有之一。”
邢娟:“我为你高兴,囡囡!我知道怎么跟小姨说了。你自己在外,在部队里,一定要注意身体,眼睛睁大点。虽然部队关系简单些,但也不是世外桃但。姐还是以前的观点未变,我们女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一个好男人,什么时候碰到自己满意的,别犹豫。我认为,这比你选择参军要重要的多,也更有意义。你也不可能在部队呆一辈子,早晚要退伍复员,像以前,当了官,到岁数也要转业。现业,我听说,什么级别,在什么年龄段,也必须退伍,什么都别把事情想得太好,别委屈自己。”
吴丝南:“哎哟,我的好姐姐,你真是冷静的让我吃惊,我的熊熊烈火,差一点让你一瓢冷水给浇灭了!”
邢娟:“以前,你总说我是现实,很多时候还羡慕我,今天用了'冷静'这个词,我不知道你是会说话了,还是跟我生疏了,我是为你好,把真心话对你讲,因为我们通一次话不容易。”
吴丝南:“看姐说得,我怎么能跟姐生疏呢?不过,现在看来,姐的本事,我真学不来。我这个人,太大条,给人感觉好像缺心眼,不是给人感觉,我就是缺心眼,像姐那样的生活,我只有羡慕的份,没有学习的能力。我也不耽误姐的时间了,我妈的事情,还请姐费心了!”
邢娟:“姐妹之间,就不用说谢了,都以自己认为是正确的方式,对待彼此就好。我说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要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为自己考虑,多为自己想想,别傻乎乎地,什么战友,什么兄弟,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吴丝南:“明白,姐的话,我会牢记在心的!行了,我的好姐姐,换个话题吧,我问你,姐最近是不是又迷倒谁了?跟我说说呗。”
邢娟:“你怎么知道?”
吴丝南:“哈哈,让我猜着了吧,他是谁,你们进展得怎样?”
邢娟:“看你把姐想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姐就不是一个本份的人?告诉你,姐虽然不待见你姐夫,但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基本的道德礼仪还是懂的,姐是跟有的男人周旋,但绝对是有分寸的。”
吴丝南:“姐是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对吧姐?”
邢娟:“滚,没正经的,不跟你说了,我要过去看看孩子,这个保姆总把孩子带哭。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多保重吧!”
撂下电话,邢娟冷静地想想这个表妹,又想想钟鸣说的话,感觉吴丝南变了,从囡囡,变成了吴丝南,成熟了太多。
那么,钟鸣是很了解小姨吗?在江宁省,是不是囡囡的父亲,那个吴旺财书记,在官场上太出名了,以至于,大家对他的家事了解太多,了解太透?
邢娟想给小姨打电话,这时,真有孩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传来。
邢娟顿时跳了起来,急速拉开房间,冲到二楼的走廊上,快步奔向楼梯口。快到楼梯口时,邢娟停下了脚步,仔细听了听,这声音不对,伴着哭声,还有人在说话,原来是楼下电视里的哭声。
邢娟再一听,电视机里播的是电视剧,绝不可能是动画片。
这个保姆,又在看电视,那自己的儿子在干嘛呢?
邢娟放轻了脚步,缓缓走下楼梯。
邢娟看到,自己的儿子,正跪在地毯着,上身俯地,猫着腰,一只手伸向沙发底下,在够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伸向侧后方,手中紧握着摇控器。
这两天,儿子一直玩摇控汽车,大概是一辆小汽车,跑到沙发底下了。
这套玩具挺特别,一个摇控器上,控制两辆不同颜色的,一大一小的玩具汽车。两辆汽车可以互相追的,相互碰撞。跑到沙发底下的那辆车,应该是体形小的那辆,大的那辆钻不进去。
再看保姆,正在那聚精会神地看电视。邢娟撇了一眼电视,保姆应该在追韩剧。
“宝贝儿,你在干什么呢?”
听到邢娟的声音,保姆小兰忽地站起身,伸手要扯孩子。
“住手!”邢娟怒声喝住,“孩子手伸到沙发底下,缝隙那么小,你一拽他,很容易把他手弄伤,你知不知道?!”
保姆小兰噘着嘴,明显表现的不服气。
这时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白色小汽车,让我开到底下了,怎么也开不出来了,我把它拿出来。”
邢娟愤怒未减,对着保姆继续说道:“像这样的事,你应该来做,不能让孩子做!”
保姆仍旧站在那,一声不吭。
邢娟又说道:“你马上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一会厨师张师傅过来,今天吃日本料理,张师傅主要做日韩料理。庞师傅跟老板请假回老家,他老娘病了,还不知道要几天能回来,我想这几天,换一换口味也好。张师傅来做时,你一直要跟着,学一学,记得要准备什么东西,以后在他来前,你都要事先准备好。我花钱请你来,不是让你整天看电视,去吧!”
保姆抵抗着、轻声说道:“我也没有整天看电视……”边说边向厨房走去。
孩子经过努力,终于把白色小汽车,从沙发底下一只角边,给找到拿了出来,以胜利的姿态,把汽车举给妈妈看,“你看,就是它!”
邢娟拉过孩子,抱起来坐在自己身边,“点点,以后象这样的事情,你喊兰兰阿姨干,你不要自己趴在地上够东西。”
孩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喊她了,我喊两声呢,她不理我,还说让我自己做。”
邢娟沉默了,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换一个保姆?换人也是一个麻烦事,新人又要熟悉一段时间。她和丈夫对保姆的熟悉,保姆对孩子的熟悉,保姆对厨师的熟悉,对所有家用电器,物品摆放,收纳地方的熟悉,想到这些,邢娟就开始头大。
邢娟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儿子点点见电视闭了,嚷嚷起来:“我要看动画片,妈妈,你帮我找动画片。”
邢娟依然坐着,“你不玩小汽车啦?”
儿子点点:“我要看动画片!”
邢娟拿起遥控器,递到孩子手上,“你自己找,都教过你,以后自己想看什么,自己动手。”
点点接过遥控器,重新开了电视,胡乱上下翻着换台键,连续几个都不是功画片,点点没有了耐心,把电视遥控器一丢,又拿起汽车遥控器,走开继续玩他的汽车去了。
邢娟想打个电话,这才发现手机还在楼上。邢娟上楼前,还不忘叮嘱儿子:“不要把手伸到沙发底下,不要去摸看不到地方。”
邢娟拿起电话一看,这一会功夫,就出现了二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一个未接电话是老公打来的,她首先拨了回去。
“刚才打电话了?”丈夫一接通,邢娟便问道。
“是啊,你在哪?不接电话。”
“在家,我在楼下,因为孩子哭了,下去一看,原来是电视里的哭声,小兰自顾看电视,放任孩子把手伸到沙发底下,要是沙发掉个小螺钉,或许有碎玻璃碴没扫净,孩子那小嫩手,碰到了,一划就是一道口,那还得了?”邢娟气愤地说。
“那就多督促小兰,让她用心点,拽着耳朵根说她,呵呵!”
邢娟:“我还想换了她!”
“这都换了几个了,再换还是一样的!现在的保姆,一茬不如一茬,一代不如一代。不偷不摸,不和你顶嘴,那就算好的了,昨天在网上,还看到有保姆偷小孩呢!”
邢娟:“你看,这世道都咋的了,还让不让人活着了!唉,你打电话有什么事情?”
“没事,谈判累了,出来休息一会。这合同条款,双方都不让步,不得己,现在双方老板出面谈,有一点点眉目了。你说气不气人,老头子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哪项可以让,哪项不能让,他一出面,就可以七里咔嚓解决的,非要让我在这里磨叽,神经病!”
邢娟:“你小点声,当心你爸和华叔他们听见!”
“他们根本就没来,来一个,事情早就结束了。”
邢娟:“爸爸是要锻炼你,让你快点成熟起来。”
“那是他的想法,他怎么就知道我愿意接班?非要我来管,我就让企业被人兼并,乘现在企业不错,还能卖一个好价钱。”
邢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爸耳朵里,他该伤心死了!这企业,是他一点一滴创建的,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你差多少。”
“所以我说他神经病!不说这些了,我刚才还以为你在逛街,吵杂听不电话铃声呢。我要进屋了,还得继续谈,继续吵,继续磨蹭,烦死了”
挂断和老公的电话,邢娟看着另一个未接电话,她没有存这个号码,但印象中,和这个电话通过话,犹豫片刻,邢娟还是回拨了过去。
“邢姐,我是红景坊的小赵!”
邢娟想了起来了,是她经常光顾的名牌店,红景坊的客户经理。
“小赵啊,什么事?”
“邢姐,有日子没来我们店里了,我们店最近搞活动,优惠幅度都挺大的,我怕姐错过这次机会,所以给姐打这个电话。”
邢娟应付道:“我最近事多,挺忙的,过两天去你们那看一看。”
小赵:“那好,姐哪天来,我在店里等着姐?”
邢娟:“我看看吧,明、后天吧。”
小赵:“那好,我在店里等着姐!姐忙吧,我不打扰姐了。”
邢娟翻看那个信息时,发现那是钟鸣发过来的。没有营养的内容,前几天与他见过面,现在不想搭理他。
邢娟给小姨管颜拨了电话。
随着电话的接通,管颜的声音传了过来:“娟子呀,找小姨有事吗?”
邢娟:“我没事,刚才囡囡妹妹给我打电话了,她给你打电话没?”
管颜:“她打了,电话就说了不到两分钟,我刚问她两句话,她就给挂了,看这孩子,多不省心啊!”
邢娟:“小姨,囡囡部队上不让用手机,打电话很不方便的,她要走很远,公用电话可能排的人多,别人也催她快点。”
管颜:“还在乎别人催不催,自己要把事情说完,要把事情说清楚呀!”
邢娟:“囡囡怕跟你说不清楚,因为小姨对现在部队的事,知道的太少,不像我们年轻人,一说就懂。小姨,你想知道什么,看看我了不了解,能不能给小姨说清楚?”
管颜:“那敢情好,我就问你了。她说什么新的训练结束了?”
“新兵训练结束了,新入伍的,都要集中训练,囡囡是大学毕业生入伍,要经过几个月训练,她现在是下士军衔,开始挣工资了,等于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对了,她说现在比你挣得多,也不让你给她转钱。”
管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也有钱够花的时候?当兵是啥工作,这工作找不找没任何意义!唉,也是她那个不着调的爹,还有他爹那一家混蛋的亲戚。她爹若不出事,都说了好几份工作,工作单位随便囡囡挑,哪能像现在,灰溜溜的,没有工作去当兵。”
邢娟:“囡囡现在感觉很充实,她喜欢这种生活,她的选择,自己的选择,我不敢说对她是最好的,但肯定现在她是高兴的。小姨,你和囡囡的爸爸,给她找工作,不就是想让她高兴吗?你们的目的也实现了,至于过一年二年,她不高兴了,不快乐了,就让她复员好了。服过役的人,进政府部门,还有许多优先条款。”
管颜:“我想现在就让她回来,真是气死我了,报名也不和我说一声。”
邢娟:“现在让她回来已经不可能了,一定要她回来,她就进了失信人员名单。入了黑名单,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国营企业都进不去了,以后永远都进不去了。既然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还说让她回来的话,已经无意义了。”
管颜:“我知道,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是过不了这个坎,至少还要二年,她才能复员,白白耽误二年时间。”
邢娟:“小姨,你要这么想,囡囡妹妹在爸爸出事后,一直闷闷不乐,这样下去,她肯定要生病的,在家还要和你吵架。这两年的时间,正好给她调整两年,对她、对你都有好处。”
管颜:“唉,娟子,你说得有道理,囡囡要像你这样省心,我将多开心呀!你太懂事了,看你这对象找的,让小姨羡慕死了。我也没什么办法,就让她自己在外折腾两年吧,她爱怎样,想怎样,都随她好了,别人是管不了。”
邢娟:“小姨这么想就对了,囡囡只能往好走,她要犯错误,也交给部队领导去教育。没准,囡囡妹下次回家,给你带回来一个好女婿呢!”
管颜:“尽想美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我啥也不想啦,这就是命。娟子,你妹妹还说什么啦?”
邢娟:“囡囡还说,她的训练成绩是最好的,连长还劝她考军校……”
管颜:“考军校?她都大学毕业了,考什么军校?!哎,是不是给研究生文凭,如果按研究生,可以考,不是研究生,耽误那时间没有一点意义。”
邢娟觉得,再跟小姨说下去,可能起不到好作用,弄不好还起反作用,便不想继续说了,两人很快结束了通话。
除夕刚入夜,在阳口一高档别墅区,一辆奔驰越野车,停在一处独栋别墅前。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下车,“姑妈,姑妈!”
一个佣人装束的中年妇女,从屋里跑了出来,“大伟来了,快进屋,别在外面站着,多冷呀!”
那个叫大伟的,跺了两下脚,“我电话都打了两小时,我姑妈怎么还没准备好?”
老妇人:“丽姐不是没准备好,而是根本没准备,丽姐说不过去了,就在家里过年。大伟,要么你进屋,亲自和你姑妈说,要么你就回去。你也了解丽姐这个人,定下来的事情,她不会轻易改变的!”
大伟嘘嘘两声,关上车门,手一扬,从遥控钥匙锁上车门,跟着妇人进了屋里。
大伟是丽丽二哥的儿子,现在管理着丽丽的企业。
无儿无女,单身一个人的丽丽,已经厌倦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特别是官亚雷被抓捕后,纪委,反贪局,公安局都来找过丽丽,请她过去“喝茶”。说实话,丽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丽丽心里有数,她做生意基本上是遵纪守法。她只怕政府搞秋后算账,把多少年前的事情翻出来,在中国,哪个私人企业没有原罪?不能说没有,但绝大多数私人企业,是经不起深挖追查的。
还好,对丽丽来说,一直是有惊无险,每次都能顺利过关,从始至终,办案人员对丽丽,这个“知名女企业家”,都客客气气。
官亚官事件稍告一段落,丽丽就把企业,交到自己侄儿,二哥儿子大伟手上。大伟已经在企业上干了几年,尽管不让丽丽满意,但矬子里拔将军。更主要的,大伟是自家亲戚,如果交给外人来管,全家族里的人,都会把丽丽当作敌人,尽管这企业是丽丽的,是丽丽一手创办,一手发展壮大,法律上和其他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早些年,丽丽就已经半真半假地信上佛,经过官亚雷事件,丽丽信佛变得了非常虔诚了。她对身边的人,对手下的人,对小区门卫,对打扫卫生的保洁,都非常友善,厚待异常。就在几周前,丽丽原来冶金招待所工作时,同事吴佳的儿子,肝硬化晚期,医生说可以做换肝手术。换肝需大笔手术费用。当吴佳找到丽丽时,丽丽二话不说,当时就给吴佳转了五十万,把吴佳感动的哭天抹泪。
大伟走进屋,见姑妈正在一楼客厅,斜倚在沙发,像似睡着了。
大伟走近丽丽,用手轻推她,“姑妈,姑妈,车已经准备好了,我爸让我来接你,到我们家去过年。”
丽丽慢慢睁开眼,“是大伟呀,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伟:“我刚到,来接你,我爸让你到我家过年。”
丽丽:“你回去告诉你爸,我谁家都不去,就在自己家过年,我电话中说得很清楚,我不爱热闹,喜欢清静。再告诉他,他的心意我领了。 ”
大伟:“那我也不回去了,在这陪着姑妈。”
丽丽:“你要在这里也行,但我会问你公司中的事情,会和你谈工作,你愿意吗?大过年的,你来我这里谈平常都不想的事,你受得了不?”
大伟踌躇,尴尬地笑了笑,但还是没有走。他知道这个姑妈必须讨好,哪怕是姑妈生气、说他、骂他,他都要忍着。
丽丽口气缓和许多,“大伟,回去陪媳妇,陪女儿去,你不在那,你爸爸妈妈也会担心的。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今年还有你裴阿姨陪我,你们不用担心。 ”
大伟来时已经打定主意,姑姑如果不跟她过去,他就在这呆着,等姑姑要休息时再走。可姑妈那句要谈工作的话,确实把他吓到了。平时能躲着都躲着,这大过年的,除夕之夜,跑这来听董事长训话,那真是没事找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看到大伟不但不走,反而坐到沙发上,丽丽就喊到:“小裴呀,小裴!”
房子太大,丽丽的声音又不很高,保姆显然没有听到。
“我去喊她!”大伟站起身,要向外走,丽丽喊住他,“不用去喊她,她一会能过来,你把电视开着吧。”
大伟拿起茶几上遥控器,一边开电视,一边说道:“年后一上班,我让人来给姑妈装一个呼叫铃,像饭店叫服务员那样的。厅里、姑房间里,洗漱间,多设几个按钮。厨房,保姆间装铃……”
丽丽:“不装那东西,吵闹得烦人!”
还没等电视图象稳定,保姆果真进来了。
“小裴,晚饭给大伟的份也准备出来!”
“都准备了,丽姐!”
大伟悄悄地拿起手机,要给爸爸和媳妇发个短信,告诉他在这里吃饭。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丽丽狐疑道:“又是谁来了?”
大伟得意着,“看到我没完成任务,又派来一个人,或许,谁又自告奋勇来请姑姑!”
保姆起身去开门。
一会儿,保姆走回来了,“是公安局的人,说送了个人过来,还带着孩子。”
丽丽:“送什么人,让人进来嘛!”
大伟:“公安局的人,大过年来敲什么门?”
保姆:“我也说不清楚,公安局的人在咱门口,带来的人,抱着小孩,在小区大门口,在车上呆着呢。我来问下,要不要让公安局的同志进来。”
丽丽:“那就请进来坐吧!”
大伟:“让他进来干啥?我过去看看,是谁这么不懂事,大年三十,敲门骚扰住户,不去告他们,他们身上就痒痒。”
丽丽:“我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大伟来到门口,看到一个穿二级警督制服的大块头,再瞧,大伟笑了,“大卫局长,年三十来就来给我拜年呀,早了点吧?”
大卫也笑了,“伟老板也在这,过两天去你们公司拜年,茶不好可不行,到时候我就掀桌子。哦,董事长在吗?我有点事!”
丽丽跟着也出来了,“大伟,这也是我们开发区分局的人吧?”
大伟:“是的姑妈,我们开发区公安分局局长,最帅的老男人,人称穿衣服的大卫。”
大卫:“老弟真会说笑。”
丽丽:“对,见过面,我岁数大了,眼神不好。局长,有什么事呀?”
大伟:“对呀,这里也不归开发区管,大卫局长来这……呀,公司里出什么事了吗?”
大卫:“伟老板别紧张,整个开发区都好着呢!是这么回事,我们巡逻时,看到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这大冷天,大人不怕冷,孩子也受不了啊!我们就上前询问,那妇女就说找你们公司,又说找丽丽董事长。我们送到你们公司门口,保安什么也不知道。”
大伟:“那都是保安公司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管。”
大卫继续说道:“那妇女又要往这边来,今天公交车早停了,出租车也不好打,我就给送过来。”
大伟:“人呢?”
大卫:“在小区门口警车上呢。路上,这妇女突然又犹豫起来,还想找个便宜点的小旅馆,先住下来。所以到大门口,我也留个心眼,让她和孩子在车上等着,我先过来通报下。”
丽丽:“她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
大卫:“我问了好多,她不肯多说,只说告诉你她是小珍就行,原来在你家当保姆,在你那工作过……”
丽丽叫道:“是小珍,小珍来了,我去接她过来!”
大伟:“姑姑,你在家呆着,我开车去接。”
大卫:“都不用去,你们同意见她,我就让司机把车开进来。”说着,大卫用身上警用对讲机说道:
“小李,小李,把车开进来,进大门,第三个十字路口,向在转,第四栋别墅。”
对讲机里:“收到,明白,第三个路口,左边第四栋。”
时间不长,一辆警车停到了门口,丽丽赶紧走上前,大伟跑过来,帮开了车门。
小珍从车里出来,先抱下一个孩子,接着又抱下一个孩子。
丽丽抱起一个孩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岁多了吧?”
小珍:“还不到呢。”
丽丽:“孩子这么小,能走路了吗?”
小珍:“还不行,刚能站着。”
这时,保姆跑过来,从丽丽手中接过孩子,“给我抱吧,丽姐,是不是都进屋?外面冷。”
大家往屋里进,大卫悄悄地上了车,按下车窗玻璃,“董事长,伟总,再见!”
小珍:“谢谢!”
丽丽:“进屋坐会呀,喝口水!”
大伟:“大卫局长走了?我在公司等你去拜年哦……”
车在黑暗中,很快只见尾灯了。这时,鞭炮声不时在远处响了起来。
鞭炮就是这样,不放时,都不放,有一家放,大家都出来放。
进屋坐定,丽丽仔细看着小珍,“生完孩子,你瘦多了!”的确,小珍瘦了很多,但结实的骨架,让小珍显得更健康。
这时,保姆帮把小孩脱下外衣,又对丽丽说道:“丽姐,我还要忙一下厨房的事情……”
丽丽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先等一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珍,在你之前,是她跟着我。这个小裴,是接替你的。”
丽丽又转向大伟,“那个大伟,我的侄子。”
小珍:“丽姐,我都见过,你还跟我说过,要培养大伟,将来管理企业呢。”
丽丽:“是吗,我都忘了你们认识。”
大伟笑道:“我们是认识,见过好几十次面。”
小裴:“我忘了和小珍姐见过面。”
小珍:“我们见过,我离开旅吉时,过来看丽姐,那次见过。”
丽丽:“我不记得你两人谁大了……”
小珍:“我和小裴同岁,我记得那次你说过,我比小裴大二个月。”
小裴:“那我叫小珍姐,还没有叫错。”
丽丽:“看这两个孩子,真乖!不哭不闹,乘这功夫,我们先吃饭。”
小裴:“再稍等一会吧,我去厨房……”
大伟:“别忙了,我走了,你们吃饭吧!”
小裴:“东西都是现成的,回下锅就行。”
大伟:“我留在这,就是想陪姑姑说说话,现在有客人来了,姑姑也不会寂寞了,你们说话,我还插不上嘴,我呆着还碍事,那边没有我还不热闹,打麻将都三缺一。”
丽丽:“那你就走吧,路上开车小心点,都是小孩子在外放鞭炮,不知道哪个路口,就窜出一个两个的。”
大伟:“我知道!”
三人吃饭,小珍很快就吃完,然后从小包里拿出奶粉,打理两个孩子喝奶。
小裴也生了小孩,也带过小孩,“珍姐,孩子要不要再加点别的,增加营养,我给他们蒸鸡蛋羹,行吧?”
小珍:“过一会我再给他们喂点,我自己能行,不用麻烦你。”
丽丽也只吃一点,便放下碗筷,小裴就开始收拾桌子。
丽丽见小珍忙完了孩子,便拉小珍坐下,“说说你现在的情况,有什么打算?这次回来做什么,还走不走?”
小珍:“丽姐,很多我都没有想好,你问我这些,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眼下,我和孩子,想在姐这住几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丽丽:“看你说的,怎么这么生疏了?我这里方不方便,你最清楚,一会我让小裴把房间收拾出来,你在我隔壁,西边哪间怎样?东边那间,我已经改成佛堂了。”
小珍:“我带两个孩子,不要在二楼您隔壁,那会打扰您,我心更不安了。我住楼下,小裴隔壁的房间。或者阁楼也行。”
丽丽:“大冬天,阁楼肯定不行。你能挺着,孩子也不行!你还在一楼吧,和小裴在一起,一来她可以帮你照看孩子,二来你两个也可以互相帮衬。”
小珍:“那好,一会我自己去收拾房间,不用麻烦小裴。”
这时,小裴正好走了进来,“什么麻不麻烦,珍姐还跟我客气!我冲了点芝麻糊,我带两个小不点去玩,去吃,再哄他们在我房间先睡,然后再收拾房间,你们就说话吧,孩子交给我了。”
小珍:“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
小裴带走孩子,丽丽示意小珍坐近一些,“先说说你现在要做的事情。”
小珍话未出口,眼泪却先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孩子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爸爸,他爸爸死的那天,也正好是孩子的生日,我想让他们互相见一面……”
说着,小珍再也无法抑制伤心,“呜”、“呜”地哭出了声。
双胞胎孩子的生日,就是孩子爸爸的忌日,确实挺残忍,丽丽眼圈也红了。
“小珍,事情已经发生,你也别太难过。你知道孩子爸爸葬在哪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找谁去打听。”
丽丽:“不着急,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你就在这里住着,我们再慢慢打听。找什么人打听呢?先找找公安局的人吧。”
小珍:“我一个罪犯家属,无权无势,又没钱,谁也不认识,我只能求姐姐了,我知道姐姐心地善良,会可怜我,肯定会帮我!”
丽丽:“我们之间就别说这样的话了,这就是缘分。我会尽力的,可以从阳口托人,我看大伟挺活络,和开发区公安分局局长关系不错,节后就让大伟找这个局长,看看行不行。还可以通过旅吉的熟人,生意伙伴,托旅吉公安局的人打听。”
小珍:“对姐姐的大恩大德,小珍无以为报,我先给姐姐磕个头,留个话,如果有来生,我给姐姐当牛做马,报答姐姐!”说着,小珍起身跪地,伏身就给丽丽磕头。慌得丽丽急忙拉起她,“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种话!想折我寿不成?”
小珍:“我这是心里话,打心里想报答姐姐的大恩!”
丽丽:“哪有什么大恩!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话了。如果一定要追根究底,还是我把你引进火坑的呢。唉,当时官亚雷问我要一个人,说照顾他结拜兄弟,还说他兄弟人好,从未结过婚,没准两人还能成正果。我以为是给你找到好归宿呢,没想到是害了你!”
小珍:“姐姐没害我,山子确实对我很好,我和山子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真正的夫妻,比我原先那个丈夫强一百倍,一万倍,我和山子结婚,从没后悔过,今后也不会后悔!”
丽丽:“你太痴情了!哎,罪孽啊!大过年的,先不说这个,肯定是过完年再办的事。嗯,这双胞胎是龙凤胎吧,男孩大还是女孩大?”
小珍:“女孩是姐姐,男孩是弟弟。”
丽丽:“好,真好,两个孩子不哭不闹,又虎里虎气的,看见我还呀依呀依的叫,我喜欢!你若是没有什么地方去,就长期呆在我家,住到孩子十八岁,再把他们放出去。孩子的户口在哪?”
小珍:“在山子老家,这二年我一直住那。开始承包鱼塘,后来山子出事,我又生小孩,就让别人干了,现在什么都没干。”
丽丽:“在那边还有什么人吗?”
小珍:“没有近点的亲戚了,除了一所他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那边什么也没有了!山子给我留下些钱,哦,只在我名下的钱,他名下的钱,被政府没收了。等孩子大一点,我就去工作。”
丽丽:“你带两个孩子,孩子又这么小,你能干啥?就在我家里呆着,饿不着你们,冻不着你们,你们也是陪着我了。我们吃什么,用什么,你们娘仨就吃什么,用什么。等孩子们上小学时,看看那会儿政策,需不需要户口,如果需要户口,孩子户口是转来,还是孩子回去上学,到时候再说。不急,还有好几年呢!”
小珍真想对丽丽说:把自己的一个孩子,送给丽丽,给她养老送终,或者认自己的孩为干儿子、干闺女,但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丽丽若想要收养孩子,有许多渠道,也有人愿意把自家、亲戚家孩子,送到这似金山银山的家中。
“小珍,你今天怎么直接去了开发区,而不是来这里?”
小珍叹了口气,“还是舍不得打车钱呗!我下火车,发现只有去开发区的公交车,我也没想今天是年三十,只想开发区有到这的电车,还有通勤车,我以前,就蹭过那的通勤车。还有,丽姐以前也经常住在公司里,我头脑一热,就上了去开发区的车。”
这时,外面的鞭炮声突然爆起,是小区邻居家开始放鞭炮。那鞭炮响声,就像鬼怪“年”己到窗前,人们能弄出多响,就一定要弄出多响,为了自己的活命,已经顾不上健康了。丽丽担心,鬼怪没吓跑前,人已经被震死了。依丽丽的印象,她的一生中,头一次听到如此响的鞭炮。
“小珍,在山子老家,也这样放鞭炮吗?”
“那里是农村,比这城里放的凶,从过小年鞭炮声就没断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的鞭炮,比我们小时候的鞭炮,要响的多。”
小珍的话,丽丽根本没有听清楚,完全被外面的鞭炮声掩盖了。这里还是别墅区,人少房子离得还远;要是市中心老旧小区,那还不一定响成什么样子呢?
丽丽与小珍停下了谈话,因为说话是徒劳的,彼此只见嘴动,不知道对方说什么。
门开了,小裴抱着两个孩子进来,孩子们的小手,紧紧地捂住耳朵。小珍和丽丽一人接过一个孩子,帮着孩子捂着耳朵。小裴嘴巴动了动,好像说去收拾房间,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丽丽有种预感,小珍找不到山子的埋葬地。公安局不会收骨灰,殡仪馆也不会存骨灰,小珍只能在遗憾中渡过一生了。
后来事情的发展,跟丽丽的预感完全一样,尽管大卫全力帮忙,旅吉的朋友很为丽丽出力,但终究一无所获。
小珍为了双胞胎孩子,也一直住在了丽丽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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