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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省青岳县城东南角,是县轻工局家属院,有一栋老旧的三层小楼,在一层的一个套间内,李一鸣无所事事躺在床上。里屋摆了两张床,一张双人床,爸爸妈妈睡的,另一张为省地方,是很窄特制的单人床,是李一鸣的。外屋靠两面墙,各摆一个上下铺的床,那是李一鸣四个姐姐的。现在大姐已经出嫁了,三姐在本市的一所中专上学,也放假了,现在去了同学家。二姐上班不在家,四姐去了补习班上课,准备今年再参加高考。
这个单元共住三家,一个套间,两个单间。三家共用一个厨房和厕所。由于三家共用一个电表,一个水表。三家大人,经常为哪家多交、少交电费水费,叽叽喳喳的争论,让李一鸣厌烦不已。
放寒假前,最后一门高数考试一结束,李一鸣就回寝室,拎着包就来到教室里,因为包早就收拾好了。
李一鸣想,拎包到教室,别人要问起,就说回教室取一本书。实际这些想法都是多余的,平时同学们出入教室,谁会问他来干什么?
等教室只剩他自己时,李一鸣就把早就写好的求爱信,放在了胡话华书桌内。然后,伴随着心脏狂跳,逃出了教室,赶往火车站。在火车站无聊地等了三个半小时,才登上他的这趟列车。中间,他看到好几拨同学来赶火车,李一鸣都躲开,没有去打招呼说话。
冷心州曾经跟他说过,第一次向女孩表达爱后,就完全不怕女孩了,一下子好像长大了,冷心州第一次是写信,对第二个女对,是口头表达的,女孩马上就答应了,和他好了一个学期。
想着冷心州是四年前,刚上中学做的事情,那么自己都上大学了,当然可以试一试这种方法。
冷心州还说,写信的第一个女孩,随父母去了外地,还说那个女孩,即没有把信交给老师,也没有交给父母,最后临分别时,还送给冷心州一本书做礼物。
其实,冷心州对李一鸣撒了谎,那个女孩把信交给了老师,老师把冷心州妈妈找到学校,交给冷心州妈妈。当然,冷心州也没有收到那女孩的礼物。
李一鸣问冷心州,给谁写第一封求爱信呢?冷心州干脆地回答,给初恋、给一个最值得你表白的女孩。冷心州还说:向女孩口头表达,或写求爱信,也是一个把暗恋变成明恋的过程,把痛苦释然的过程,甚至痛苦变欢乐的过程。
冷心州天天在寝室里,给大伙灌输华华姐这么好,那么好。有一天,李鼎不满意讥笑冷心州道:
“你光说不练,假把式,是不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
冷心州大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我位置处的不好。你们看,华华姐跟咱屋谁说话最多?”
众人说:“老大和老旮瘩呗!”
一直不吱声的占金昔说道:“和我都是谈班上的工作噢!”
冷心州没有理占金昔的话,继续他的演说:“华华姐把同志爱、同学情,给了老大,把姐姐的爱和欢乐,给了一鸣老弟。我呢,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一鸣偷偷地趴在床上,写完了这封给胡话华的求爱信。
现在,李一鸣有点后悔了,他猜想胡话华一定会生气。如果华华姐生气了,她会不会当全班同学面,教训自己?他理性地一想,华华姐应该不会这么做,她不会那样不给自己留情面,对她本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她会以后不理我吗?或许是吧。那样自己多没意思了,不和我说话,我跟她说话她也带搭不理?那剩下学校的三年半,也不好过啊!此时此刻,李一鸣宁愿自己的四个姐姐都不理自己,也不愿意胡话华不理自己。
在家里,四个姐姐都让着李一鸣。妈妈要是看到李一鸣做一丁点家务,这时候那个姐姐在家,那个姐姐就要挨一顿臭骂!如果只有李一鸣一个人在家,李一鸣就会受到大大地表扬。妈妈公开对四个姐姐说:“你们上班了,都要给弟弟钱,谁不给现在就出家门,永远不要回来!”重男轻女,在李家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一鸣自己也想有担当,作为家庭唯一的男孩,很想有所作为,但无奈自己除对汽车、坦克、飞机之类东西感兴趣外,对什么都不上心。
李一鸣知道,在妈妈的淫威压迫下,姐姐们不是心甘情愿让着他。李一鸣记得小时候,当妈妈不在家时,姐姐经常变着方式欺负他、报复他,有时还使暗坏,李一鸣想向妈妈告状都说不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李一鸣翻身,侧耳一听,知道是另外两家邻居的女人在拌嘴。李一鸣不想听,但随着拌嘴的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一直往李一鸣耳朵里灌。最后,李一鸣听明白了。原来,张妈从单位回家,发现赵妈正在收拾自家盖的小房中杂物,就走近要瞧个究竟,发现小房中亮着灯,灯泡的瓦数还不小,顿时张妈就生气了。
在这个家属院一楼的住户,家家都在自己的窗前,用砖墙围了一个小院子,有的在院子里种些菜,有的在院子里养鸡下蛋,还有养兔子,为吃肉或卖钱,还有干脆盖个小房子放点杂物,甚至装上窗户住人。
一楼住户之间,经常为谁家用自来水浇地,谁家把电线接入小房,多用水、多用电而计较和争吵。因为一个单元,只装一个水表一个电表,而一个单元根据户型,一般都住两家或三家。像李一鸣家,就是和张妈赵妈一个单元,三家共用水表和电表。邻居之间,经常为水电费而发生矛盾,尤其是夏季,园中种菜人家之间,总是互相监视。
李一鸣知道,自家与邻居电费计算,是按各家电灯、收音机的总瓦数,按比例分担的,厨房和厕所,三家各担三分之一。水费是按总费用,除以总人数,由三家根据自家的人数来分担。李一鸣就听妈妈说过,张家丢在厨房垃圾桶内的坏灯泡,是六十瓦的,而张妈家自己报的瓦数,是四十瓦,妈妈为此好一阵生张妈家闷气。
李一鸣妈妈不愿意和邻居家吵架,一是由于性格,不是那种撒泼好争斗之人,另外,就是张妈赵妈都说过:李家人口多,厨房和厕所相对用的时间也长,李家占这点便宜,她们就不计较了。
今天,赵妈收拾小房时,可能由于是上班时间有点大意,就没有把小院子门关上,正好被不知什么原因,早早回家的张妈碰到了。
张妈生气说道:“你赵妈家在小房中拉线装灯,还用这么大的灯泡,不报瓦数,电费都让别人家承担了。”
赵妈说道:“我那是临时的,点灯还没到三分钟。
张妈说她都在门口站了七八分钟了。
就这样,两人从外面争吵到单元门里,开着门,站在厨房争吵个没完。
这是四层的楼,楼上邻居上下楼时,听到争吵,由于单元门是开着,站在门口听了两句,知道是为电灯、电费之事争吵,也就见怪不怪地走开了。
两人在厨房争吵不知多长时间,到做中午饭时间,可能两人都在厨房做饭吧,所以吵架声音一直没停下来。
李一鸣的妈妈,中午回来做饭吃饭,如果李一鸣不在家时,妈妈中午是不回来的,通常是早上带饭,或在食堂吃饭。饭后和机关同事,玩玩扑克消遣,再或在休息室眯一会儿,下午就直接上班了。虽然县城不大,但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回家做饭吃饭还是满紧张的。必须早晨把中午要做的东西,都准备好才行!
妈妈回家就忙着热饭做菜。因为饭是早晨己经做熟了的,热一下就可以了,菜需要放锅里炒一下。看两个邻居在拌嘴,互相数落着对方,怎样占小便宜,本不想掺和进来。但是张妈见到一鸣妈妈,好像是看到援军,马上对一鸣妈妈说:
“老李家的,你回来得正好。你给评评,她们家,在院里小房里,接了那么大一个灯泡,这不是占咱们俩家的便宜吗?”
赵妈说:“那灯从来不开,今天刚开几钟分。”
一鸣妈妈对在后勤食堂的张妈,有点厌烦,很多时候,都是这个张妈在挑起事端,而这个赵妈,确实是个爱占小便宜,斤斤计较的人。
一鸣妈妈想让双方息事宁人,便说:“都是邻居住着,都让让吧!”
张妈见一鸣妈不帮自己,老大的不高兴。一下子想起了前一阵子,听说赵妈家的大儿子,看上李家二丫头,是不是两家都有意思?这会不会合起来欺负自己?想到这里便说道:
“两家合一家,都来欺负咱家啊!”
一鸣妈听到这话也生气了,冲向张妈不满说道:“我家什么时候欺负你家了?别空口白牙!还两家合一家的。”
张妈毫不示弱地说道:“她家不说你家人多,多用厨房、多用厕所,你家现在,又对她家增加瓦数,多点灯用电不吱声,这不是合起来欺负咱家,是什么?哼,做了亲家,也别想合起来欺负人!”
一鸣妈听到张妈,又拿自家人口多说事,又气又恼,正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口传来三闺女的声音:
“人多就多用厨房、多用厕所拉?一年到头,亲戚不断那又怎么算?张妈,你外地妹妹带看你父母,在这住了多长时间?阳历年前才走的吧?不说多用厨房厕所了,就是按人头的水费,你也没多报一个人,不是吗?我们家一鸣上大学的那个月,月初就走了,那个的水费,咱家还把一鸣算上了呢!”
一鸣的三姐在同学家玩,到该吃午饭的时间,知道弟弟在家,妈妈必定回家来做饭,就计算着时间赶回来吃饭。刚到门口,就听到张妈又说自己家人多之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呛白了张妈几句。但没有想一鸣三姐的话同时也引起了赵妈的不满。
本来,张妈提到做亲家之事,就使赵妈尴尬,因为赵妈向李家提这事,李家当时就回绝了,尤其是这个三丫头,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记得那天赵妈也是在厨房跟一鸣妈妈说:
“你家二丫头现在也没对象,咱家大贵呢和二丫头也同岁。两家也是对门住着,门当户对。咱家不嫌二丫头岁数大,就让你家二丫头和咱家大贵处对象吧,过年开春他们就结婚呗。”
一鸣妈妈说:“咱家二闺女说,要自己找对象,不让我这当妈的掺和。”
正好这时一鸣三姐来厨房,听到了赵妈说二姐岁数大,马上就说:“咱家二姐比大贵还小几个月呢,追我二姐的人要都过来,得排到楼门外头去呢!”
今天,这个三丫头虽然是说张妈家父母亲戚来往,但保不定就针对自己母亲也过来住呢。赵妈老父亲去世后,她们几个兄弟姐妹,轮流将母亲接到家里往几个月。再说,我平时不提李家人多,并不是我就不在意,你们李家就可以得便宜卖乖。想到这,赵妈就说道:
“三丫头啊,话不能这么说,常住的人口多呢,肯定多用厨房厕所的电。咱家不说,是咱家照顾邻居情宜,不能拿着不是当理说!”
一鸣三姐看赵妈对向了自己,立刻反击道:“一年住好几个月算不算长住,要不要交水费?再说大娘上厕所,要搬个特制板蹬,一坐就是半天,一人是好几个人的时间……”
“三儿,把菜端进去,喊弟弟吃饭。”一鸣妈虽然气恼赵妈,反过来咬自己家,但也不想让女儿出面跟这两人拌嘴,所以打断三闺女的话,让她进屋。在一鸣妈又似催促又似拉推中,母女进了自家门。在进门的时候,赵妈的话从身后传来: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你知道你弟弟出生时,你家来了多少亲戚……”
屋里,李一鸣已经烦至极限。见妈妈和姐姐进来,大呼一声:“烦死人了!”
妈妈边催促一鸣吃饭,边呛着一鸣说道:“嫌烦啊,给我找一个局长女儿做媳妇,搬到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住去。”
三姐抢话说道:“咱这里局长才算科级干部,咱卫校班里,好几个同学家长都是县团级。赶明开学,我把鸣鸣带到学校去,那帮小丫头不抢破头才怪呢,也馋馋那帮自以为是小妮子。看看咱这亮堂堂、高大伟岸、英俊潇洒的重点大学大学生。”
听到姐姐拿自己开玩笑,李一鸣精神头也上来了,笑着说道:“考什么工科院校啊,考个医学院多好啊,当个医生,专门挑三姐这样的俏护士。”
看到姐弟打趣开玩笑,妈妈也挺高兴,同时也有点忧郁地对女儿说道:“让一鸣到卫校去,和你们那帮女生说话?到时候他被你同学,挨个吓得满脸通红,不吓得晚上尿床才怪呢。”又对向李一鸣继续说道:“还当医生?碰到了女病人咋办?问不问病情了?不问病情就开药?”
三姐抢着说:“当然要问病情,一鸣脸一红,病人还不觉得自己病情多严呢,先把这女病人吓死再说!”
妈妈被逗乐了。
李一鸣郑重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老眼光看人不行了,哪天我就给你们带回家一个。”
三姐笑着打趣,“先说性别,带回一个男的,还是女的?”
妈妈挥手打了女儿手一下,“乱讲话!”
李一鸣对三姐说道:“当然是漂亮的、娴淑无比的女同学。”
三姐感了兴趣,说道:“是你班的吗?你不是说,你班只有两个女同学吗?还能被你搞到手一个!吹牛也得打个底稿呀。”
妈妈看了一眼李一鸣,见他好像挺认真架势,就对女儿说:“你弟弟只说是带个女同学,又没说带对象回来。开春了,请同学来家玩,长河口、百盘山都是很好的旅游地方。鸣鸣,你说的女同学家是哪儿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李一鸣说:“家是北京的,不知道父母做什么的,她从来不说。上次请我们寝室人吃饭,这次还要请我们。人可好了!长得比三姐还好看呢。 ”
三姐说道:“嗯啊,就是你说的那个坐轿车,到学校报到的女同学吗?能有轿车坐,肯定得县团级了!”
妈妈对女儿说道:“行了,你下午好好的在家呆着,别去和对门这两人吵架了!你弟弟带回来的衣服,我已经洗完了,你下午熨烫好收好,记住放在哪个箱子里,他上学好给他装箱带走。你妹回来后,就让她在家好好学习,争取今年,也能像你和你弟弟一样考走,这比吵架打仗要风光。你一毕业,马上给我找对象结婚。”
妈妈说一句,三姐应承一句,当说到最后这一句找对象时,三姐嘻嘻地笑着说:“我找对象还早呢,不着急,嘿嘿。”
妈妈没有理女儿说什么,还是接着往下说道:“单位老王说了,他的一个侄子要介绍给你,他家里是市里人事局的。没准你弟弟毕业分配,还用得着呢!”
三姐不满意瞄了母亲一眼,赌气转过身不说话了。母亲也没有理会她,急急吃过饭,上班走了。
李一鸣见姐姐不说话,知道是母亲的话使姐姐不高兴了,就逗着姐姐说道:“三姐,你别太看高了县团级干部,赶明儿兴许我就能当上县团级干部呢。老师说我们将来发展了,处级都是算官小的,我们长沉市里的处级,不就是县团级吗?”
三姐也来了精神,问李一鸣道:“你北京的女同学,为什么专请你们寝室的人吃饭,你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她和谁接触最多?”
李一鸣说:“她是团支书,在咱寝室和我,还有老大占金昔接触最多,比我大四岁多,和寝室老大同岁。”
三姐边思考边言语道:“和我一样大,按理应该是对老大来的。”
“老大是学习委员,他俩基本上谈的是班上工作的事。”李一鸣向三姐解释道。
三姐问道:“那她他跟你在一起是干什么?”
李一鸣回答说:“我跟她在一起,主要是玩玩篮球,乒乓球。还有其他的事情……就是随便说说话了,她和我说得多一些。”
三姐问:“她不是问你学习上问题吗?”
一鸣回答:“人家学习可好了,各门功课都非常好,尤其是政治、党史课,连政治老师都跟他探讨问题,他知道的有些东西,比政治老师知道的还多呢! ”
三姐说:“很可能是她想照顾你,把你当个小弟弟了吧!”
李一鸣:“啊?唉,是这样啊。”有点显得不自在起来。
三姐又说道:“那也不一定,喜欢找弟弟,喜欢和弟弟在一起的人太多了,没个准,她也是喜欢你这个弟弟的呢。还行,你还是有希望的!下午,我带你上我同学那去吧,让你接触接触这些姐姐,都和你那北京同学同岁,多了解这些姐姐,知道姐姐们平时想什么,回去也好处理跟你这个同学的关系。回去你就跟你那个同学——北京这个女生,好好的相处,有希望的!”
下午,在离轻工局家属院不远,县纺织厂的家属院里,五个女同学,在曹明明家里闲聊。这是一套独门独户,二居室单元房子,曹明明的父亲,是纺织厂的副厂长。
房中,有一个人说道:“你们说,李秋红下午还能不能过来了?”
又一个说:“谁知道了,反正她说还过来的。”
县纺织厂,归县轻工局领导。青岳县小学是根据学区,根据住宅区域分班的,到了中学,就是按照父母单位进行分班。轻工局的子弟人少,不够一个班,就与同一个系统的纺织厂,合为一个班。
李秋红是李一鸣的三姐,一鸣的四个姐姐分别是春、夏、秋、冬。今天这几个女生,都是李秋红中学同学,她们大多进了父母单位,在县纺织厂上班。李一鸣的二姐李夏红,也在纺织厂上班。纺织厂是三班倒工作时间制度,不当班或休班的人,往往都凑在一起。曹明明家里就两个女孩,明明和月月。曹明明在纺织厂上班,近来总请病假,不愿意去上班,其实父母正在活动,准备给她调出纺织厂,在轻工局办公室当一个打字员。这事,屋里别人都不知道。妹妹月月考上了一个大专,现在不在家,找同学玩去了。
李秋红领着李一鸣敲门进屋,大家都欢笑起来了,嘿,来了一个英俊的大小伙子。首先曹明明说话了:
“秋红,这就是你那个弟弟吧?全国重点大学,长沉工业大学的大学生。看这身材,这个头,这模样,就是长的有点瘦儿。”
李秋红进门,往那门口的扶手沙发上一坐,说道:“上午,谁说的要见我弟弟来着?我现在把人给你们带过来了。不好意思,我中午一问才知道,我弟弟有对象了。”
“对象哪儿的?这么年轻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连问带说着。
李秋红说:“对象北京的,和我弟弟大学同班同学,上大学是小轿车从北京送来的呢!家里是高干,人长得那个漂亮就没说的了。刚上大学,就追咱家一鸣,三天两头请他吃饭,咱家一鸣怕耽误学习,使劲推辞,推都推不掉。那女同学哪都好,就是比咱家一鸣大了两岁,咱妈不太同意! ”
一个说:“大两岁不算大!”
又一个说:“这么好的条件,千万不要错过了呀!”
曹明明说道:“带照片了吗,拿给我们看看吧?”
李秋红说道:“照片一鸣没带回来。我是送一鸣上大学时,见过这个女孩的。”
李一鸣怕姐姐吹牛太过分了,几次用眼神,想阻止姐姐说下去,姐姐都没有理会他。
曹明明又说道:“这么好的女孩能看上一鸣,那证明一鸣非常优秀啊!一鸣是班上学习最好的,最努力用功的吧?”
李秋红担心地看了弟弟一眼,她突然发现,弟弟的脸并没有太红,只是这个年龄的男孩,被女孩们表扬后,都有的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羞色。
李一鸣见曹明明问,就回答道:“我算不上最优秀,只是有几门功课,像英语高等数,还能排在前面。至于说到用功,那更提不上我了。总体上是岁数越大的,越用功!”
李秋红也问一鸣道:“你们寝室是老大最用功吗?”
李一鸣回答:“不是的,咱寝室最用功的是二哥吴旺财,他在全班都是最用功的,是不是系里最用功的?不知道别的班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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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河东省平栖县山区,在吴旺财家中,旺财父亲吴守仁,正带领旺运、旺家两个儿子,准备过年的东西。家里杀了一头二百来斤重的年猪,两个儿子给邻居家送肉刚回来,就被父亲喊着干活,显得有点不高兴。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进入正月,家里是不能动刀的。所以年前,都要把正月十五前的东西,都准备出来。如果整个正月都不动刀,谁家也做不到。慢慢地,大家都以正月十五为限了。
上岗村家家灌血肠、腌肉、剁馅和把大块的肉切成炒菜大小,然后放在坛子里,封好口,放在自家院内背阴处冷冻存放。
旺家把一坛子封好口的灌血肠,搬到北窗口下,靠墙拿三块大石头,从三个方向将坛子掩好。山里的狼太多了,经常跑进村子里来偷东西。旺家知道这帮家伙鼻子太灵敏了,尤其是带有血腥味的东西,你把它埋在土里,狼都能闻到味,用爪子刨出来。狼的力气也是很大的,一个坛子装满肉,狼都能给扒翻了。狼瓜子也非常尖利,封口的那里面牛皮面,外面麻布片,对狼来说,跟本不起什么作用。旺家就拿一块木板盖在坛子上,再搬两块大石头压住木头板。这样还不敢说完全保险,村上的狗一叫,人们还要起来,敲着铁桶,拿着锄头出来查看一下。
前几天,靠村边那老刘家,狗叫没有理会,第二天一早,发现大黄狗都被狼咬死了。顺着血迹寻到山坡上,只找到一副狗的骨架,还有半条狗尾巴。
这时,旺家听到屋里,传来弟弟旺财的说话声。旺家在窗下仔细听了听,听不出旺财在说什么,想又在读洋文的课文了,不觉得一阵生气。上大学花了家里那么多钱,要过年了,也不出来帮家里干干活。
旺家进了屋,就听哥哥旺运跟老爹说:“那个杀猪的吴老狠,太不够意思了,咱家早就跟他约好杀猪了,但他把咱家排在最后面了,这马上都要过小年了。肉一点也不少拿走,找他侄子召晓做帮手,我要做帮手他还不让,召晓还要拿一份肉。”
旺家不屑,“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召晓就那点脑袋瓜子,哼!听说,吴老狠还要传给儿子,这叫什么来的……”
旺财从屋里走出来,接话说道:“叫子承父业。”
旺家说:“也不知道吴老狠从哪学来的杀猪,赶明我也去学杀猪,再学杀牛!那就美滋了。”
旺财说:“这都不难,尤其是杀猪,只要掌握基本程序、基本要领和基本手法,剩下多练习就行了。”
旺家说道:“赶明儿我哥娶媳妇,我来杀猪,不用吴老狠和他儿子,还有他侄子召晓。”
吴守仁瞪了二儿子一眼,“那有杀自己家猪的道理!你能下得去手吗?”
旺家见弟弟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本书,就有点不满意,把旁边一墩榆木根砧板,推给旺财说道:“把书放下,你来剁馅,别一天到晚啥活都不干!”
旺财放下书,把袖子使劲挽了挽,就要拿菜刀。
老爹吴守仁喝声道:“不用你做,你进屋读书去!上大学不挣钱,还花这么多钱,里外里可不闹笑话的。去、去、去,拿着你的书,进屋读去,这里不用你。将来在县城,能当个公社书记那么大的官,咱家就彻底翻身了!家儿,我说多少次了,不让你弟干活,你和运儿多干点,财儿只管读书就行!”
这时,旺他妈做完了手中的针线活,走过来,抢下旺财手中的菜刀,把旺财拨到一边说道:“老三,你爸爸说的对,虽然现在,不拿咱家地主成份说事了,但这地主成份是改不了的,不定哪天又说起来。你若能乘着这档口当上官,将来,即便是重视了成份,村上也没有人,敢再拿咱家地主成份整事了。”随后又“唉”了一声,想到了什么,“那年大年初一,召晓爹带着召晓,来咱家里闹腾,硬说三十晚上,三儿把召晓打坏了,要咱家里给他们赔东西,不然就要求大队,开批斗会批斗咱家。还多亏了王支书,打着市革委会吴主任的旗号,说不能影响吴主任回村探亲,才给召晓爹压下去呢。今年咱家的年猪肉,还没给王支书送吧?”
这时,家里的看门狗大黑,“汪汪”地叫了起来。随后,村支书老王在门外喊道:
“守仁兄弟,守仁兄弟在家吗?”
吴守仁赶忙出去,边走还边说:“在家,来啦,是书记啊,快请!刚才旺他娘还说,要给你送年猪肉呢!”
村支书:“可别送,家里人少,吃不过来,任何人给我送年猪肉,我都不收!”
旺他妈也跟在吴守仁身后,迎了出来,说道:“支书来了,嫂子没过来?”
村支书老王,仍然披了件军大衣,只不过,不是从前志愿军朝鲜战场上,胶木八一扣那种样式了,而是部队换装,新款式的军大衣。没有左胳膊的袖筒,依旧在胸前来回摆动着,右手还是擎了一根长杆烟袋锅子。
王支书迈步进了屋内,看了一眼忙碌的旺运和旺家,问道:
“旺财不在家?”
吴守仁答道:“在家,在家,快请进,书记进里屋,里屋暖和!”然后冲里高声叫到:“旺财,旺财,王书记来了!”
里屋吴旺财,已经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知道是村上王支书来了,也没有太理会,这时突然听到老爹减自己,就赶紧向外跑出来,边跑边寻思,王支书找自己做什么?
吴旺财到门口,正迎着王支书往屋里进,马上就说道:“王大伯好,我还想着哪天去找王伯,汇报汇报在学校的情况呢。”
王支书被让到里屋,盘腿坐上热炕,召呼旺财坐到炕桌对面,旺他娘用泡好了茶的茶壶,给王支书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的炕桌上。吴守仁在吴旺财旁边,一条腿盘在炕边,一条腿蹬在地上,半个身子坐在炕沿上,心里泛着嘀咕,不知道王支书为什么来找旺财。
王支书首先开口说道:“旺财小子有出息,为我们村上,哦,为我们整个公社,都争光了!”
说着轻轻呷口茶,继续说道:“阳历年前,我在公社上开会,公社张书记还问我,吴旺财是谁,家里情况是什么样的,嘿,问了好多事情。开始我还不懂,论考大学,下岗大队人家考上两个中专呢。后来别人告诉我,那差别大去了:中专上面是大专,大专上面是本科,然后才到了我们旺财这,是重点本科,差了好几级呢!好小子,真了不起。我们公社去年本科,只考上二个,重点本科只有旺财一人哦!”
吴守仁听到这里,脖子扬起来了,心却放下了。身子往旺财那边挤了挤,把地上那条腿也盘上了炕,整个身子都坐到了炕上。对王支书说道:“弄两杯老烧咋样?”
王支书显然是只奔旺财来的,没有理会吴守仁的话,对旺财又说道:“旺财,你给我说道说道,这中专,大专,还有这重点大学的情况。”
吴旺财就把什么样学校是中专、大专,还有本科学校介绍了一番,又把普通本科和重点本科院校简单说了一下。最后又把自己知道的,长沉工业大学的基本情况,向王支书作了介绍。包括学校有多少个系,多少学生,多少老师,有多少教授。学校住宿是舍样子,系下面又分专业,各专业做什么。长沉工业大学,主要是面向冶金化工企业、通用机械企业,和军工机械企业培养人才。
说到军工企业,王支书眼睛一亮,问道:“你们大学,和长沉那个军工厂,东方机械厂关系密切吗?”
吴旺财答道:“关系非常密切。听说那个厂的许多技术人员,许多中层领导干部,都是我们工大的毕业生。王大伯怎么知道那个工厂?”
王支书说道:“我的老首长,就在长沉东方机械厂工作过,”说着,拉过一旁放在炕上的军大衣说道:“我上次去看老首长,他又送我一件大衣。他是大首长,年年发。”
吴旺财听占金昔说过,军工厂里的主要领导,都是有军籍的,在工厂里穿着军装。便问道:
“王伯伯,您的老首长一直穿着军装吗?”
王支书说道:“一直穿军装,一直穿到干休所,才摘掉领章帽徽!”
吴旺财记住了这件事。
只要提到部队,提到部队首长,王支书就变得兴奋异常,接着就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讲他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的各种经历。
在上岗村,人们已经无数次听王支书说起,他的抗美援朝事迹。但吴守仁还要装作兴趣非常浓厚,认真听着。吴旺财一声不吭,心里厌烦,心痛耽误的时间,但脸上,还一直保持着一贯的微笑。
等王支书把他光荣历史说完,天也要黑了,王支书才说到,今天他来找旺财真正要做的事情。
王支书脸色变得凝重了,两条眉毛之间拧成了一个川字。略有沉默,王支书说道:“守仁老弟,我想和旺财侄子,谈点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先出去一会儿。”
吴旺财吃了一惊,王支书有什么事情,跟自己说话,还要背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吴守仁,不但没有显得生气,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立即起身出去,嘴里还不住地说:“对,对,对,重要事情要保密的!我去看看饭准备的怎样,王书记吃了饭再走吧?”
王支书此时,已经没有心思,搭理吴守仁这些客气话了。看到吴守仁出去,关上了门,王支书说道:“昨天我给老首长打电话,想拜个早年,怕过节老首长客人多,没有时间接电话。老首长最近特别关心农村的事情,问了好多事情,最后老首告诉我,在他们干休所,听说有些地方把土地又承包了个人!”
吴旺财吃了一惊,这样的事情,在两年前是大逆不道,要坐牢的事情,现在虽然说,好像不那么强调,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干啊!现在最多是把个人家里,自留地产的疏菜瓜果拿去卖,不用担心被当作投机倒把被没收,更不用原来,还有可能被判刑的。但要分地承包单干,那不是和“人民公社”初衷背道而驰吗?吴旺财小心地问道:
“这是哪里发生的事情,政府领导有什么表态?您的老首长怎么知道的呢?”
王支书说道:“老首长,是在疗养院里听到的,部队上的疗养院,哪地方的人都有,应该是听老家乡下的亲戚们说的。好像是安徽、四川什么地方。我就纳闷,为什么上面的领导,不下文件制止,哪怕是出面讲个话、表下态。我觉得你旺财大侄子,是个大学生,还是重点大学,人聪明又在大城市,见识多,是个能人,就想和你拉咕拉咕,你给我分析分析。”
吴旺财沉思着。开始吴旺财的确被这件事给吓到了,等冷静下来,吴旺财笑了起来,看着王支书说道:“有时候领导也怕犯错误!这件事在部队上,干休所都有人在谈论,地方上的领导,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没有听说。不讲话、不下文件反对,本身就是一个态度。”
王支书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但还是不敢肯定,疑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默许?这怎么可能呢?”
吴旺财笑道:“完全可能!承包和包产到户,这么做不用想,都知道能调动人们的积极性。我们知道,领导就更知道了。”
王支书沉默了。
吴旺财像似对王支书,又像是自言自语:“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有些话只适合说而做不来。如果现在我们这,也分地这么干,连我都想回家来挣钱呢,而不像现在这样,只有每月国家助学金十九块五,我这还是最高的拉。唉,让家里月月都搭上几块钱,真难受啊!”
王支书眉毛之间的“川”字舒展开了,笑着说道:“旺财,上完大学,你回来接我的班吧!我老了,原来就是一个残疾人。”
吴旺财笑道:“您说话能算数吗?”
王支书脖子一扬,挺直了身板,自信满满地说道:“当然能算了,公社上哪个领导敢不给我面子,!再说了,如果我提你来做,他们不用给我面子,都能同意。”说着话,王支书片了片腿,准备下炕。接着又说道:
“还是有知识有文化啊,看得就是透、看得就是远!”
王支书抓起放在炕沿的烟袋锅子,又放下了。旺财想王支书要吸烟,连忙把吊在烟杆上的烟口袋打开,帮把碎烟叶装满烟锅子里,用手压了压,划根火柴点着烟,自己猛吸一口,点燃了烟锅子里的烟,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把烟杆递还给王支书。
吴旺财吸那口烟时,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旱烟直呛嗓子眼,吴旺财经不住呛,所以咳了起来。旺财也经常给父亲点烟,王支书这烟叶,比爸爸抽的,自己家园子里种的那种烟叶,劲要大许多。
吴旺财把烟袋锅递还过来时,王支书并没有马上接,他仅剩的那只右手,在怀里掏着什么。当王支书把手从怀里拿出来时,将一张十元钱的“大团结”大票,放在炕桌上,说道:
“在大学里,有什么困难就跟伯伯我说,不要客气!”
在吴旺财的愣神中,接过吴旺财手中的烟袋锅,走向门口。吴旺财赶紧帮开门,王支书在吴守仁、旺他娘的挽留吃饭声中,边摇头谢绝,边走出了旺财家。院中看家的大黑狗,见主人送出客人,识趣地躲到了一旁。
旺财还没有从王支书的举动中反应过来,送到院门外,才想着谢谢王支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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