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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一处一进式小四合院,这里住着四户人家,都是刚刚“解放”,等待重新安排工作的家庭。每一户,都知道这里是临时住所,各类物品,东一堆、西一摞满院子放着。
正房住着胡士常一家人,有他的原配、后复婚妻子鲁茶花,还有两人的儿子胡建国。
院中,鲁茶花正在炉子上做着晚饭,倒座房的李婶也在院中,她已经早早做完了饭,闷在锅里,等着丈夫和孩子回来了。她凑到鲁茶花跟前,小声地说:“你这两天,看西屋那个女的,有什么变化没有?”
鲁茶花没好气地说:“没注意她,好几天我都没跟她说话了。我就看不惯,这些唱戏出身的人,一天到晚,扭着个屁股走路,给谁看呢! ”
李婶继续说道:“听说西屋当家的,分配到哪个省什么市,去做文化局长,那个女的不愿意去,说什么,去就得放弃她自己事业,两人在屋里吵了两三天了。”
鲁茶花说道:“吵架了?我怎么没听到!”
李婶说:“小声吵的,孩子没在家时吵的,好像是她当家的,还动手打了她,又说要离婚什么来的呢。”
鲁茶花幸灾乐祸地说道:“该!这种女人,就应该打,老话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得就是这种女人。唉,我就不明白,东屋那个白老师,怎么还老爱和这种女人说话呢?”
李婶说道:“你别以为白老师就是什么好人!”
鲁茶花说道:“我听咱家老胡说,白老师挺有学问的,原来还是哪个大学副校长呢!”
李婶说:“是校长倒不假,但你知道她有多少个男人吗?”
鲁茶花说道:“不是从前的那个男人,跟着蒋介石去台湾了吗?”
李婶说道:“唉哟,这已经是第二个了,第一个是家里给订了亲,白老师逃婚跑出来,跟的那个主。”
鲁茶花说道:“封建包办婚姻要不得!”
李婶说道:“问题是,可能都被人家给睡了,后跑出来的。跟目前这个,打国外留学回来的男人之前,还跟过一个呢!”
鲁茶花吃惊地说:“还有一个?那不成烂货了吗?”
李婶说道:“可不是咋的,你没看见白老师,跟咱们俩个人说话,就三言二语,跟西屋那女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鲁茶花撇了撇嘴说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她们两个是一路货色嘛。”
这时,鲁茶花的儿子,胡建国推着自行车从角门进来了。他首先对问候道:“李婶好!”接着说道:“大冷天,怎么在外面站着说话啊!”
李婶笑眯眯说道:“建国今天回来这么早?”
胡建国说道:“哦,我刚才去火车站接人去了。”接着又向鲁茶花问道:“妈,华华妹妹没回来吗?”
鲁茶花说道:“你爸爸早上走时,说这两天回来,我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
胡建国说道:“爸爸今天刚上班,给我打电话说,华华妹妹昨天夜里,给爸爸他们值班室打电话,说今天到。我现查的车次,到火车站,但没有接到她。现在这个房子,她还没来过,我信上只给了个地址,后来才看到,胡同口上有个公共电话。”
李婶插嘴道:“是啊,喊一次人收一毛钱,好多地方都是收五分钱的啊,说我们这胡同路远。但挨着那公用电话的,也收一毛钱。”
鲁茶花说:“接什么啊,她肯定让上官家接走了,现在她可是上官家的人了,还用得着你去接,看你满头汗,进屋擦擦汗,喝口水。 ”
仨人正说着话,就见白老师走了进来,大声喊着:“鲁大姐,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仨人向角门口看时,见白老师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胡话华。原来胡话华在胡同口那,向人打听家的位置,正赶上白老师下班回家,就给领了回来。
胡建国抢上前来,接过胡话华手中的包,说道:“我刚刚从火车站回来,我看看,变化真大!难怪在火车站,我没有接到你。”
胡话华说道:“还让哥哥跑了一趟,我是不想让你们来接我的,我在电话中,车次都没说,我是在昨天夜里上车前,在站前电话局打的长途,只是让值班室告诉爸爸一声,我今天傍晚到家。”然后面向李婶说:“这位阿姨怎么称呼啊?”
胡建国马上说:“这是对面的李婶。”
胡话华说:“李婶好,我叫胡话华,华华。”又回头对白老师说道:“白姨家在哪面?”
白老师一指东面说道:“这面,东屋。”
胡话华又说:“等阿姨们有空,我再分别去阿姨家问好!”然后走向鲁茶花说道:“大妈,您身体还好吗?”
鲁茶花本来脸上还有点笑模样,听了胡话华对她的称呼,脸顿时就撂了下来。冷冷地说道:
“进屋吧,我先把饭做完。”说完就不理胡话华了。
胡建国赶忙对胡话华说:“小妹快进屋吧,外面冷。”说着就把胡话华让进了屋。
李婶忙又凑到鲁茶花跟前,小声问道:“那个小的生的吧?”
鲁茶花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那个狐狸精生的小狐狸啦!”
白老师撇了这两个女人一眼,扭头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胡话华知道,鲁茶花为什么撂脸子,一定是因为喊她大妈,没有喊她妈妈。要让胡话华喊她妈妈,胡话华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起码现在喊不出口。
胡建国也知道,鲁茶花为什么一下子就生气变了脸。他把胡话华让进屋,带她到了西边耳房。这套小四合院的正房有三间,一开二进式,两侧耳房的出入,都要从中间的堂屋走。胡建国在胡话华没回家前,睡西边耳房,现在搬出来,自己睡在堂屋,东边的耳房,就是胡士常和鲁茶花住了。
胡话华与这个同父异母大哥,已经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上次到“五七”干校农场,探望爸爸时,没有看到这个哥哥,只见到相当于自愿进入“监狱”,陪着爸爸的鲁茶花。胡话华从背后,看着这个虎背熊腰的哥哥,心里燃起一阵感激之情,同时也涌出一丝丝愧疚之感。
胡话华说道:“大哥,那几年我没有去看过你,你和妈妈是怎么过来的啊?”
胡建国放下东西,回身看着胡话华说道:“先把大衣脱下来吧,这片区域的房子,改造过加了暖气。嗯,我们那时,过得肯定要比这几年,你们子妹俩,过得容易很多了。我和妈妈有姥爷的照顾,虽然姥爷没有什么职务,但党龄资历在那摆着,当地政府,没人敢不让他三分的。还有爷爷和爸爸,不时过问和关照,基本上没有受到任何委屈。”
胡话华又问道:“姥爷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你和大妈一走,他老人家感情上会不会闪了一下,想没想过接到北京住住呢?”
胡建国说:“大姨想接他去住,他都不肯挪窝呢,身体当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问想不想来北京,他说,以前去北京几次,都没有见到毛主席,现在去更见不到了,还去干啥?”停顿了一下,胡建国问胡话华道:
“你和官亚雷的关系怎么样了?你上次给爸爸的信中,说两人合不来、要分手,爸爸和我,都认为你还有话,没有说出来。”
胡话华听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了。
胡建国看到这形情,似乎想到了发生了什么,就对胡话华说:“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大哥说,我去找官亚雷教训他,先用话教训他,他肯定回嘴说些什么,我再揍他,给你出口气,也不太影响两家大人们的关系。尤其是他要是耍流氓了,揍了他,他也说不出口。”
胡话华擦了一下眼泪,强挤出来个笑脸说道:“没有什么事,我会处理好的!”停了一下,胡话华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大哥现在还是单身吗?怎么拖这么长时间,现在有没有合适的?”
胡建国嘿嘿一笑说道:“原来我是没人要,现在我是抢不到!来提的不少,但没有合适的。”
胡话华说道:“我一个同学的姐姐,特别漂亮,和我同岁、同身高,很丰满,我看给大哥做媳妇最合适。她现在读师范大专,政府小干部家庭,秉性看上去很温和,也挺会讲话。我喜欢这个姐姐,捎带得都要喜欢他弟弟了,嘻嘻。”
胡建国也笑道:“都是喜欢上男朋友后,才能喜欢他的家人,哪有像你这样,先喜欢人家姐姐,再去喜欢弟弟。”
胡话华这几年,在上官家、在部队都养成即使说笑,也认真听人说话的习惯,她注意到,胡建国用了“男朋友”这个词,现在说话时,都用“对象”。说男朋友,算前卫了,接触港台电影电视多的人,或许用到“男朋友、女朋友”这类词。胡话华也注意到,家里摆着电视机,看屏幕尺寸,应该是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至于彩色电视,从广播中听说过,胡话华还没有见过。
胡话华继续说道:“我想,只要我们家努力一下,我同学的姐姐,和她家都会愿意的。大哥的想法呢?”
胡建国说道:“看来你是认真的了。我先把身边的,这些对我有所表示的女人,扒拉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候小妹你再给我提些意见,我还是比较看重你的意见呢。你比强强弟优秀,你不简单,凭自己能力,考上这么好的大学。不像大哥我,上个夜大的大专,还是爸爸的老同志帮说了句话!”
胡话华惊喜地说道:“大哥在念大专吗?在哪个学校?太好了!”
胡建国说道:“财政局和财学院合办的夜大,有两种班,一个是发大专文凭的,一种是没文凭的,我的考试成绩,本来是不够文凭班的,后来是走后门,进了文凭班,正在努力赶上来。到时弄个大专文凭,在你同学面前,也不至于太给你丢份子不是?”
胡话华说道:“大哥说得那里的话,我心目中大哥,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形象!大哥在身边的人中先选着,我那面先多渗透着。”
胡建国说道:“我和你同学的姐姐,从年龄上差得有点大,我不看好喔,到是我看你和你这个同学,让我感觉到会有点事情。”
胡话华听着呵呵地笑起来,连忙说道:“那个弟弟比我小三岁还多呢。”
这时,屋外一阵吵杂的说话声传了进来,胡话华只听到好像是李婶在说:“……今天这么早啊……”
胡建国说道:“是爸爸回来了!”
胡话华站起身,来不急穿上大衣,就向外跑去,胡建国赶忙披上自己的衣服,又拿起胡话华的大衣,跟了出去。还未等胡建国走出房门,就听到妹妹那一声凄厉叫声:“爸爸”!
胡建国看到,妹妹紧紧地抱着爸爸,泪水已经从妹妹的眼中,喷涌而出,爸爸的眼睛也湿润了。胡建国把大衣给妹妹披在身上。
鲁茶花跟站在旁边的李婶说道:“这时候来表现啦,关'牛棚'时,没见过去几次。”
胡话华已经哭出声了,当然没有听到鲁茶花说什么。
胡建国听到了,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爸爸胡士常听到了,狠狠地瞪了鲁茶花一眼。
李婶当然是听到了,不知怎么办才好,尴尬地站在哪里。
听到胡话华叫喊声,走出屋子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的白老师,走了过来,一手协助胡建国,帮忙扯住胡话华身上大衣,防止掉下来,另一只手,轻轻搂着胡话华的腰,小声安慰着胡话华。
在众人的安慰、簇拥下,胡话华边抹着眼泪,边走进了屋内。
第二天下午,胡话华拿个小旅行口袋,来到她非常熟悉的部队大院,敲响上官家大门。开门的,还是胡话华走前的那位保姆,她惊喜地看着胡话华,受宠若惊地迎合着胡话华的拥抱。嘴里嘟嘟哝哝地说:
“我还没把你的房间收拾呢,你就回来了。真是的,回来没打个电话,想给我这个老太婆来个惊喜喔。唉,又有点瘦了。昨天我还看见,喜鹊在树梢头叫呢,感情是给我报信哟!”
胡话华知道,如果不打断她的嘟哝,你就不会有说话的机会,于是抢空说道:“曹妈,我妈最近什么时候下班回家?”
曹妈说道:“看我这记性,正事还没有说呢,就唠叨没完起来了,你吃过饭了吗?我这就给你做去!闺女,想吃点啥?”
曹妈是上官家老家亲戚,人很能干,就是爱唠叨,在上官家已经很多年了。
胡话华极有耐心拉着曹妈坐下说道:“我吃过饭了,这次是学校放假我回来的,住在了我爸家里,过来看看干爸干妈,干妈几点下班? ”
曹妈说道:“对了,你在大学怎么样啊,是吃食堂还是自己做啊,吃得好不好啊?喔,又瘦了!真吃过饭了?那晚饭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准备去。”
胡话华拉住曹妈没让曹妈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副白花靛蓝套袖说道:“这是我带给您的,好不好看呀?"
曹妈说道:“好闺女,还想着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子!好看,真好看!”最后曹妈终于说道正事上来了:
“你妈出差了,前天走的,说是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你爸这部队上的事,我也不知道,好几天没回家了,你大哥这几天在这住,要很晚才回来呢,要不我先给你做饭,等你大哥要很晚呢,别把你饿坏了……”
胡话华知道,官亚雷的大哥最近往在这里了,本来也不想再住在上官家,现在就更不便住在这里了。便说道:
“我不在这里吃饭,您安心坐着吧!”
又是听着曹妈一阵唠叨。
“曹妈,有妈妈宾馆电话吗?”说着就走到厅里电话跟前。
胡话华知道,要让曹妈停止唠叨,就要把下一步要办的事情,都做出来才行。胡话华还知道,干妈出差在外,有往家打电话,告诉号码,以方便别人打电话找她的习惯。
曹妈赶紧跟过来说:“有电话,有电话,瞧在这里。”说着指一下电话机下面压的纸条。
胡话华一看,这字是官亚雷大哥写的。
电话打到宾馆总台转到房间,干妈正好在房间。和干妈通过话,胡话华知道,干妈至少要四五天才能回来。胡话华忍住泪水,和干妈说了一会,放下电话。
胡话华打开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圆口罐头玻璃瓶。对曹妈说:“这是我给妈、爸带的蜂王浆,是新鲜的秋季蜂王浆。你别忘了告诉干妈,要早点吃了才好。干妈有风湿、关节痛的毛病,吃蜂王浆对她有好处。”
这峰王浆,是胡话华借冷心州自行车,骑着去郊外兜风时,直接从养蜂人那买的。胡话华骑车逛时,还在农户人家里,买了蘑菇木耳等土产品,这回都带回来了,而自己的衣服却没带回来。
胡话华对曹妈说道:“曹妈,你不用为我忙了,我回房间取几件衣服就走,等干妈回来我再过来。”
曹妈说道:“好的,华华,你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晚上,胡话华给四合院其他三家,每家送了包干蘑菇,在白老师家里坐的时间最长。胡话华听哥哥说,白老师的唯一儿子,在文革中得病死了。白老师的丈夫,是从海外响应国家招唤,归国的化工专家。在文革中被批斗的最厉害,那些红卫兵,一定要他交待做特务的经过,让他说出是不是里通外国,为什么在家总听外国的广播,要他交待到底在接收什么指示。白老师丈夫现在没在家,正在疗养院住着呢。在这屋子里,同住的还有白老师的老母亲,老人家这几天没在,回老家串亲戚去了。
“你在长沉工业大学啊?坐下,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吃瓜子,咱娘俩好好聊聊!”就这样,胡话华和白老师聊了很多,白老师也问了很多大学的情况。
胡话华知道,白老师文革前,做过一所著名大学副校长,是我国教育专家,也就报着向老师学习的心情,久坐而谈。最后白老师问胡话华,这两天在家做什么,当听胡话华说,找同学见见面后,就把自行车借给胡话华,说自己要去疗养院陪丈夫。
第二天一早,胡话华骑车,去原来大院里找同学,走了三家,只见到了二人。这三个同学,和胡话华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父一辈子一辈,共同经历了家族兴衰,保持着多年友谊。也是胡家落难以来,仅存有来往的几个人,还是从小到中学的同学。
谈话中,问其他同学现在都在哪,做什么事情,又得到了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大家也知道,胡话华爷爷和爸爸,都将出来工作,因为在这些个大院里,住着的都是些类似的人家。
住在这里大多数子弟,也是有着同样势利的观念:只交往对自己有用的、或有者同样家庭背景的人。有什么样家庭背景,就有什么样的圈子,自古如此。
胡话华自从家庭大落以来,就和许多人断了往来,不是胡话华退出了这些圈子,而是这些圈子,抛弃了胡话华。人生的世态炎凉,胡话华体验地淋漓尽致。
这两个同学,准备搞一个小型聚会,主要是欢迎胡话华回归,找一些她能叫上名字的同学。当然,是挑胡话华愿意见面的人。
官亚雷家,和胡家不是一个院,但两院不远,小学、中学都在一个学校,那个学校里,集中了当时风云人物的后代。官亚雷高胡话华二个年级,所以能交集的人,并不太多。
热心张罗的同学叫黄朵谊,胡话华本来不想让她费心,让她破费,不想和那帮势利眼同学来往。但想到以后,这些人早晚会出现在自己的圈子中,又看到黄朵宜这么诚心,就同意了。
胡话华又体会到有电话的方便,原来有电话时不觉得怎样,等身边没有电话时,处处觉得别扭了。
“今天星期六,下班走得都早,单位管理得也松,就今晚上吧。”黄朵宜说着就摊开了电话号码本,打起了电话。这些人家里也都有电话,没在办公室就往家里打电话,两处都不在,就留下话等着回电话,不长时间,就确定了七八个人,还有两个人,不确定到时能不能来。留下电话,等待回音的有三四个人。
黄朵宜考上一个电力系统的大专,现在也是放假在家。黄朵宜的父亲,原来是部里一位司长,“文革”中被打倒了,“九一三”事件后,重新出来工作过一段时间,紧接着“反击右倾翻案风”期间,又靠边站。在粉碎“四人帮”后,外派出京,在外省做一个地区专员。黄朵宜的母亲,随父离京不住在家,北京家里房子还保留着,由兄妹三人住着,有时黄朵宜的奶奶过来住几天,说是来散散心,实际上是对三个孩子不放心,来监视几天,尤其是对两个男孩,黄朵宜的哥哥和弟弟,进行监督和检查。
黄朵宜长得秀气甜美,说话蔫声细气。黄朵宜有个最大的优点是为人大方,肯于助人,从不与人斤斤计较。再加上父母不在身边看着她,家里房间也大,所以她的家,成了同学们的活动中心,就像若干年后,兴起的会所一样。
胡话华见到的另一个同学,叫佟绣莲,长相与黄朵宜生得正好相反:墩实的身材,做事风格纯粹就是一个假小子,为人豪爽,大大咧咧,还愿意为朋友出头,冲锋陷阵,不计较得失。今天同学聚会,备餐备饮的活,她都包了。
黄朵宜和佟绣莲两人,一个负责出钱出场地,另一个愿意出工出力。胡话华也乐得不管事,只负责打下手,喊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让我干,就站在旁边陪着聊天说话。
星期六的下午,许多单位,都处于半休息状态,不到三点,聚会的人员开始出现了。第一到的,是胡话华来找没找到的华美琴,她也是当兵入伍回来的。她不到十六岁就当兵,比胡话华还早几个月,当的是文艺兵,人如其名,拉得一手好小提琴。人美、琴拉得好,但脾气坏,在文工团和领导吵架,闹得全军出了名,三年服役期满就复员了,文艺尖子想留都不行。但华美琴,压根也不想留在部队。
美琴的父亲与胡家相熟,但来往不多,倒是美琴的母亲,与华华的母亲原来亲如姐妹。在华华母亲去世时,包括母亲家亲戚,大部分人都为恐避之不及。但美琴母亲,却挺身而出,帮了不少忙,这份情谊,胡话华铭刻在心!
当天聚会露面的,算上三个发起人,总共十二人。最晚到的董二江,也在六点多一点来了。
这个董二江白白净净,瘦高挑,笑眯着一双吊眉杏核眼,见人三分笑。胡话华想,这双眼睛若是长在那个女孩脸上,不定多好看呢,长在董二江大型团团脸上,胡话华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别扭。
董二江也是七八届的本科大学生,本来今天在唐山串亲戚,上午接到家里的电话,特地赶回了北京。一进门,见今天算上他只有三个男生,顿时来了精神,叫嚷着:“幸亏我赶来了,不然咱那俩哥们,不得叫你们给戳劲死啊!”
佟绣莲见董二江的话中有浑意,也笑骂道:“就你那块料,加上也是白给的,也能算个人呀?”
董二江没有搭理佟绣莲,原来他也是专找漂亮的、看得上眼的女孩,往她们跟前凑。董二江瞄了一眼,依次锁定在胡话华、华美琴和黄朵宜身上。他看到胡话华和华美琴座在一起,就过来,硬往胡话华和华美琴中间一挤。伸手要搂胡话华,胡话华笑着一推他的胳膊,躲开了他。以女生为主的聚会,男生如不是很过分,胡话华也不想和他计较什么。
董二江见胡话华躲开了,又伸手想搂华美琴,手刚碰到华美琴的腰上,只见华美琴抬起脚一个侧蹬,把董二江踹了个趔趄。疼的董二江直哎呦,嘴里还直嚷嚷:“还是不是千金小姐了,怎么都变成顾大嫂了!哎呦嘿,真用劲踢啊!”
大伙哈哈笑个不停。
董二江是让胡话华大跌眼镜的人。原来上学时,考试一塌糊涂的人,几年后,竟然高考进了京城名校!在学习上,他没有李一鸣和冷心州,那种一点就透的灵性,也绝不会有吴旺财那种头悬梁、锥刺股般的毅力,难道他有像占金昔,那种浑厚学习功底,并且深藏不露吗?董二江上大学前,工龄绝没到五年,但他确是带着工资上的大学。看来,这其中还是有门道的。
董二江的到来,确实也给胡话华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这个消息前天晚上,连爸爸都没有对她说。是胡话华的爷爷,要回北京了,不是仅象征性的恢复名誉,再去养老院的安排,而是实权掌管要害部门!
对于这个消息,胡话华还不敢相信,问董二江从哪儿听来,是他那个当副部长的父亲,还是当副省长的姨夫?董二江只是嘿嘿一笑说道:“你就别问了,知道是真事就行了!”说完董二江又跑过去,撩逗黄朵宜。
胡话华视线跟着董二江而去,想着为什么父亲不告诉她。
昨天晚上,胡话华第二次对爸爸说,她要去看爷爷,爸爸只是说:“等两天再说吧。”
那边,董二江不知道又和黄朵宜闹着什么,董二江张着大嘴,往黄朵宜的脸前凑,黄朵宜笑着往后躲。这时,只见佟绣莲一步窜过来,抢先把小半根黄瓜,使劲塞在董二江的嘴里。
大家又一阵大笑。
第二天星期天,胡话华起得很晚,昨天疯得很厉害,回家很晚。吃过早饭后,胡话华到外面转了转。爸爸哥哥不在家,胡话华不想与鲁茶花呆在家,看着那张对她紧绷、冷若冰霜的脸。或许,在胡话华回家那天晚上,爸爸跟这个大妈说了些什么,鲁茶花这两天,没有冷言冷语地朝向胡话华,但对胡话华也没有笑模样。
胡话华还在想着昨天,董二江说的话,想着要不要问爸爸。
胡话华在新华书店里,漫无目标地转了转,就回家来了。准备下午骑上白老师的自行车出去,不然就到图书馆里呆上半天。这时,就听到李婶扯着嗓子在喊:
“找华华的,华华,有人找!”
胡话华怔了一下,这个地址,昨天她没有告诉那帮同学,这些同学也知道,她家不会在这住久的,随着她爸爸的工作安排,单位会分房子的。
胡话华赶忙跑出屋,原来是占金昔!
胡话华以为,那天占金昔说来北京玩,仅仅是说说而已,毕竟大冬天的,北京在外面也伸不出手呀!当临离开学校,占金昔问她要北京的联系方式时,已经被李一鸣那封求爱信,搞得晕头转向的胡话华,顺手写下了北京的家庭地址,那是哥哥胡建国信中告诉她的,连她还没有去过呢。
见到占金昔,胡话华还是很高兴。胡话华犹豫了一下,想着请不请占金昔进屋坐一会。她向屋里看了一眼,隐约在窗户上,看到了鲁茶花的身影。心想,只要自己不失礼,就不管其它事情了。便对占金昔说道:
“进屋坐一会,然后我给你当向导,畅游伟大的首都!”
占金昔说道:“听从首都人民的安排。”说完随着胡话华进了屋里。
外面,李婶还在伸着脖子,向屋里看着。
屋内,胡话华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占金昔,家在西卅省,来北京玩。"
“这是我妈。”
占金昔躬身,向鲁茶花行了个礼,说了声:“阿姨好!”然后拿出从天津带来的两盒炸麻花,两盒耳朵眼炸糕,说道:“这是给阿姨带的天津特产,请阿姨尝尝。”
尽管鲁茶花不喜欢胡话华,但基本礼貌还是有的,再者“主不打送礼的,官不打笑脸的”,鲁茶花明明听到胡话华介绍时,称她为“妈”,顿时脸上也泛出了少有的笑容,立刻招呼占金昔坐下来,还帮沏了杯茶,放在了占金昔面前。
坐了一会,占金昔起身,向鲁茶花告辞出来。胡话华也很高兴,就把白老师的自行车也推了出来。
占金昔和胡话华一出大门,鲁茶花就敲响了东屋的房门。现在鲁茶花最想见到是白老师,想问西卅在哪里,无耐白老师不在家。
占金昔在北京玩了三天,胡话华陪了三天。因为这几天,胡话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在与干妈见面之前,胡话华也不想见什么人,又不愿呆在家里,看鲁茶花的脸色,倒不如和占金昔在一起。
占金昔走后,胡话华开始计算干妈差不多该回到家了。隔一天,吃过晚饭,胡话华开始装扮起来,准备去上官家。
这时胡建国叩门进来了,问道:“华华,准备出去吗?”
胡话华回答:“去干妈家。哥,你有事吗?”
胡建国说:“没有事。那天来家找你的同学,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个姐姐的弟弟,这个年龄跟你相仿吧?”
胡话华呵呵笑道:“不是那个,那个小。那个家在长沉市,这个家在西卅呢。”
胡建国说:“昨天,我还听到妈妈跟爸爸夸你那个同学,说他懂礼貌、懂事,长得也不错,文质彬彬的,还说……还说把你干脆就嫁给他!”
胡话华又“哈哈……”地笑弯了腰。最后胡话华说道:
“他现在仅仅是我的同学,找什么样男朋友,我还没想好呢!我先走了,回来再和哥哥聊!”
胡建国看着胡话华的背影,又想起星期天,从夜大下课一回到家里,妈妈跟他说话时的情景,妈妈把华华那个男同华,就当作了妹妹的对象,最后说道:
“我一定要你爸爸同意,把这个小狐狸,嫁给这家在西什么省的小子,嫁得远远得才好,可不能嫁给上官家,上官家就在北京,那她不得经常回来,把我烦死啊!”
胡建国想着:妹妹到底和上官家关系怎么样了?胡建国知道,爸爸是不想和上官家的关系破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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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家的客厅里,胡话华与干妈已经聊了一会了。
胡话华感觉到,干妈今天说话,好像心不在焉。干爸没有在家,现在部队上的情况比较紧张,南边战事一触即发,北边部队高度戒备。胡话华问干妈道:
“爸爸不回来吗?”
干妈“嗯”了一声,又说道“南边打狼,北边防熊嘛。”胡话华想,这应该是从北京高层传出的话。
胡话华寻思着,怎么开口说她与官亚雷之间的事情。她心想:官亚雷和干妈说过他们俩人事情吗?他不说干妈也会问的,那他又是怎样说的呢?不管怎样,胡话华打定主意不能再拖了。
胡话华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妈,我想和您说说我和雷雷的事!”
干妈好像就等着胡话华说这事呢,出了一口气说道:“嗯,你说吧!”
胡话华说道:“我认为我与雷雷不合适,性格上也不合,做夫妻将来他痛苦,我也痛苦。雷雷不尊重我,强迫我和他……,和他发生关系……好多次,他还和招待所的女服务员乱搞,被我碰到了!”
显然,干妈对官亚雷在招待所的事情,一无所知,疑惑地问道:“招待所怎么回事?”
胡话华就把在招待所看到的,和干妈说了。干妈对招待所那两个服务员,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干妈站起身来,在厅里渡开了步。
一会儿,干妈重新坐下了,看着胡话华说道:“你们俩还有回转的余地吗?”
胡话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屋里寂静,谁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干妈说道:“那好吧,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雷雷我来和他说。”
胡话华一阵失望,她原想干妈会为她做主,起码会生官亚雷的气,当她面数落几句官亚雷。现在看干妈这么护着官亚雷,心中又一阵委屈,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流了出来。
胡话华边抹眼泪边说道:“我知道干妈对我好,最疼我了。这些年来,没有干妈一家的照顾,我和哥哥,会怎样都不可想象!我也想,能够和雷雷走到一起,知道这也是妈妈的心愿。但是雷雷做事实在过分,伤人也太……”
“主要还是你们两个不合适,”干妈抢断了胡话华的说话,继续说道:“如果两人互相吸引着,想阻挡发生关系都不可能,拆都拆不散。你说的在招待所的事情,我会去了解的,是雷雷的错,我也会批评他。至于你说到,照顾你们兄妹的事,那完全不必提及,上官家和你们胡家,根本说不清楚谁应该感谢谁,互相命都救过好几回了!”
胡话华小声小气地问到:“我也知道两家的关系,但对我个人恩情,我是不能忘的。妈说要了解招待所的事,妈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干妈道:“我完全相信你说的,我怕这是针对雷雷的什么圈套。如果只是那些个女孩不检点,不要脸,我倒不太担心,现在有的女孩太不检点了!”
胡话华听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干妈护着官亚雷可以理解,胡话华难过的是,干妈根本不去想胡话华的感受,至始至终没有为胡话华说一句话。难道两情相悦,就没有尊重了吗?
胡话华说道:“我一直是喜欢雷雷的,我心里没有他,也不会和他相处,更不会对外,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只是雷雷他……”
“雷雷有错我们不否认!”干妈再次打断胡话华说话,“你看不上或者说心里没有雷雷,也是事实。不然,不会有你的同学,放假追到北京来,更不会有刚刚发生的,你在同学骑的车后座上,搂着人家腰的情形。”
干妈说得很平静,但胡话华震惊了,难道干妈在派人监视自己?胡话华不敢相信!
胡话华说道:“那个同学从天津亲戚家,过来在北京玩了三天,找我做向导,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干妈说道:“是那天你报到时,戴眼镜的那个吧?两个同学陪着我们进礼堂的,一个围着我和雷雷转,戴眼镜的,一直盯着你瞧。”
胡话华敢肯定,干妈要么派人监视自己,要么派人特地去了解、打探自己和占金昔的行踪,不然不会这么巧,在大街上被干妈碰到。
干妈继续说道:“你的这个同学,是知道雷雷的,起码他会向你问到雷雷。他想要什么、目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或许你们已经相处了。”
胡话华说道:“我们之间到今天,只是同学关系。不仅是他,我现在、以前,只和雷雷有过亲密接触,干妈不用怀疑我什么!”
干妈说道:“我当然相信你的以前。说到以前,你是知道雷雷处过几个对象的,像那个于倩倩,都住在家里头,只要我和他爸爸不在家,两个人就睡一个被窝,这些你也清楚。当然了,那是在你和雷雷关系没有明确之前。但仅仅是因为那个招待所服务员,我们可以批评雷雷,让他改正错误。现在,先是你的同学追到北京,又是你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要和雷雷分手。我开始就说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寻找你认为的幸福。”
胡话华真的受不了干妈这样的联想,提高了声音说道:“妈妈,我给你做女儿已经好几年了,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看我,我真得很伤心!”
干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认为你说的,你与雷雷不合适是对的。开始你干爹就对我说过:咱家雷雷配不上你。唉,我今天也累了,想休息了。一会雷雷大哥回来,又得问一些事情,他大哥总想管着雷雷,只要雷雷不听,他大哥就对你干爹说,你干爹就生气。你也不便再住这里了。一会,我让曹妈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明天叫车给你送到家,你爸现在的地址……算了,我也能问到。你爸爸工作,马上就会定下来。听我家老爷子说,你爷爷马上也回北京了。”说着站起了身,拿出送客的架式。
“蜂王浆纯度很高,谢谢你挂念着干妈,比雷雷强。”在门口,干妈不失风度地提了一下胡话华带给她的礼物。
胡话华难过地说道:“我永远把您当亲妈妈!”
出了大院,胡话华想到,曹妈只在她进门时,露了面,是干妈破天荒地亲自把她送出来,不留她住在家里,找的理由那样牵强。这些都预示着,她与这个家的关系,从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虽然对干妈的态度、干妈对自己的猜疑很不满意,后悔在官亚雷第一次欺负她时,没有向干妈告状,让官亚雷生米做成了熟饭。但胡话华还是觉得一身轻松,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占金昔来北京,太不是时候了!可不管怎么说,占金昔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算一个不错的人选吧。
还有那个小弟弟、冒失的李一鸣,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把求爱信放在自己的书桌里,就急急跑回家了,让自己找不到踪影?按道理这种信发出了,是急切盼望着回音的呀,他这个春节、整个寒假,能过得舒坦吗?难道这是冷心州唆使的?应该与冷心州有点关系,但冷心州绝不会起多大作用,李一鸣虽然年轻,但思想成熟,很多事情都有独到见解。
事情只能等到开学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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