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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冷心州像往常一样,约七点四十分进到办公室;不同的是,冷心州今天走路来的。自从腿伤恢复好了以后,冷心州第一次走路上班,他想尽快恢复到从前水平,他还想打打篮球。这几个月,把冷心州可憋坏了。
妻子温晓,要冷心州循序渐进的锻炼,让他骑自行车上班,冷心州嘴上答应着,可一出门,就撒丫子跑得无影无踪。
春天北方早晨的气温,最适合锻炼身体,冷心州一路上,忍不住跑了一段,所以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竟然感到出了一些汗。这哪里像从小练武打之人?哎,都是这几个月歇得!冷心州想:前两天还跟章总吹虚,自己从小身体怎么好,又是大学篮球队绝对主力,又是研究所篮球队场上队长等等,可别一到人家那里就掉链子。
“老弟,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你这满面红光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晚上,你把媳妇侍候好了,嘿嘿……哦,错了,你把媳妇侍候好,应该你累得没精神,应该是你那漂亮的媳妇,把你侍候好了,哈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冷心州抬头,看到董时固双手插兜,站在自己面前。
“给我滚!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冷心州冲董时固骂了一句。
董时固没有走,反而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还冲屋里其他人看了看,放低声音说道:“有好事!”
冷心州扭头看向小舒的位置,见那还是空的,便问董时固:“要办喜事啦?我们可占便宜了,一敲两个响,拿一份就行了,呵呵!”
董时固笑嘻嘻摇了摇头,低压声音说道:“不是我,是你,是你出国之事……”
冷心州嗔怒道:“滚犊子,还拿这事消遣我!”
董时固道:“你什么时候能相信我?消息绝对可靠,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了。需要助手时,也可以考虑我,组没有那么重要,又不是国家的边界,跨组人员作同一个项目,以前室里不是没有过。”
冷心州吃了一惊,从上次,这小子提前告诉冷心州,钢厂项目要引进设备,有出国名额开始,冷心州就不敢忽视董时固,今天他又说这种话,真让冷心州摸不到头脑。
“别装神弄鬼的玩深奥了,要么告诉我哪得来的消息,要么就趁早回你屋去!小心又把我拐弄地挨批评。”冷心州装作漫不经心,下了逐客令,他没有指望董时固这个老油条,告诉自己消息来源。
这时,龚工面无表情进了屋。冷心州仔细瞧了瞧,没有看出龚工,与平常有什么样的变化。本来董时固还想说点什么,看到龚工进门,也转了话题说道:
“还没到上班时间呢,着什么急!嗯,星期天有空吗?有空就陪我到房市上看看,先租一个房子吧。”
冷心州不解地问道:“不是马上就要分房子了吗,难道分房又往后推迟了?”
董时固道:“没听说分房推迟,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分到别人腾出来的旧房,分新房子的收拾一阵子,我再收拾收拾房子,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
冷心州笑着放轻声音说道:“忍不住啦?天越来越暖和,两人猫在哪,不把事给办了,没个准也弄出个野合而生的孔丘呢… …呵呵!”
董时固笑骂道:“还说我吐不出象牙,你这狗嘴里吐的什么玩意!”
冷心州还想继续开两句玩笑,看到小舒进屋来,就闭上了嘴,只是笑。董时固也起身说道:
“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我就愿意和年轻的哥们在一起。”
这时,刚进来的刘工路过,笑着和两人打趣代替打招呼道:“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呀!”
董时固道:“下次新年晚会,刘工就唱这首歌吧?”
小舒插话道:“刘工唱歌可好听了,家里还有不少年轻时,登台演出的照片呢。”
冷心州道:“刘工是有功底的,现在一上台也会迷倒一大批……”
刘工哈哈笑道:“登台演出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别拿我这老太太打科取笑。”
一直没吱声的杜工,插嘴说道:“刘工可不老啊!”
刘工道:“老杜,你跟着年轻人起什么哄?真是的,原来都拿小舒开玩笑,现在小舒……怎样拿我这老太太逗乐了,哈哈……”
整个上午,冷心州都心不在焉,拿着几本国外厂商的技术报价、附件,漫无目的翻看着,发现不太熟的单词,也翻一翻英汉科技词典,有时查完一个单词,又漫无目的地翻上词典不放手。更多时候,冷心州目光还是瞟向龚工,见龚工好像是在看他原来项目的资料,还不时写着什么。
中午吃过饭,冷心州也没有看到龚工、组里、室里有任何的异常,更没有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下午上班,冷心州努力不再想这些事情,想也没有用,是自己的好事,别人也争不去;不是自己的,平白无故自添烦恼。慢慢地,冷心州心情平静了许多。
又想到答应章总,改进密封圈之事,自己有了进展,心里愉快了很多。冷心州偷偷地把东西,带到了研究所实验车间,做了测试。得出结论是密封圈材质,设计厚度,承受力,摩擦力都没有问题。只要把一只厚密封圈,换成两只薄密封圈,问题可能就能解决。冷心州昨天就打了电话,章总那面只“哦”了一声,就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到现在也没有回音迅。等一会,龚工不在屋里时,再打电话问一问。
要搁以前,龚工没有完全参与这个项目,冷心州根本就不会在乎谁听到。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冷心州电话里,谈的不是所里的工作,现在不行了。
“老龚,钢厂的项目有什么进展,出国人员名单,报到市外事办没有?”冷心州听到叶工问龚工的声音。
冷心州心里,顿时又不舒服起来,原本自己是项目负责人,即便是现在出国定了龚工,但自己的项目负责人的名头,也没有撤啊!
只听龚工回答道:“名单送没送上去,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我们该作的都做完了,等下一步的通知呗。”
叶工又问道:“出国人员置装费,什么时候发,有信没有?”
龚工道:“没有消息,等着呗。”
“置装费没有消息,就说明外事办还没有批……不会外事办,没有接到撤销老龚'特嫌'的通知,没批老龚出国吧?呵呵。”杜工又拿这事,开起了龚工的玩笑。
刘工说道:“老杜就是乌鸦嘴,也不说点好听的。说真的,老龚穿上西装,是啥样子,我倒是真想看看,哈哈。”
叶工又说道:“老龚,你手头上的其它项目,要提前安排好,做到了哪一步,实验计划,都要整理好,多打两份,给我一份,再给小冷一份。想到什么临时就交待一下,我不在就跟小冷说。”
龚工道:“时间还早着呢,到时候差不多我就能干完啦。”
冷心州听到这些人的对话,心里又掀起了波澜。妈的,董时固这小子,从哪听到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冷心州想找董时固问一问。
这时,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离电话机最近的小舒,马上站起来去接电话。
最近小舒的电话特别多,冷心州想这正常,毕竟人家马上要结婚了,买东西、准备酒席、联系亲朋好友,联系同学的事情特别多。
“小冷,找你的,哪的人,这么客气,还找冷先生,呵呵。”小舒冲冷心州说道。
冷心州知道,这一定是章总来的电话,想不被人注意都不行了。
冷心州看了一眼,见小舒还在注意他,拿起电话说道:“你好,我是冷心州,你是哪位?……啊章总,你好……怎么样?行了,没问题了?太好了,祝贺你……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不用,不用……行……行,见面谈,见面谈……好的,再见!”
冷心州尽可能地用词简单、少说,自己要离开跳槽之事,绝不能让研究所的人知道,外面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章总告诉冷心州,按他的方法,确实解决了问题,还说没想到这么简单。并说老板指示,已经为冷心州准备了报酬,希望他过去领,并谈一下冷心州去公司入职之事。冷心州只有客气地说了上面几句,并告诉章总见面再谈。
接过章总的电话,冷心州又不想去找董时固问了,管它许多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冷心州又坐回到椅子上,静静地等着下班。
第二天下班前,张主任和副主任二人,过来喊组长叶工,说所领导找他们几个,马上过去一趟。叶工不知道正在忙乎什么,还有点不愿意动的样子,张主任有点着急,拉起又瘦又干的叶工,抬腿就往外走,到门口时,不知是否有意,还回头看了冷心州一眼。
下班前几个都回来了,叶工进屋,就把龚工喊进了主任室,到下班也没有出来。冷心州心砰砰跳的利害,莫不是董时固传的消息成真啦?
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是刘工。冷心州本来不想走,希望知道这几个人,喊龚工过去谈什么事情,但无奈人都走了,留下自己好像也不好看,是否与自己有关,还不知道呢。感觉还是离开的好,什么事情明天自有分晓。便赶在刘工离开之前,和刘工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办公室。冷心州一夜忐忑不安。
第二天,冷心州刚上班,果然不出所料,钢厂项目出国人员,拿下了龚工,换上了冷心州。主任、组长免不了又对冷心州谆谆教导一番,说了许许多多注意事项,末尾又是一番一定能做好工作,圆满完成任务之类话语。
让冷心州感到意外的是,龚工彻底退出了这个项目,理由很简单,就是这么个岁数的老头,让人认为不如个小年轻,还给个小年轻的打下手,觉得没面子,所以彻底退出这个项目。领导考虑一个人做项目有点不妥,“人吃五谷杂粮,难免头疼脑热”,更重要的是,当冷心州出国后,国内有事没有个接应的人不行。所以想让小舒进这个项目,来协助冷心州,想听一听冷心州的意见,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就这么定了。
冷心州猛然想起董时固的话,这小子难道有特异功能,料事如神?如果说他提前两天得到内部消息,倒说得过去,就如这小子说得: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能想到龚工退出项目,也说明他聪明,那么能料到室里、组里,让小舒和他一起做项目,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本来,冷心州对与小舒一起做项目,没有什么可避讳的,都什么年代了,男女青年之间,还不一起工作啦?但人家董时固当了回事,介意了,还以朋友的身份,正式提出来,冷心州不能不考虑。
冷心州略一思考,就说道:“小舒马上要结婚了,这阵子正是忙的时候……”
“要结婚自然很忙,但要结婚,就不做工作啦?她若休婚假,自然也会给假,现在她晚来早走,也应该理解,可工作不能不接,又不是什么太牵扯精力的活!”叶工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叶工又道:“现在组里确实没有闲人,龚工以这种情绪退出,别的老同志,也的确不好插手!另外,你年纪轻轻得了好事,让老同志打下手,不好做工作啊!”
冷心州道:“我能理解,我也会尽力把事情做利整的,如果我不在单位,是不是可以让其他组年轻同志,帮一下忙?比如一组的小董,我们经常在一起打打闹闹,也好沟通……”
其他人都感到意外,纷纷说道:“这一点倒没有想到,可以考虑哦……”
叶工对两个主任说道:“我想这样挺好,反正那个小董,没事就跑过来,找小冷嘁嘁喳喳的,还得我往外撵,让他们在一起也挺好……”
副主任也笑道:“人家小冷是怕小董嫉妒,想避嫌,朋友妻不能欺,是吧?哈哈……我看行,老张,你要同意,我就去跟一组老谭说一声。”
张主任道:“老谭没问题,不知道小董能不能愿意?”
叶工也哈哈笑道:“不愿意也得愿意,不然媳妇跟人跑了,哈哈……”
这件事情就算定了下来。冷心州关心的是,为什么突然又拿下龚工,换上自己出国?如果说是因为龚工原来那个“特嫌”影响,打死都没人相信。
后来,冷心州了解到,是冶金院和钢厂,强烈要求换上冷心州的,这倒不是因为龚工原来那个“特嫌”身份。
本来这个项目,派龚工和冷心州两人中谁去,是由两人的主管单位、即参加该项目的研究所来决定,但冶金院和钢厂,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如果依研究所的安排,由龚工出国,那么这个出国联合设计团,还要多派出一名翻译;如果是派冷心州出国,这些人,已经充分认识到,冷心州的英文口语翻译能力,完全可以胜任随团翻译,那么这个团,从两位专职翻译,变成一位就可以了,生生可以省出一个名额。
这时,省里一个电力技术交流团,有两名成员,在美国脱团未归国,派出单位的领导,平白挨了个严厉处分。此事在省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上面发文说,要加强出国组团的领导。怎么加强领导呢?那就派领导干部做团长好了,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先不管它有没有效果。
上级历来对出国人员数量,卡得极严格,工作起来一个罗卜一个坑,正好这时,有一个省名额的方法,那当然就要求研究所让步了。所有人,不怀疑龚工的专业水平,不能以不胜任工作,要求研究所换掉龚工;说要求外语好的人出国,就更说不通了,因为当下技术人员英文水平,龚工还算不错的呢。稍微沾点边的,是龚工做事不变通,无法与别人合作,但这种理由,缺少有力的支掌证据,龚工在这个项目中,到目前为止,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矛盾。
公开理由没有,那就私下里做研究所的工作吧。不知道冶金院,许了研究所什么愿,研究所还真的接照冶金院的想法,拿下了龚工,换上了冷心州。毕竟对龚工,只是感到有所亏歉的补偿,那怎能和现实的利益相提并论。
冷心州更忙了,一方面要把自己的专业做好,为出国工作做丆准备;另一方面,还要极力拓展英文专业词汇——不仅仅是自己专业上的词汇,还必须涉及到这个项目,其它专业的词汇。
好在董时固的加入,为冷心州分担了不少工作。董时固即用心又主动,上手又特别快。一个用心介绍和交待,另一个聪明好学且用功。冷心州与董时固关系,更紧密了,连带冷心州对小舒,更觉得亲切。冷心州暗自思忖,以前总与董时固打打闹闹,瞧不起他对领导那种谄媚的神态。怎么就没有看到,董时固身上,还有那么多优点呢?自己和小舒,同一办公室斗嘴不断,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小舒还有这么多可爱之处呢?以后自己要自省啊,绝不能疑邻盗斧!
很快,冷心州的置装费就发下来了,八百元人民币,那堪比冷心州四个月,工资加奖金的总收入!冷心州在温晓的陪伴下,用这笔钱,做了一套西装,买了一大一小两个时髦皮箱,又买了一双钨黑发亮的三接头皮鞋,填了衬衣配了领带。都穿在身上,站在镜子面前,冷心州从里到外又是一副新郎官的打扮。
温晓拉着冷心州,从姐夫那里,借了一台理光新型号的135相机,一下子买了十卷乐凯彩色胶卷,每卷36张。
当天,冷心州和温晓抱着女儿,一家三口去公园,用了一个胶卷。冷心州还想给女儿继续照,温晓拦住,要把胶卷留给冷心州出国时用。
冷心州等待着出国期间,想到最多的人,还是李一鸣,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李一鸣的消息了。
最后一次,李一鸣来信说,他停用了在城市街上租用的信箱,说有新地址,就打电话告诉他,结果李一鸣一直没有来电话。按照冷心州这个团的行程,将在美西那个州呆三天,停留的城市,好像与李一鸣那个学校,离得不远,冷心州很想见一见李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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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西部一个小城镇,刚刚完成博士学位答辩的李一鸣,正在收拾房间。来美国五六年了,李一鸣第一次感到这么放松,终于完成了学业。
李一鸣博士专业,与国内本科专业,相较甚远,属于新型材料学科。这几年所受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李一鸣从来没有跟家里说过,更没有跟同学们说过。除了家里人,李一鸣只联系两三个同学:一个是冷心州;另一个或两个,就是胡话华和占金昔。
这两口子算一个也行,两个也行,因为和占金昔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和胡话华也主要是为还她钱。
当然,钱没还成,胡话华不收。说等李一鸣,将来获得诺贝尔奖后,连本带利一起还。李一鸣告诉胡话华,他学的这个专业,没有诺贝尔奖。胡话华又说,等他回国,当了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或者美国科学院院士后再还。两人就这样开了一会玩笑,通报了一些情况。
李一鸣给纪红也打过电话,但纪红白天黑夜,都和彼得在一起,所以也没有说什么话。从许三那借的钱也还了,知道许三已经从国营企业辞职,和几个朋友成立了一家公司。
许三半年前,还去了趟美国,李一鸣为他做翻译兼司机,两人还跑了美西不少地方。
当然,李一鸣联系最多的,还是冷心州。从冷心州那里,了解国内同学们的一切情况,甚至冷心州信中,还向李一鸣介绍国内老百姓,对改革开放以来,积攒的对分配不公、对官倒的怨气。
或许是接触到的信息,相对多一点,及时一些,李一鸣感到,中国改革开放,只要路子正确,继续走下去,可能许多问题在行进中就解决了。
李一鸣更多的,还是关心家里人,想得最多的女人,还是连怀枝。有时李一鸣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女朋友,或者干脆结婚,才能断了脑海中连怀枝的影子。
出了国门至今,李一鸣还没有回过国,所有的假期,都在打工挣钱。如果没有导师帮助,导师为李一为申请到奖学金,导师给他提供助教的工作,李一鸣拿到博士学位,根本不能这么快。
这些年,李一鸣除了在学校帮教授做实验,帮教授指导本科学生外,还在校外打着零工,做着兼职,经常校外打着两份工。那种艰辛和思乡的痛苦,李一鸣咬着牙,含着泪,不向任何人诉说。这一切都将结束了吗?
“杰森,祝贺你!”鲍维尔站在门口,喊着李一鸣的英文名字,对他表示祝贺。鲍维尔,是李一鸣同系的同学,也是这套房子的二房东。他和女朋友,住在这套别墅的整个二楼。
“嘿,鲍维尔,谢谢你,你今天显得格外精神!”李一鸣回应道。
鲍维尔说道:“哦,是吗?谢谢!杰森,你能帮我个忙吗?如果翠西回来,我希望她在家等着我,晚上我要和她,一起去个浪漫的餐厅吃晚饭!”。
翠西是鲍维尔的女朋友。
“当然可以,如果我能见到翠西的话。不过,你最好还在房间里,给翠西留下便条,我或许会出去的。”
鲍维尔道:“我已经留下便条了,你知道,翠西有时很粗心的!”说完,鲍维尔一耸肩,冲李一鸣做了个无奈的鬼脸。
李一鸣用手,做了个0K的样子,说道:“没问题!”
鲍维尔离开了,李一鸣也不想再收拾东西,他坐下来,想静静地歇一会,理一理思绪。来到美国后,李一鸣很少有机会静静地坐一会,闭目调吸。这样的零碎时间,历来都被李一鸣用在了学习上面,今天李一鸣想好好享受一下。
李一鸣现在租的房间太小,仅十来个平方,由于离学校近,这里的房租奇高,如果不是为了冲刺博士论文答辩,李一鸣才舍不得花这份冤枉钱,住在这里呢。离这地方约十公里的镇上,同样的价钱,可以租一套带衣帽间的单室公寓了,那里的房间光卧室,几乎有现在住的房间两个大,只不过李一鸣嫌骑车去学校,路上花的时间太多。
李一鸣买过一辆几手的旧车,那是为了打工方便而买的,车三天两头出毛病。多数情况,都是李一鸣自己修理。
李一鸣这份修车技术,最早,要得益于研究生被学校开除后,在镇农机水利站时,设备维修打的底。后来在特区,又在工厂车间,修了几个月的设备,把自己动手能力,又提高了一大步。
来到美国后,李一鸣作的最久的工作,就是汽车维修工。后来又做过超市收银员,多种餐馆的服务生,甚至还做过厨师。连李一鸣自己都觉得好笑,在家从来不做饭的自己,跑来美国来,倒干起厨师的工作了!
但凡骑自行车能解决的路程,李一鸣从不开车去,那样可以省下一些汽油钱。
“一鸣惊人,干嘛呢?直勾勾地坐着哪发呆。”声音没落地,同是一楼房间租客孙小万,站在了李一鸣面前。
李一鸣道:“今天回来这么早,下午没事?”
孙小万只比李一鸣小两个月,本科毕业后,发誓要来美国。努力了几年,半年多前,终于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现在是学生身份的他,总共也没有选两门课,每次作业,不是“C”,就是“D”。李一鸣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叹口气说道:“必须先打工,把国内的欠债还掉啊!”
见李一鸣问他,孙小万嚷道:“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屋呆着发愣!”
李一鸣又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啦?看把你弄的,像打鸡血一样!”
孙小万说道:“哎呀我的小哥唉,中国六四运动,不是出了状况吗?在美国的留学生,只要申请,都给绿卡,难到你没有听说?”
李一鸣淡淡地说道:“我以为什么事呢,绿卡有则好,没有也无所谓。”
孙小万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们千辛万苦,来美国是为什么……哦,你现在马上拿到博士学位了,工作签没有问题,哎,饱汉不知饿汉饥!不跟你扯了,我回来拿护照,马上还要出去呢!”
李一鸣又静心沉思,自己该回家看看了!前段时间,导师要去中国,参加国际学术会议,说好带李一鸣去,然后李一鸣在国内,单独停留一段时间,看看家人,续签证。但中国发生了反官倒运动,尤其北京更严重,现在事态已经平息,但那个国际会议,也无限期推迟了。
“完了、完了,一鸣惊人圆寂了,需要抬尸的不,先说好给多少钱,强调一下,是美刀哦!”孙小万嚷嚷声又响在耳边。
李一鸣睁开眼,从床上蹦了下来,扭住孙小万就要捶,孙小万忙告饶。
李一鸣放开手,骂道:“刚刚一个好心情,被你这兔崽子给破坏了!”
孙小万说道:“既然已经诈尸了,就别回床上,帮我去餐馆顶个班。”
李一鸣问:“哪个餐馆,顶什么班?”
孙小万道:“就是你原来打工的,那家苏格兰餐馆,你给我介绍去的,下午班,你现在就该收拾走了,我工作服在箱子里,你问一下就知道是哪个。”
李一鸣在那家餐厅,工作了大半年,为了冲刺博士论文和答辩,才辞的职,当时老板还想加薪,留住李一鸣。
李一鸣道:“我为你顶班,老板能同意吗?”
孙小万道:“你是成手大工码,他乐不得呢。别忘了,他可是犹太人,会算账、精得很!我不想他找人代替我。”说完不等李一鸣答应,就向外跑。
李一鸣喊他道:“我还要在家,等翠西告诉她……”没等李一鸣说完,哪里还有孙小万的影子。
当李一鸣时隔几个月,又回到了这家苏格兰风味餐馆,见到的还是热情的老面孔。老板西蒙,夸张地张开双臂,手使足劲向两边伸开,最后和李一鸣来了一个拥抱。李一鸣向西蒙说明了来意,告诉老板,孙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办。
老板西蒙说道:“我就知道,孙经常打乱我的计划安排,我当初,完全看他是你朋友的面子,才同意他来这里工作,也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给他那么高的薪水,他只能做助手,水平比你可差太多了!”
听到西蒙的牢骚,李一鸣笑而不答话,心里却明白。看来外国人,真不知道中国人,有互相打听工资的习惯。孙小万的工资,比自己当时差了一大截,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老板。
李一鸣迅速换好服装,进了厨房,熟练地做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是老板容忍了孙小万的缺勤,李一鸣不想给孙小万,带来不好的口舌。
这家餐馆与中餐馆一样,在当地算比较高级一点的餐馆。菜的品种,虽然不如中餐馆那样丰富,但环境上,比中餐馆要略胜一筹。
今天,从下午到晚上的客人,不算很多,李一鸣并不感觉到累。老板西蒙在不远处,还开了一家奢饰品店,看到今天餐馆客人不多,早就跑到奢饰品店那头去了。
李一鸣闲下来,从窗口向餐厅里望去,看到外面还有三桌客人。再看时,只见靠吧台的那桌客人,其中有一个漂亮的身影。
餐厅里的灯光幽暗,李一鸣让眼睛再适应一下,仔细盯着瞧,那不是翠西是谁?一下午,都困扰李一鸣的事情,让李一鸣顾不得其它,走了出来,径直奔向这一桌客人。
这桌一共坐三人,对着李一鸣是翠西,她的旁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妇女对面光线更暗,但能看出是一位男士。
离桌边约两米距离,李一鸣笑吟吟与翠西打招呼道:“哈罗,翠西,你好!”
桌上的人,都看向李一鸣。李一鸣对面的翠西,双眼直呆呆看了李一鸣一小会,很快就哈哈笑了起来,那声音清脆带有磁性。李一鸣再向前走了一步,又仔仔细细看了片刻。糟糕,不是翠西,只不过与翠西长得很像、同样漂亮的姑娘!很明显,这位姑娘,比翠西要瘦一些,好像也年轻一些。
李一鸣不好意思起来,不自觉地想用手挠头,一侧脸,李一鸣正好看向那位男士,让李一鸣更加目瞪口呆。李一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盯着那位男士,身体僵在了那里。
在李一鸣身体僵住时,对面的姑娘,站起身来,把李一鸣的目光,又吸引回来了。姑娘笑着对李一鸣说道:“你是和我说话吗?”
李一鸣看着那张很像翠西,但比翠西更漂亮的面容,突然感觉,她和连怀枝还有几分相象。李一鸣不敢多想,马上说道: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把你错认为一个朋友,真的十分抱歉,打扰你们啦!”
说完,李一鸣不由自主,又看向那位男士。李一鸣看到他,这时低下头,躲避开李一鸣的目光。李一鸣第一感觉,他不想和自己相认,也略有疑惑,怕自己又认错了人,赶紧也移开目光,转身往回走。这时身后又转来那清脆、磁性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杰森吧?”
李一鸣再次惊讶地站住,回过身来看着这位金发姑娘,愣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是莎莉,是翠西的妹妹。”那个姑娘自我介绍道。
李一鸣笑了,难怪她长得这么像翠西。李一鸣多少恢复了点正常神态,不好意思地说道:“原来你翠西的妹妹,你姐妹长得真像,只是你更漂亮一些。今天鲍维尔离开家时,希望我能见到翠西,转告她在家等鲍维尔回家,一起去吃晚。我被朋友要求来替班,以为这里正好碰上了翠西。”
莎莉更是笑了起来,惊呀地说道:“太神奇了,我还想问你,怎么认识的翠西呢,原来你与鲍维尔和翠西,住在一起。”
李一鸣也感到奇怪,莎莉认识自己,不是通过鲍维尔和翠西,那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李一鸣还没说话,莎莉又说道:
“上次我去翠西和鲍维尔的家,就知道他们楼下,住了一个中国人和一个韩国人,没想到那中国人是你。”
韩国金先生,已经搬走快半年了,现在是孙小万住在哪,看来这对姐妹,来往并不频繁。也难怪,美国的年轻人长大以后,特别是有了恋人之后,别说兄弟姐妹之间,就是与父母来往都很少。
李一鸣疑惑地问道:“我们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面,莎莉?”李一鸣为显得亲切,直接叫了姑娘的名字,因为姑娘也叫了李一鸣的名字,并没有称他为李先生。
莎莉莞尔一笑,说道:“我是你的学生,不知道杰森,给过多少同学实验课成绩F?”
这回李一鸣知道,眼前这个莎莉是谁了。她是不久前,从学校另一个校区别的专业,转过来的本科学生,把一次实验报告,写的驴唇不对马嘴。导师聘请李一鸣做助教,刚刚带他们做过这个实验,当李一鸣看到莎莉的作业后,马上认为她逃课了,直接在作业上,建议导师给她“F”成绩。
随后李一鸣听说,莎莉做的那个实验,是她转到这个专业后,上的第一次课。以前,根本没参加李一鸣带的实验。导师最后,是不是给莎莉“F”成绩,李一鸣并没有过问,因为李一鸣心思,都在博士论文答辩上了。
李一鸣并没有和莎莉,正式见过面。但莎莉应该是在学校里,看到过李一鸣,尤其是兴致勃勃,转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第一次作业,就被小助教泼了一瓢冷水。
李一鸣改了多年的老毛病又犯了,满脸胀的通红,不好意思说道:“哦,你就是那个新转过来的戴维斯小姐,见到你真高兴。我在这家餐馆里兼职,欢迎你们来这里就餐。”
当李一鸣知道,莎莉是自己导师的学生后,心想就不能随便开玩笑,夸她漂亮云云,因为自己也算是半个老师了,必须显像出一本正经来,所以对莎莉的称呼,也正式了,他知道翠西姓戴维斯。
莎莉说道:“我婶婶从L城过来,我今晚带她到这里吃饭。”
随后,莎莉向李一鸣介绍她婶婶——那个只是饶有兴趣,看着别人,始终带着微笑,而自己不发一言的中年白人妇女。而后,又向她婶婶,介绍了李一鸣,是她学校的老师“杰森.李博士”,现在在这家餐馆兼职。
不知道莎莉,是有意把李一鸣说成博士,还是她真地知道,李一鸣博士论文,答辩非常成功。
莎莉没有介绍,坐在她婶婶对面的男子。
李一鸣与莎莉的婶婶,互相打招呼寒暄。李一鸣几次用眼光,瞥向那男子,那人始终低着头,躲避李一鸣的眼神。
李一鸣礼貌地与她们道别,又回到厨房,继续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心思,一直在这个男人身上。难道自己认错了人?不会啊,这才几年的光景,明明就是他!是他听不懂英文,没有认出自己?
说这人,没有听懂自己与莎莉的对话,还有可能。他躲避自己的神情,表现分明是认出了自己。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想和自己相认,这又是为什么?他怎么到美国来的?他和莎莉、和莎莉婶婶,是什么关系?那个中年妇女,到底是莎莉的婶婶,还是舅妈呀,讨厌的英文是分不出来的。
李一鸣再次向外看时,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回到租的房子中,李一鸣心情,还难以平静,魂不守舍的样子,引起了孙小万的好奇。
“我说哥们,就让你代我上了个班,怎么像撞见鬼似的?等薪水发下来,我把今天的工资给你。现在不行,我这个月钱紧!”孙小万站在门口对李一鸣说道。
李一鸣没有理孙小万的话,而是右手食指向上,问他道:“鲍维尔和翠西一起出去吃饭了吗,现在在不在楼上?”
孙小万道:“二人一起出去吃饭,早就回来了,可能现在已经甜甜蜜蜜,办完事睡下了吧!怎么,想国内什么人啦?介绍介绍她,长得漂亮不?”
李一鸣道:“我今天在餐馆,见到了翠西的妺妹,我误认是翠西,姐俩长得真像……”
“比翠西漂亮,更比翠西苗条,我在你们学校,见过她跟老鲍说话。”孙小万说道。
李一鸣道:“不在你自己学校呆着,老往咱们学校闲逛,你哪还有时间学习!你们学校的美女,不如咱校美女漂亮咋的?”
孙小万道:“哪有活干我去哪,我哪有时间闲逛!”
李一鸣今天不想跟孙小万闲扯,便说道:“我今天太累啦,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哪天再聊吧!”说完,自己还真的打了个哈欠。
躺在床上,李一鸣还是没能睡着。餐馆里见到的这个男人,从上大学的第一天,二人就打过交道,结下了矛盾,甚至差不多影响了四年。只在临毕业时,二人才正常打招呼说话。李一鸣真想起床,去外面给冷心州打个电话,房间里的电话,只能打美国国内,打不了国际长途。
李一鸣的脑海中,浮现出长沉工业大学,那教室,那寝室,那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慢慢地,他睡着了。梦中连怀枝的形象,变得模糊了,慢慢地莎莉的身影,代替了连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