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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線西水道上,緩緩地、緩緩地,準備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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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已經遲暮西山,靠近陸地的海面上,不若國文課本裡頭讀到的波光粼粼,空寶特瓶以及保麗龍碎片,在水面上載浮載沉。人類走向滅亡的歲月中,海水與河水是否能夠恢復昔日的美景,地球是否會回到過去的那個我們不曾參與過的美好呢?
夕陽灑在我們的身上,船身撞擊著垃圾碎片向外海挺進,船上搭載了所有人,在人類社會還風光時,或許也有海釣船從此處出海,載著遊客們,不過眾人卻是身上一片青、一片紫,心情也忐忑著。
收復塭仔漁港後,我們還花了一點時間清理了漁港的慘況,說是清理,就是把不認識的人類餘骨掃入北側水道。
據當地人的說法,那裏是慶安水道,而往出海口的水道,則是線西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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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部分活屍的屍體,仍為人型,能夠依稀分辨為何許人,有些漁民談妥會協助通知家屬前來收屍,雖然變成了怪物,但或許家人還是想要把屍體領回。
當時的我們不知道有Z-Lambda這種病毒株的存在,關於活屍瘴氣的知識,也是好幾個月以後才知曉,那時活屍屍體是否已經具有傳染力了呢?多年以後的我回想,讓親屬將屍體領回以後,或許會進一步導致平靜的鄉間疫情擴散。
只是,在我們離開台灣之後,很難再得知台灣的情形了,反正我們的無心已經讓產生不應該發生的動亂,至少塭仔漁港事件,某程度上就是我們造成的,這些事情,我們誰也沒開口過。
畢竟當日我們所見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場動亂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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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的彼時,黃秉憲迅速組織了一隊防衛隊,前去塭仔漁港入口處,防衛養雞場可能湧入的活屍,不過,那些從海上倖存的人類,少部分人還願意協助清理漁港,但有更多人是虛應故事。他們離開漁港後便沒有再回頭,我們也是聽到李仔轉述才知道,他們都從我們口中得知了養雞場的陷落,擔心再度受困,連原本打算帶回家果腹的漁獲也不要,逃命回老家去。
朝蒂嫂子與郭文忠討論了一會,提醒我記得先打電話我父母,趁著太陽還沒下山,先請我父母在晚間十點前先抵達麗水漁港,天黑了不會有漁民出海作業,守衛的台中港區黑道數量少,對於夜裡突如其來靠港的船隻,應該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他們上船。
他們其實從下午就安排好了,朝蒂嫂子人面廣,做事也圓滑,她先是請郭文忠與麗水漁港的漁民朋友搭上線,事先了解麗水漁港的作息。
麗水漁港現在已經變成港區黑道食物來源的重要根據地,漁民也樂於條件交換,用漁獲交換保護。黑道甚至協助佔領了麗水漁港鄰近地區「水裡港」的民宅,好讓漁民能夠就近照料親屬。
水裡港原本地居民去了哪裡,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這種時刻已經鮮少人願意為了別人的權益發聲,加上漁港周圍的民宅,年輕人大多進城工作,也不見得能夠及時返家,原居民若不是被黑道強行趕走,或者就是死在他們手中,也沒人敢過問。
麗水漁港的工作時間,約莫僅到黃昏,晚間就不再出海了,畢竟黑道也沒人願意二十四小時守衛,晚間只留必要人力看管漁船,怕有漁民想移動船隻前往其他漁港躲避黑道的威脅定居。
不過這個時候,有人拿著刀槍保護,這種事情對於很多台灣人來說,能夠安逸,也沒有什麼損失,畢竟台灣長期以來治安尚佳,在活屍動亂時刻足以與活屍對抗的冷熱兵器,台灣居民頂多就家裡存有球棒或者菜刀,沒法長期抵禦,若有人武裝充足,恃強而居,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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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麗水漁港黑道防衛的重點在於防止漁船叛逃,閒雜人等只要不上船,甭費心守衛,若能摸黑進場,那他們就有機會趁隙上船。
父母親只要駕車,從海線臨烏溪往海邊的方向走,過了龍井河濱公園就停車往河濱步道步行,夜裡不會有路燈,且有鑑於黑道具體控制該地,鄰近不大會有活屍,有也只有零星,應當足以對付。
我們會是夜裡唯一一艘10噸級的漁船,等到黑道發現時,我們早已揚長而去,再說,也沒人蠢到坐漁船硬闖台中港區登上通往中國的大型船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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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漁民可以說是最熱門的職業,有武器的人都保護得很,很少聽到有人願意投共的。」郭文忠這麼說。郭文興在一旁看了他兄長,苦笑了一會,在郭文忠眼裡,他那無法登船出海的小弟,確實永遠都不是漁民吧。
以塭仔漁港到麗水漁港的距離,約莫四十公里,以漁船五節的平均速度來看,兩個小時內可以輕鬆抵達,反倒是父母在往麗水漁港的路上,必須格外小心,所以郭文忠抓了四個小時的空檔,應該足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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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時間我們已經駛離出海口,而才不過過了一個多小時吧。
漁船的速度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快,但也暈得多,除了郭家那四個長輩一副沒所謂的樣子,談笑自如,但我們餘下的年輕人幾乎都吐得亂七八糟。
一開始始於趙捷森的乾嘔,然後隨即,他的第一泡嘔吐物就吐在自己的身上,從嗅見嘔吐物的臭味開始,就像是瘟疫般,嘔吐的慾望開始在我們之間擴散。
但我們都見到趙捷森的慘況,所以在他吐過了之後,大伙全都站在船首甲板邊,往海上拼命狂吐,那情景跟活屍吃壞肚子下痢有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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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樣子,真像活屍。」郭文興說。前幾個小時我們還在嫌活屍噁心亂嘔沒文化,但說穿了我們也沒優越到哪裡去。
雖然郭文興因為身體的殘缺,始終沒有出海,但畢竟來自討海家族,似乎也能適應船身隨著海浪起伏的顛簸,他又開始跟自己的兄長鬥嘴,說即便他是個瘸子,似乎也能夠當個好船員。
朝蒂嫂子則開始替我們按摩,她說按壓位於大拇指和食指中間的虎口穴道,能夠減輕暈車暈船症狀造成的不適,因為趙捷森吐得最凶,所以她按趙捷森按得最久,但趙捷森卻說絲毫沒有改善。
朝蒂嫂子開始按壓李宓時,李宓倒是覺得有明顯改善,李宓便提議別讓朝蒂嫂子整艘船跑來跑去,讓我們互相按壓就好了。
到最後,變成我們幾乎兩兩一組,互相按壓虎口,試圖舒緩彼此的不適。
朝蒂嫂子望著趙捷桂,抱著嬰孩的李宓與趙子燕也是十分不舒服,雖然兩個人都有明顯改善,但只要有人又開始乾嘔,她們不由自主地也開始想吐,抱著孩子的雙手便變得手忙腳亂,有幾度我都差點以為她們會將孩子拋入海裡。朝蒂嫂子說:「孩子讓我來抱吧,沒關係。」
趙捷桂這時候也是哇哇大哭,奶嘴他含不住,畢竟他嘴裡也是一堆穢物,朝蒂嫂子一邊搖著趙捷桂,一邊以娃娃音向他說話,「不哭、不哭,好勇敢、好勇敢哦!」
李宓告訴朝蒂嫂子,說不用特意用娃娃音跟他的兒子說話,要把孩子當大人養、才會學會不依靠人,雖然這些話出於鮮少看管孩子的母親嘴裡,有點諷刺,但畢竟是她的孩子,對於教育或許也有自己的想法
李宓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子燕也是一陣白眼。朝蒂嫂子則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說她想生小孩、但生不出來,自己也沒有什麼教育孩子的經驗,只有二、三十年前幫忙顧過郭家的孩子們,這些她都不懂。
這些故事,李宓自然不曉得,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或許她長期以來也是習慣性的指使他人如何照料自己孩子,那是丈夫趙弘毅賦予她的權力,即便趙弘毅已經死亡,她這種習慣一時還改不過來。
朝蒂嫂子爽朗地笑了笑,說沒關係,都過了好幾十年,我們所有人的年紀都可以當她孩子,雖然跟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她希望我們去中國以後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李宓沉默了一會,「我會的,我會把我的孩子顧好的。」她轉過身去,望著趙子燕,竟然開始道歉,「對不起,關於照顧趙捷桂的責任,我逃避了這麼久,現在趙弘毅走了,以後孩子都讓我來抱、我來顧吧,這是我的責任……那我就不欠你們什麼了。」
趙子燕聽完以後,臉別到了一旁,似乎還在賭氣。
「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太晚了。」趙子燕先是小聲地說,然後漸漸音量放大了起來,她說:「如果妳能夠早點願意承擔媽媽的責任,我們家庭不是會更加和樂嗎?」
「妳所說的『我們』家庭,有包含過我嗎?」李宓嘆了口氣說道,「妳自始至終都沒把我當成家人,我也知道這個孩子,也暗地裡被妳說成是我為了牽絆趙弘毅的工具,所以,我就更反感照顧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是趙捷桂,她是不是『這個』孩子,他是妳的孩子。」
「妳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李宓冷冷地說,她在等著趙子燕回應著。
「我……我真的不知道……媽她才離開我們沒幾年,妳又這麼年輕,才大我們沒幾歲……我真的很擔心,妳是不是只貪圖爸的錢……就連哥他那麼沒心機的人,也這樣擔心著。」趙子燕緩緩地說:「每次妳陪爸去中國跟那些中國客戶談生意,我都很擔心他會不會死在中國……被妳……。」
「被我害死在中國嗎?」李宓說,她哼了一聲,「妳有被害妄想嗎?我陪趙弘毅去中國是去幫他打理所有事情,他一個人去中國,只會花天酒地被曚,那些交際應酬都有我的份,我也都有替他過濾那些處心積慮的,專找那些認真辦事的……趙弘毅死了,我都還抽空撥電話去中國,去確認中國那邊的事情,連接應的人都談妥,我是只談我跟趙捷桂的事情嗎?不是,我還特地問他們,趙弘毅跟趙睿翰死了,他們還願不願意收容我們,他們說,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願意,畢竟我跟趙弘毅在中國不是光出一張嘴沒辦事,那些關係我也都參了一腳。我知道妳恨我,以為我想要在趙弘毅心中取代妳媽媽的地位,但我沒有,我愛他,我不敢說如同愛他一樣的愛妳們,但我關心妳們,也不想害你們因為我的出現而減少了什麼應得的。
這些事情也沒人可以替我說話了,知道事情的人都死了,趙弘毅、趙睿翰可能也知道一點,反正……去中國就妳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的了,只是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去中國了……如果去中國妳也還是用一樣的態度對我,那我不如帶著趙捷桂留在台灣,看誰還願意收留我們這對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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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朝蒂嫂子在一旁偷聽她們談話,她忍不住答了腔,但一旁的郭文忠揮手攔阻了她,別管人家家務事。
人家能夠去中國,也能夠有人收留,能夠安全就好,妳不要在那裏多管閒事,郭文忠用著耳語的音量這麼對朝蒂嫂子說。
接著郭文忠問了一旁的郭文興,去中國有沒有什麼具體計畫,我是這時候才明白雖然郭文忠嘴裡指責我們、指責他弟弟投共、投共,但他知道李宓這麼一行前去中國能夠有地方安頓,倒也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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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跟妳去中國吧。」趙子燕緩緩地說。
「來中國,來看我說的到底是真的是假的嗎?」李宓問她。
「不……不只是這樣……去中國,因為我們是一家人。」趙子燕說,說完後,便開始痛哭失聲。
李宓見趙子燕這麼說,也開始流淚,她見趙子燕整個人哭得一蹋糊塗,抱了抱與自己年歲相差無幾的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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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宓望著倚著船欄的趙捷森,示意他過來一起抱抱。
但趙捷森說,嘔,他是真的嘔,不是「喔」,他說:「我真的很不舒服……先不要了……。」他顯得十分憋扭說完後,便又往船外吐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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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想問一下,你們那裏也可以收留我弟弟嗎,我怕我那個弟媳婦不牢靠。」郭文忠這麼問。
「郭文忠!」郭文興與朝蒂嫂子不約而同地罵了郭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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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抱了一會後,趙子燕似乎覺得不習慣似的,主動分開,向李宓說,「我並不是說我完全原諒妳,也不代表我完全接納妳。」
「沒關係,我也是。」李宓說,說完後,擦了擦自個兒臉上的淚水,她說,「不過,這總是個開始,我們去中國再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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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口豆腐心,我想這都是台灣人的共同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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