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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痘軍人一開始還不大能接受這般結局,臉臭的要命,但他礙於軍令,只好彎下身子將黃秉憲腳上的綠色繩子鬆綁。
幸好黃秉憲是個識時務之人,如果今天被人綁著的是奉俊,我想他大概從頭到尾都會瘋狂地咒罵這群軍人,就連鬆綁時,都還會趁機會猛踹青春痘軍人,再爆發另外一場動亂。
但是黃秉憲卻不是如此,他與奉俊有些相似的特質,比方說他們都能夠在這種世界裡生存,超群的戰鬥能力以及無畏的精神,可是卻用了截然不同的方式應對。他們兩人都各自有一些缺陷,好比奉俊的情緒狂暴,還有黃秉憲那不知為何的黯然,自從他目睹了黑色房車的男主人遭到殺害,女主人崩壞地樣子。
「謝謝。」他對我說著,我清楚這時候得表現我們如同陌生人般,那時候只幸好苡月還拉著女孩,否則她大概會衝上前來,演場父女重逢記,說不定還會哭個一蹋糊塗。
如果這般,我們的謊言就破局了,雖然這時候也不是非常重要,但沒人知道這幫軍人會不會反悔。
「不客氣,我做我該做的。」我這麼告訴黃秉憲,隨即不知道該接些什麼。陌生人初次見面應該還會說些什麼?尤其是這種情境下相見的?我已經忘記在活屍出現以前的那些乍識,這幾天以來總是糊糊塗塗地認識新朋友、新伙伴,然後失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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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做黃秉憲,草頭黃、秉持的秉、憲法的憲。真的謝謝你,你怎麼稱呼?」他伸出了他的手,試圖跟我握手。我想起他說過,他絕對不會叫我的名字,除了他真的能夠認同我。
「我叫做龐文雙。龐統的龐、文武雙全的文雙。」我顯得有點害臊。
「龐……龐文雙是不是?好。我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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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那是一種被認同的感覺……而我在活屍出現後,就不再有那種感覺過。
現在計程車只能用擠破頭來形容,為了讓那群軍人真的以為我們跟黃秉憲初識,只得讓有為繼續開車,但他的鼻血仍不斷流出,胸前幾乎都染成紅色,有時候不小心咬了幾口血,還會稍稍嗆著,顯得怵目驚心。我讓苡月抱著女孩坐在前座,我則和黃秉憲、黃清文和糖糖擠在後面,在剛離開醫院,是由黃秉憲開車,他塊頭大,那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只覺得後座過度擁擠,令人不舒服。
「你們就一直往前開,然後開了幾百公尺,會看到一個三角形的安全島,再深入就會看到一個軍人眷村。你們把車開上安全島的草坪,我會先跟那邊紮住的同袍先說,就在那邊等我們。」紅鼻子這麼告訴我,指引著下一個交會點。
「那些撤進來的難民住那嗎?」我好奇地問了他。
「沒有,他們住在草坪附近的眷村……還有路上。」
「中興新村附近有眷村?」這時候黃秉憲也忍不住提了疑問,看來他對於中興新村附近的狀況頗為熟悉,但語氣顯地不敢肯定。
「呃……沒有。中興新村只是個簡稱,比較好記,讓民眾大概有個概念。我們事實上不在那裡。」後來,他不願意回答任何問題。這一路上,他已經給過太多暗示了,遠超過職權賦予他能公開的資訊。
該不會他們也沒讓民眾真正地知道他們在哪裡吧?對外宣稱是中興新村,可是事實上,沒人知道他們真實的紮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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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們越過那座橋,沿路所見才令人震懾,當然不用說每幾個路口就會有一車握著武器,四處查探的哨兵,除此之外,沿路一片死寂,還可以見到些被堆到角落的屍體,不曉得那是活屍還是活人的屍體。
但幸好,屍體隨著我們越來越往內挺進就減少許多了,中間曾有一片道路是幾乎死寂,沿途經過的房宅、僅剩不多的汽車也都遭到了破壞,一直到路面變小,才終於有少數活人出現。
他們靠在被人砸破車窗的汽車旁,目光呆滯地看著我們,看起來都像經過了一場浩劫,每一個人都垂頭喪氣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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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紅鼻子的陳述,這裡不斷冒出活屍的攻擊,也曾有活人互相攻擊的戰亂,難怪這些倖存的人會以此種姿態生活著。
他們應當就是以車為屋的「難民」了,至於那些沒車的,就躲進去那些遭到破壞的房舍中,只是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不住在那裡,應該往軍營更深處挺進,因為那裡更安全,或許就是住在紅鼻子所說的眷村裡頭。
不過,是否也意味著軍人殘暴的檢疫也就更嚴苛呢?
或許,這就是這裡雖然離軍營(縱使可能沒人知道它確切位置)較遠,但仍有少數民眾願意選擇此地暫居的原因。因為這裡離橋樑較近,隨時有機會逃走,同樣的,也不會處處受到軍人的檢疫威脅。
檢疫,或許的確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著想,但有更大的一部分是,讓持有武器的軍人能夠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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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才開始注意那些在交會路口的檢查哨,軍車附近不遠處,就能看見一團、一團,被人用一些深色布料或是塑膠袋之類蓋住的物體。我想…那應該是屍體吧?
被集中在檢查哨附近,那麼應該是……活人的屍體,未能通過檢疫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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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了看仍倚在副駕駛座車門旁的那把步槍,從許先生他那所奪來的步槍。這把步槍……這些步槍……雖然是抵禦活屍最佳的武器之一,但同樣也成為了新世界,活屍新世界權力重組的重大螺絲。
「哇靠。你怎麼被弄成這樣?」兩台軍用車並排地停在三角狀的安全島上,這裡應當離難民所暫時避難的眷村甚近,部屬於檢查哨的軍人數量甚多。就我所見就有三,四個拿著檢驗儀器的軍人,十來個持槍軍人在附近遊蕩著。
跟我們說話的是某一個拿著檢驗儀器的男子,他戴著一副鏡片已經被刮花的眼鏡,說話語氣顯得誇張,看起來頗為友善。
有為沒說話,我想在這團體裡頭,我現在地位應該貨真價實屬於第二了,甚至能夠超越黃秉憲,至少在那些軍人面前,我才是實際上的領導。
「他被我打傷。」我坦白地回答眼鏡哥,他顯得有點吃驚,原本我以為他靠近我們,是想在對我們做些檢驗,但他並沒有,反倒和我們聊起來。
「你們是哪來的?台中嗎?」他接著問,看來他並非對有為的傷勢真正感到興趣。那只是他話題的開頭,毫無意義。
「我們竹山來的。」我回答他。他也只不過是默念了我的回答,沒有再追問下去,反而是告訴我們他有收到謝連長的指示,要在這裡招待我們,等會醫官就會來替我們進行簡單的包紮。
然後,就像忽然對我們沒有興趣一樣,逕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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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才發現所有人初見面的規律,他們會先問你是打哪來的,然後會再問你那頭的狀況,可是如果你回答的並非他預期的答案,或許就不會再追問下去。他只是想知道故鄉,朋友的狀況,還有,他渴望從你那得到一些屬於「家」的感覺。
我們在那裡等了好一會兒,但卻沒有人敢下車,擔心把車窗關起來說話或者討論事情反倒引起那些軍人起疑。
兩台軍卡所在的岔路口上,幾乎沒見到其他穿著一般服飾的民眾。我想民眾大概都儘可能地離這些軍人遠遠地,雖然住在軍營附近可能會有些安全感,但另一部分也擔心自己因為體溫過高,或許只是簡單勞動,又或是在這幾天受涼,就會害得自己沒通過檢驗器的審查,因此被射殺。
終於,另外一台軍車來了,我們原本以為會是救護車之類的車輛,但卻是一台一般軍用房車,只見到紅鼻子載著一個不起眼的男子,身上幾乎沒有特殊標識,若不是紅鼻子之前允諾會協助我們進行簡單醫療,否則還真不知道那傢伙就是軍醫。
軍醫顯得不太愉快,如果他真的是的話。
他的頭髮稍長,年歲或許將近四十,散發出來的氣質不像是軍人,雖然穿著迷彩服,但上衣的扣子卻只扣上一半,還露出裡頭的馬球衫,有些突兀。
紅鼻子趕緊跑過去替他開門,還不忘在行進間對其他人問好,什麼排長好、學長好之類的,活像是什麼暗號一般。
「抱歉。來晚了。」他跑了過來,請我們下車。紅鼻子看來果然是這軍人體系中最低階的人,盡是在做這些跑腿工作,但諷刺的是,他反而是對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最好、也最親切的軍人。
「這是我們最好的醫生之一,他姓王,叫他王醫師就好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聲地補充,「等下對他要客氣一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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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鼻子跑了過去,帶他所說的那個「王醫師」過來,但王醫生面有難色,朝我們這裡揮了揮手臂。紅鼻子打開軍用房車的後座,好似拿了些東西,又急急忙忙地先遞給王醫師不曉得什麼東西,又跑了過來,看起來挺累人的。
「欸……王醫生要你們過去。」他一邊喘氣地說,看起來不斷來回奔走的確有點累,「還有……還有……這些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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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我們兩只口罩和兩雙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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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把這些戴上,然後……受傷的人下車,其他……其他人留在車上。」
有為看起來有點為難,因為他受傷的部位正是被我打歪的鼻樑啊。如果戴起口罩,那又該怎麼治療?這群人之中就我跟紅鼻子最有接觸,我只好再請他轉達給王醫師此事,自己則帶上手套和口罩,準備下車。
所以,紅鼻子就又要這麼般地跑腿,但這次王醫師顯地非常不高興,好像還與紅鼻子爭執什麼,他朝一旁放哨其中一個軍人說了些話,接著換那個軍人回到卡車裡頭拿出一罐不曉得是什麼的液體,還遞給了紅鼻子。
紅鼻子握著那瓶液體,左右為難地看著我們。我已經下車,正準備走過去想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但紅鼻子卻要我站在車旁別動。
他走了過來,先是告訴我等那些軍人靠近後才能再往前走,才能走到王醫師前方接受治療。
我一開始還沒能意識到什麼,但想了一想才發現王醫師畢竟是醫生,對於檢驗儀器的不可靠,他最為清楚,所以在他眼中,我們都依然是活屍病毒的潛在感染者,想當然他會想要遏止所有的接觸。口罩、手套只是肢體上基礎防範,還得防止我們做出激烈的行動,比方說不受控制的朝他走去,甚至是袒露傷口之類的,所有行動都將受到其他軍人的監控,並視情況朝我們自然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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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先為我接下來所做的事情向你道歉,這可能會……有點……不……應該會非常痛。」紅鼻子靠近車窗,這麼告訴有為,但仍保持一些距離,有為完全無法理解。
他用那瓶液體潑了有為毫無防範地臉部,有為痛地大叫,拼命地摀著自己的臉龐。
「那……那是酒精……還是雙氧水?」我問他,並從有為的痛楚這般推論著。
「嗯……現在請你戴上口罩,走出來。」紅鼻子這麼告訴有為,接著望向我,滿臉歉疚地,「換你了,一樣,要跟你說對不起。」
我捲起衣袖。
我努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即使痛覺不斷從傷口瘋狂地竄出。
但我知道,要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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