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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趙老闆,雖然是老闆,但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銅臭。
我坦承他在答應跟我們同行以後,跑去搬了他那一箱人民幣跟黃金,說這些要帶上路來打通關,讓我們覺得有些荒謬,但他倒是吆喝一家老小幫我們換上一些新衣服,洗個澡,還把他們的糧食分我們吃,我們不勝感激。
我們本來想跟孫立勤借個電話,好撥電話回去給父母親秉告狀況,趙老闆在附近聽聞,趕緊跑過來阻止,說用他的手機來打,我不解,一開始還婉拒他,他卻一直要我拿來用。
苡月告訴我,他是想掌握資訊權,如果我都慣用孫立勤的手機跟父母通話,那麼他只能接受到第二手,甚至是從我這裡再經過第二人轉述的第三手訊息。
用他的手機,等於保證他會在當下聽見我們的對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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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跟母親告訴我,他們會儘可能地在幾天內趕到台中港,他們也會儘可能說服白冷地區的年輕人一起離開。
跟你們一塊住的老人家呢?我這麼問她。
我想像父親露出無奈的神情,他們不願意,不過倒是有其他鄰居願意跟他們去台中港,如果通訊中斷,那麼我們就約在台中港,不過這一兩天若要抵達,有些緊繃,需要幾天。
幾天?有這麼久?我關心起他們白冷地區的狀況,他們也只是說很好,很好?為什麼還需要幾天,他們就不願意繼續談下去了。
「老弟啊,你問這些沒什麼意思,你爸媽不會說的。」掛上電話後,趙老闆這樣跟我搭腔,「他們不會要你擔心的,就像是你也不想讓他們擔心一樣,做父母的心情,我是很懂的。」
我沒說話。
趙老闆吩咐兒女去準備,自己則留下大廳跟我們閒聊,全部的人忙進忙出,就他一個人閒著。
「等下開兩台車,一台在前面前導,我跟我家人坐後面那台七人座,你們可以兩個人上來,就你跟那個大哥吧。」我想他指的是黃秉憲,他那傢伙看起來兇神惡煞,一看就是戰力超群,你可還真是慧眼識英雄。
「我想台中港的事情的應該還沒這麼多人知道,不過台中市區亂成一片,畢竟台中本來就有不少黑道擁槍自重,軍警都不敢去跟黑道搶台中港,看來只有我們這種人會自投羅網啦。」趙老闆看我沒說話,繼續發表長篇大論,「我剛才有打電話給李議員,現在政府在高雄,不過高雄好像也快要開始亂了,整個台灣只剩下高雄還有政府,其他根本就是撤守。李議員啊,說現在只有我們工商業區停電,住宅區則是分區限電,不過一沒電人民就開始恐慌了起來,我看快要守不住了,反正不干我們的事情,我帶這些錢過去,還怕沒辦法通關嗎?」
「趙老闆你中國那邊的朋友怎麼說?有消息嗎?」
「有的有,有的沒有,沒有的大概是手機沒電了,中國那邊陸續都在接外國難民,不過細節他們中國人都不太清楚,但他們很清楚,有錢還是好辦事,還有辦法連絡的都用黃金買通軍方,混進軍營裡了,反正軍隊還在運作,應該沒事。也有聽說他們把港口當成一定要守住的目標,不曉得為什麼,中國官方還挺佛的。」
「我一直覺得不可置信,這種國難當前,怎麼可能還有國家願意收難民。」我說出心裡面的話。
「你永遠不曉得共產黨在想什麼,遲早有一天我們的政府的高官也會去跟中國投誠的,我們早點過去佔點位子也好。」趙老闆話一說完,他們一家子提著大包小包走了出來。
除了大兒子Johnson跟大女兒Joanna 外,他們各托著行李箱,活像是要出國旅行。
「你們幹什麼啦,是要去度假嗎?帶必要的東西就好了。」趙老闆忍不住兇了嫩妻還有小兒子。他大兒子則是一身輕便,背上只背一個後背包,手插在口袋裡,露出一副,我早就說過了的表情;女兒則是胸前背著小嬰孩,那是一個大概一歲的小孩,好像正睡著的樣子,背上則背了一個媽媽包,裡面也是些小朋友尿布還是什麼的東西吧。
「我真搞不懂,Jamie跟Jason成天混在一起,明明輩分是母子,兩個人就喜歡搞這種服裝表演的遊戲,逃命都來不及了,還想要帶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趙老闆咕噥著。
孫立勤跟孫立筑也收拾好行來走了過來,他們兩人很乾脆,就各一個後背包,裡面只塞食物,他們說。
他們倆姊弟手上都是拿甩棍,細看甩棍不全然是烏黑色的,還沾染了一些血漬,我想,這兩把甩棍大概也有一點故事。另外,他們兩人褲子都別了匕首套,他們也把匕首放在身上防身,一般台灣人可沒有這種東西。
孫立勤看見了我的視線,跟我解釋,這個是多年前他們全家去原住民渡假村購買的,他老爸一輩子當警衛,都是配甩棍跟手電筒,沒有真的佩戴過武器,忍不住買了匕首套回家當裝飾,也沒想過會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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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彰化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忍不住問。
「我們住鹿港,我甚至還沒來過老爸工廠,他就在這裡幹警衛,一幹幹了好幾十年……」孫立勤起了個頭,結果趙老闆又搶著接話,「他老頭跟我是國小同學,都是鹿港人,我看他老頭沒啥搞頭,混得很辛苦,就叫他來這裡幫我管警衛,我本來也是住鹿港,結果那裏亂成一團,我說工廠應該早沒人了,就叫他老頭冒險帶他們兩個小的出來,事情就這樣啦。」
「對。我們家住市區公寓,趙叔叔住在偏外圍的透天,他們運氣好,沒遇到多少活屍,不過我們就沒辦法這麼幸運了,我爸載我媽,結果閃活屍閃到摔車,過去就來不及了。」孫立勤話說得惆悵,但卻感受不到特別的感傷,他是在外遊子,鮮少返家,跟父母親關係也不深,所以才會連自己老爸從事多年的公司到底在做什麼也說不清楚。
「當時我就說應該要守在家裡,你看,你們都沒主見,才會害爸媽他們……。」一直沒說話的孫立筑倒是生氣了,看起來他們倆姊弟並沒有真正的討論過這些事情,她還很怨恨。
「妳不能怪我,當時我就叫爸他自己決定,他說要來的啊,我又能怎麼樣?這個家我本來就很少回來了,他問我,我當然說隨便他啊,妳以為我希望他死哦?對啦,我是希望他死,但我不要他拖著媽一起下水。」孫立勤對她姊姊吼著,她姊也越來越大聲。
「對,你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回家,只有過年才回來,你知道媽有多難過嗎?她從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我想讀大學,她也都說要把錢留給弟弟讀大學,對,大學生很了不起,我就活該只能讀到高職,剩下的要半工半讀。」
趙老闆在一旁打圓場,把他們倆姊弟架開,「家醜不可外揚,你們不要把這些事情掛在嘴上,人死不能復生,我知道你爸媽都過世了,但他們絕對不想看到你們這樣。你們也很奇怪,不是都不講話,一講話就要這樣大吵,夠了。」
他轉頭過去,跟他大兒子說話,「Johnson,你等下去開我那台小車,你載立筑,立勤跟我們同一台車,我要好好跟他談談。」
「爸,你別介入他們家裡事情」Johnson這麼勸他,不過趙老闆絲毫不當一回事。
「我跟你們孫叔叔也是老交情了,他們倆姊弟我來照顧也是應該的,你等下好好看著立筑他們。」
隨後,他們開始討論行進路徑,這點Johnson倒是很清楚,他看似熟門熟路的,清楚未來幾天要到台中港的行程,他也掌握跟我父母約定這幾天得在台中港區相會,所以不能過早、也不能過晚。
結果他計畫的路徑跟黃秉憲一樣,先西進繞到海邊,再從海線上去。
Johnson腦袋看似比他小弟Jason清楚地多,他話不多,只要必要時才說話,他老爸對他也是比他弟還要信任得多,但又似乎較寵溺Jason。Jason一聽到我們打算帶孫立勤走,也是說要問問老爸的意見,看起來Jason很明顯依附在老爸的羽翼下,大哥卻是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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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趙家一家老小到齊,所有人盤點手上的武器,倒是讓我們吃驚。
趙老闆一家人除了Johnson跟Joanna 外,當然,小baby不算,趙老闆、他太太跟Jason都是拿手槍防身,不過 Jason仍然是球棒不離手。
狼牙棒,他那傢伙認真的呀?我問問一旁的孫立勤,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小老闆無聊拿鐵絲捆球棒的,沒用過,也不敢用,純粹裝飾品。
不過拿槍?他們哪來的槍?
孫立勤壓低聲音,「老闆家本來在美國就有房子,其實小兒子Jaguar就是在美國生的。」又一個J開頭的英文名字?我差點笑了出來,他接著說,「老闆就是這樣,嚴格控制他們家所有事情,他們在美國會打獵,用槍本來就是習以為常,那幾把槍老闆走私進來的,防身用,沒想到現在派得上用場。」
趙老闆說是小車,結果竟然也是一台BENZ的吉普車,而我跟黃秉憲併入的那台七人座,毫不意外也是BE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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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導車是由相對可信的Johnson駕駛,我本來以為我們這台車,趙老闆會讓黃秉憲或者孫立勤駕駛,結果趙老闆倒是自己開車,要黃秉憲坐副駕駛座。上車前,他還拿把手槍,問黃秉憲會不會,黃秉憲搖頭,說我們車上本來還有步槍,但沒人會用,就乾脆不帶,把那兩把步槍留給已經學會使用步槍的黃清文跟劉苡月。
「我還是拿刀用得比較順手。」黃秉憲這麼說。
趙老闆問他,「你都用這個砍怪物?」
黃秉憲肯定。
接著趙老闆語帶輕蔑的開了一個玩笑,「也砍過人?」
「砍過。這幾天砍了不少,好幾年前也砍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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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闆將頭轉過去,看了黃秉憲,黃秉憲也只是給他一個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微笑。
孫立勤在一旁問我是什麼意思,我也只是小聲地說,對,他砍過人啦,不要問這麼多。
結果坐在中排左側的Jamie繼續問,「你被關過嗎?我還以為你只是看起來像流氓。」
黃秉憲現在坦承多了,「沒有。我以為我不是流氓,不過我的朋友到現在仍然把我當流氓看,我看,我最適合的還是當流氓,所以我們去台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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