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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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前往台南出任務回到嘉義的營區後,準備再出任務載送兵力往中部推進,沒想到兵營裡面卻忽然出現活屍。猜想大概有軍人在載送傷患或是出勤途中感染病毒,回程病發成了活屍。雖然很快地平息了疫情,但是卻有一種詭異的迷霧在營區中蔓延著。
他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活屍也會藉由飛沫或是接觸傳染,費盡心力追查到感染元兇,是一名被打成蜂窩的孫姓醫護兵,緊急向上回報狀況,上級也只詢問與發病士兵狀況接觸與否,由於他們本來就與該士兵的營隊所屬不同單位,所以暫時並沒有感染的風險。
上級在討論過後,所下達的命令是,對孫姓醫護兵所屬營隊的同袍格殺勿論,兩幫人馬在軍營中交火,一派是疑似感染的營隊,另外一派則是健康無虞的營隊。
少部分的人,像是他們,不願意射殺疑似感染的同袍,但更不願意對同營隊的人開火,於是開著軍卡冒著被懷疑是感染者的風險衝出營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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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帶你們離開這裡,也都有武器可以暫時保護你們。」長官對著我們說。還能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疑慮,大概他也不是很確定這樣的決定對不對。
「我們還有朋友在外面,我不能走。」我想了一下,我那一群在外奮鬥的朋友,原本以為天高皇帝遠,活屍威脅暫時舒緩,因為南部的疫情,在外的處境忽然顯得險惡。另一方面也擔心這麼一走是不是就沒有辦法再和我的父母取得聯繫。
「我願意跟你們走。」原本說著人生絕望的卡車司機男,如今為了可以受到保護竟選擇拋下朋友。
「你要先脫光衣服讓我們檢查有沒有咬痕。」其中一個軍人這麼命令著,我猜就是早先那個不願救援我們的軍人。
「不用了,他跟我們一起來的。如果他被咬了,我們不會還在一起。」我替卡車司機帽男開脫。
「那可不,你還是得把衣服脫光讓我們檢查。」卡車司機男立刻褪去上衣,消失在窗邊。軍官往我這望,「你呢?」
「不,之所以會把你們攔下來,是想知道我們還有沒有希望,我還有沒有機會跟被困在東部的家人見面。」
「你要聽實話嗎?」那長官這麼問了我。我遲疑了一下,現在這樣的生活,最令人感到無法接受的是與外界資訊隔離,我不過是想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著明天的太陽罷了。網路上可以找到的資訊也越來越少,政府的廣播也總是在談一些無謂的事情,更不曉得可以繼續與父母保持聯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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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覺得沒有什麼希望,我只能告訴你,群體越小越好,否則在那些怪物的眼中,你們就只是一大群肥肉而已。」
長官接著說:「抱歉,我們也不能繼續再待下去了,但聽我良心的建議,離開你們的朋友,否則你永遠脫不了身。」
「不能等他們回來把我們一起接走嗎?」我這麼追問他。
「你知道如果我們把車開來這裡,然後發現你們是一大群人,而不是只有你們兩個,我們會怎麼做嗎?」
「把我們全部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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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長官乾笑了幾聲,當然不是,他說。「我們會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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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離開後,我不斷思索長官的話,這麼多年過去,我甚至記不得他的長相。大概是從他的口中得知了絕望的訊息,寧願相信沒有聽見那些,拼命地想要揮去對他的記憶,假裝並沒有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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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司機男臨走前,我問他要不要寫張紙條給他的朋友。他拒絕。
「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們。」他告訴我,同時也邀請我,真的不一起走嗎。
我想我至少要跟他們說南部疫情爆發的事情,再說,這麼一逃也不知道要逃去哪裡。
你可以留下紙條跟他們說啊,卡車司機男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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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行人將往南投山區前進,但也沒一個準,沒人知道可以逃去哪裡。他們最後祝我好運,「就像電影一樣,對付活屍要打擊他的頭部。」我以為這是他們留下的後一句話,但那名長官隨後補了句。
「這病毒跟感冒一樣,所以如果你的朋友跟活屍接觸過,一定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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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送他們離開,卡車司機男坐在後座,還可以看見他朝我比「來吧」的手勢,但我絲毫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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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媽。去空軍基地還順利嗎?」
「嗯……他們願意提供我們一些食物,不過都是一些乾糧。」母親的聲音讓我感到有點擔心。
「好消息是車子和手機的電力又充飽了;壞消息是,他們沒辦法提供我們太多汽油。」
「那你們怎麼辦?聽說南部也發生疫情了……我剛剛從幾個軍人那邊知道的。」母親說她也知道,稍早父親去空軍基地時,曾耳聞這樣的消息。
「空軍基地那邊可不可以讓你們進去躲避呢?」忍不住問了母親,假使有軍人願意提供援助,或許基地那端也有這番好心人。
母親表示沒有辦法,他們曾問過可否讓他們進去躲藏,對方仍舊拒絕,絲毫沒有什麼討論空間。
「大概沒救了。」她這麼說。
我想起母親堅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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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是郵差,雖然看似是公務人員,收入應當穩定,但早年可並非如此。父母親曾經一起在市場擺攤賣水果,雖然辛苦,但母親總覺得這差事她一個人就做得來,而且讓父親繼續再跟著她在市場擺攤,無疑是浪費了父親的聰明才智,所以要求父親參加國家考試。
「我又不太會念書。」父親那時是這麼說的,但母親當時與父親在中學認識,因為沒妥善避孕,意外地懷孕生下我。為了照顧我,父母親都放棄了高中的學業,開始過著四處打工賺取奶粉錢的生活。
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彼此仇視,都認為對方的孩子毀了自己孩子的前途。「你去叫小孩的爺爺想辦法。」、「你去叫孩子的外公想辦法。」這是母親所轉述的說詞。
我像是雙方家庭的不幸一樣,變成爺爺、外公口中拖累父母的絆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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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其實還滿會唸書的,他只是不夠努力。」母親逼著父親天天唸書,兩、三年後,父親果然考上了郵差,雖然薪水並非頂尖,但養家活口不成問題,也比在市場工作穩定地多。
於是,父親和母親一早都外出工作,父親送信,母親擺攤賣水果,那時,「回家後就可以看到爸媽」是我每天上學的期待。
一直到我國小畢業準備進入中學就讀,父親在郵局的職位獲得升遷,薪水也拔升不少,母親那時才總算離開市場的水果攤工作,全職從事家庭主婦一職。
在我的心中,母親就像是萬事通一樣,早年背著我在市場叫賣、父親唸書期間無怨無悔的支持,當然還有她那在市場歷練的交際手腕。
她記得我每一個朋友的名字,對我曾經描述過的同學事蹟如數家珍,也在家中恰如其分的扮演對外的談判者。
小時候曾經被校園惡霸威脅的我,向她哭訴,她一邊握著拳頭、一邊又抱我入懷中。隔天她忽然出現在學校找老師理論,並要求對方家長得到校向我道歉。
「你的孩子威脅我的孩子,現在是怎麼樣?你是瞧不起我們明興市場自救會的孩子嗎。」事後母親告訴我自救會的名字很好用,因為那代表我們背後有很多人,別人就不會再膽敢欺負我們。
還記得有次有客人因為發酒瘋,而朝她隔壁攤位的老婆婆鬼吼鬼叫,母親看狀,立刻拾起攤位裡面的蘋果丟那個客人。
「我才不管那些蘋果有多貴,欺負老人就不對。」她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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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中,那個心中總有正義,認為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的那個母親保護著我們全家人。她是我們家中的家庭戰士,無論多麼辛苦都不喊累,無論有多麼受委曲都不喊苦。
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能清楚記得父親以及母親的容貌,因為過去與他們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一直到現在才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能多陪他們一點,而是成天與朋友廝混。
母親從水果攤退休之後,正值我的中學求學階段,也是全天下青少年都會遇到的叛逆期。我並沒有好好珍惜和把握那些與母親共度的日子,雖然孩提時代的總那麼期盼著,但在一進入中學階段後隨即將那些期待給拋個精光。一回家,把書包放下就跟母親說我要出去,留下母親與滿桌的飯菜。
「你有時候要回家吃飯啦~」父親會趁著送信的空檔打電話告訴我。好啦、好啦,我打發他,但事實上我還是很少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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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
回家時總會看到母親坐在客廳等我,吃飯沒,她問我。吃過了,回答後我就進房間準備洗澡休息。一天又一天,重複著這樣的生活。
父親有時候會看著我,試圖想要跟我說些什麼,大概可以猜想到他想說什麼,但他不善表達,母親也不願意向我坦露她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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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麼默默度過中學後的那幾年,一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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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爆發後,每天的電話卻成為了我每天生活的最大支柱,好像這幾年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一般,讓我寧願放棄與那些軍人逃難甚至受保護的機會。
跟你們走,不一定能繼續每天與我父母通電話,既然你都說沒什麼存活的希望,至少要留在每天可以與他們保持聯絡的地方,所以我拒絕你們。
「你為什麼不跟他們走,傻孩子。」母親在電話那頭這麼說,她們大概會繼續待在那個地方,至死方休。國家將亡,物資的流通也不再順暢,空軍基地的食材應該也剩下不多,父親這麼說。
我不知道那時候該怎麼回答我的父母,或許是放棄了吧,我這麼說。
「那有放棄了這回事。」父親在電話那頭補了這句,「你絕對不能放棄。」
「你還年輕,不像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你願意繼續往前看,縱使沒有力氣了,用爬的也要努力前進。」
「爸,現在說這都太晚了,他們已經走了。」我擔心的是父母的後續求生問題,他們同時也只擔心我的求生問題。他接著說,「不,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們會拼命的活著,所以你也要給我拼了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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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講了一個下午的電話。噢,手機快沒電了,母親這麼說,父親則說他待會要再去空軍基地請他們協助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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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A他們還怎麼沒有回來?
通常太陽下山前他們就會回來了,以老A謹慎的個性,應該是不會發生油料短缺而被困在路邊的狀況。說到油,他的油大概也快用完了吧?
我爬上屋頂,因為天色已暗,幾乎看不太到遠方的景物,一片寂靜,不太尋常,擔心他們是不是碰到活屍,更擔心自己是不是被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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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該跟那些軍人一起走,我開始後悔。
他們是紮地在嘉義的駐軍,如果駐地出現活屍,我們該怎麼辦?嘉義就在林內的南方,距離很近,即使活屍往北邊移動,大概一到兩天就侵略此地,更別說是還有北邊往南進犯的活屍。我們的處境可以說是夾心餅乾一樣,南北都是脆弱的薄餅。
即使天色已暗,仍然爬上屋頂想要用望遠鏡看看他們到底回來沒有。站在屋頂上遠眺著四周圍的黑暗,忍不住擔心未來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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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台灣南邊的一個小鎮裡,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老A的汽車,而他們現在甚至不知去向。父母在台灣東邊的另一個鄉鎮裡,唯一的交通工具也只剩下遮風躲雨的功能。我們都只剩下雙腿,沒有其他可以輔助的交通工具。
我們不可能見面了,除非我們的政府能夠控制活屍的活動。看來是無計可施,原本撤退到台灣南部的政府以及國民軍隊也沒料到南部也會爆發災情。我們政府不再發送任何新聞畫面,上次收聽到的廣播也未明確提及北部的戰況,竟然也只談到國家準備反擊、這種虛無飄渺的言論;而我們的國軍呢,竟然起了內鬨互相開火,只因為擔心自己受到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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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待在屋頂上等了他們一個晚上,他們始終沒有回來。天快亮時,我累的趴在屋頂上,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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