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半年，正值炎暑與颱風季節的赤鱲角下著滂沱大雨，密集的雨點模糊了E21車窗的景色，蕭智堯坐在上層，托著腮往外頭的一片朦朧看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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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日職聯並沒有暑假這個概念，但各大小職業球會依然會給在學年齡的小孩們一個短期的暑假，畢竟童年只有一次，而且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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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知道時間有點緊絀，有不少隊友因為本來就沒什麼事情可做，所以即使是假期也會自發回去訓練基地練習，特別是那些在高圓宮盃中無法爭取出場機會的球員們，隨著季後賽快將完結，他們能上陣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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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落咁大雨可唔可以唔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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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剛上青馬大橋，蕭智堯便收到了李向名在他們那三人群組中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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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今晚我推晒其他人啦，我過兩日就走啦喎，」余仁海答道。「今晚唔食分分鐘無機會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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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咁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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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向名這有氣無力的語音回覆，本還有點睡意的蕭智堯不禁笑了出聲，這小子肯定是寧願窩在家中繼續追動畫或者打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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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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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蒙特位於燕豪芬東邊，人口只有十萬左右，比東涌還少，居民生活節奏緩慢，不過當然，司徒俊緯也沒有去想這些的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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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甲是孕育過很多著名球星的聯賽，在阿積士、燕豪芬或是飛燕諾這些球隊裡一戰成名，然後受大球會青睞走上頂級球星之列，是荷蘭眾多青年軍心目中的理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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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年歲增長，大家都知道足球的世界廣闊無垠，數十個數百個位置在動輒數以十萬計的足球人口下顯得微不足道，身邊開始失去動力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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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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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閘呼喊著這名黃皮膚隊友的名字並快速地將皮球朝他傳去，司徒俊緯迎球的同時再做了一次Shoulder Check，對手一名黑人中場雖然剛被自己的假跑騙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並全速往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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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球半轉身，腦海中飛快地閃過用假動作將對手過掉的念頭，但對手強大的壓逼感卻讓他很快地改變想法，轉而推往另一邊將皮球轉移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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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邊的領隊看在眼內，撲克臉下難掩失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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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上啲壓上啲！」那個黑人中場回身向自己的隊友招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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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司徒俊緯心中也感受到，在那些隊友們的眼中，自己就像一頭可口的獵物，大家彷彿都會爭先恐後地向自己撲來，認為可以輕鬆在自己身上拿到搶斷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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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英國讀小學時領教的節奏不同，人種差距在青春期已不斷地拉大，不論是隊友還是敵人，動作跟速率都快得讓自己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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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三個月都仲未適應到……」旁邊的助教也看出來了，這名香港人的體質劣勢在防中這個位置上被放大不少，在場上時總是表現得有點不自然。「無論高波定地波都好，佢喺呢個位都做唔到屏障效果，呢一點有啲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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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隊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沒有答話，當初之所以把他納進麾下，一是他的閱讀比賽能力和冷靜，很有中場指揮官的特色，二是那認真沉穩的性格很合他心意，所以司徒俊緯試腳時的表現雖然算不上特別突出，但他也同意先簽下來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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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三個月過去，他仍無法適應新環境下的高速節奏和身體碰撞強度，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其傳球及盤球等表現還算不錯，才不致於在隊內毫無貢獻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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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佢以前喺英國大，返去香港先短短一兩年，照計應該唔需要咁長時間去適應……」助教摸著後腦，一臉不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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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以前喺英國只係踢學生波，同呢啲細細個已經進入青訓體系嘅完全唔同，況且十二三歲呢段時間個成長空期係可以好大……再畀多少少時間佢啦，」領隊輕聲嘆了口氣。「如果都係無改善嘅話……都只可以叫佢認清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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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然，他相信這名香港青年軍的隊長，絕對能憑著自己的意志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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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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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家都還是初中生，說是重要的一頓飯，但最後大家能負擔的也只是附近酒樓的廉價任食火鍋，蕭智堯站在那門前想了一想，在讀大學以後已經再沒來過這種地方了，想來竟已隔了十多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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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哋職業球員嚟㗎喎，食到咁肥得咩？」李向名一邊說一邊把肥牛夾進沙嗲湯底的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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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少啲囉……」余仁海雙眼發光地圈著手中的點餐紙，明顯口不對心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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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得就唔好諗啦，我哋仲咁細個，新陳代謝夠快，一餐半餐無事嘅。」蕭智堯看了他倆一眼，輕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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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你睇下你，講嘢老積到，」余仁海瞪了他一眼。「點啊，你個咩高丸盃……應該踢得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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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係叫員工盃咩？」李向名放下筷子，抬頭看著兩人問道。「開頭我仲以為係日本嘅咩職工盟搞嘅盃賽，仲心諗點解細路仔又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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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叫高圓宮盃，喂大佬皇室賜名㗎，尊重下。」蕭智堯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都……叫踢得OK啦，季後賽差唔多踢完，贏嘅話咪入淘汰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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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架仔難唔難搞其實？」余仁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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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點講呢，佢哋真係無乜英雄主義，全部都係一條心咁去，其實踢落係有好多隊都唔勁，但就算你炒佢哋四五粒都好，你都係會有種唔輕鬆嘅感覺。」蕭智堯答道。「咁你呢，近排喺韓國踢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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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三人不時都會通過視像聊天，但或許是因為日子稍久，三人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圈子，所以近來頻率也漸漸疏了一點，彼此之間也多了一些能分享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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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泡菜仔……都係一啲啲，勁嘅真係好撚勁，但屎嘅真係好屎。」余仁海聳了聳肩。「我有見過啲K2上遊嘅青年軍，有啲係真係孫興慜咁，都未計之前仲見過有啲K1嘅，係真係Feel到有差距嘅，不過我覺得時間問題啫，畀我練多一年半載佢哋就知邊個係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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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名接過侍應遞上的配料，一臉事不關己地將它們倒進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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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講司徒喺荷蘭嗰邊都……唔太順利，」蕭智堯夾過其中一塊肥牛，在滾湯之中來回揮動。半年前司徒俊緯飛到荷蘭試腳，最終加入荷乙球會靴蒙特青年軍的事情一度成為香港足壇的大新聞，但最近有消息說他在當地仍然無法爭取到主力位置。「呢個世界係真係……比我哋想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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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咩啊？無信心踢上去？」余仁海忽然笑道。「你唔係話要同岡部彰交手踢贏佢報返上次關島一箭之仇㗎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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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係咁講，但上次我哋係香港對日本，實力已經爭人一截；今次係J2同J1，一樣係實力爭人一截。」蕭智堯笑著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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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屌其實嗰場我哋追到爭一球真係算係咁，如果阿名喺度我哋可能真係和撚咗啦！」余仁海突然有點激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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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記得啱啱識阿名嗰陣，佢已經話自己要打中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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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我記得第一次見呢條柒頭嗰陣，三十幾度著風褸加嗰條風褸褲，痴撚線見撚到佢都覺得熱。」余仁海每每說起這件事時都會狂笑不止，包括在原來的那條時間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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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你哋啦，好似啲三十幾歲老坑出嚟食飯話當年咁。」李向名一臉沒好氣地夾食物，完全沒跟兩人有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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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一直很小心說話，生怕將兩段時空的記憶搞亂，在以前他倆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有些回憶是只與他們兩人經歷過、只有在座的這三人才知道的，但現在卻變成只屬於他自己一人的孤獨回憶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寂寞讓他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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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兩個小時但根本沒有人催促離座的任食火鍋，最後三人吃了三個多小時，說只稍微吃一點的余仁海飽得幾乎要扶著肚子離開，還笑著說飛回韓國之前要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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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唔要，買幾罐啤啤佢？」意猶未盡的蕭智堯笑道，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講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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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哋未夠秤㗎喎大佬。」余仁海露出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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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苦㗎喎，咁難飲你飲埋我嗰份。」李向名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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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已經停下，街道一片濕漉，路人因天氣而比平常稀少許多，三人突然陷入了稍為安靜的氣氛當中，穿過只有車聲的街道往屋邨方向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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