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教練會刻意把自己營造成一個非常嚴肅的形象，某程度而言，這種使人又敬又畏的感覺，會讓年輕的球員更團結更有凝聚感，因為「他」就像是他們的「共同敵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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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智和心裡知道這個理論，但他當然並不打算要仿效，他這麼做純粹是希望這些小孩子們重視休息，因為在運動科學的理念中，休息是成長的重要一環，特別是他們正值發育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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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畢竟是個自帶惡趣味的教頭，他大概是想測試一下，在今晚過後還會有多少人堅持加操到這麼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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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電腦螢幕裡的球證吹響了哨子，中西智和除下耳機，輕輕地嘆了一聲。「好似比上年仲難搞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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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兩個都已經係中三生，不斷成長都係意料中事。」旁邊的鈴木卓聳了聳肩，移開椅子向他展示了自己正在撰寫的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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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U-15高圓宮盃是由鈴木卓負責，但因為這場比賽備受重視，所以中西也加入了賽前準備的工作當中，充當一下輔助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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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要對付佢哋嘅話，轉一轉陣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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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係咁諗，」鈴木卓點點頭，按了按滑鼠，螢幕上跳到下一頁，看起來是高崎石原北中慣用的陣型圖。「對手嘅戰術比較簡單，咁不如諗辦法控制咗個中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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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智和沉默了兩秒，聽到這裡他好像也大概明白對方的意思。「我無意見，你係話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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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覺得可唔可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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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中西嘟起嘴，椅子也隨著他的思考而旋轉了起來。「畀著我可能都會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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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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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比不上全國知名的前橋精英，但直屬的高崎石原北高也是縣內數一數二的高中，初中部的大多數同學都會選擇直升，然後再考取心儀的大學，東大、早稻田、慶應之類的錄取率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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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運動特長生來說這更是唯一的選擇，他們的學業成績本就不可能考進這間中學，所以初中畢業後直上高中，繼續為學校效力，再通過推薦去上各式各樣的大學，是大部分特長生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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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棒球部長又再來了一次，勸說兒玉春斗在升上高中後重返棒球部。他不是那天在長椅旁搭話的那個，而是有了名鍥而不捨的麻煩人物，不過兒玉的同班同學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因為他基本上每隔一兩天就會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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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話我鍾意踢波多啲囉，」兒玉坐在座位上托著腮，一臉沒好氣地說道。「喂阿藏，你幫我勸下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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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足球部王牌、坐在他身後的宮脇藏正捧著文學小說，聞言只是滾滾眼珠看了一眼，然後又把視線拉回到小說上，並沒有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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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咁啦，我同你打個賭。」棒球部長看了看兒玉旁邊的椅子，見沒人便拉開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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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咩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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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場決賽輸咗嘅話，高中就放棄足球返嚟棒球部；」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贏咗嘅話，我以後都唔嚟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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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兒玉沉默不語，身後的宮脇也向這顯然有備而來的平頭部長投以警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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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手只係一支J2球會嘅青年軍，你唔係驚下話？」棒球部長見狀，隨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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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咁樣講得，即係你應該都知唔少嘢啦，」兒玉春斗嗤笑了一聲，稍微放鬆了原來那緊繃的狀態。「總之我唔會用自己嘅選擇嚟做賭注，我鍾意邊樣多啲我就專心做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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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你心中有棒球，我會等你，」棒球部長站起身，嘆了口氣。「係咪仲係五十一比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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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玉苦笑了一聲，心想怎麼跟那天的對話一樣啊，自己當初隨便說出來的比喻居然還被他們牢牢地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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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家俾你咁煩法就嚟六十比四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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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個煩人的棒球部長挺直著身板，大搖大擺地離開課室，宮脇藏緩緩將手中那本芥川龍之介的《地獄變》合上並收到書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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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咩唔敢應承佢……？」他的語氣平緩中卻帶點難以言喻的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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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兒玉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聳聳肩。「呢個世界上邊有100%贏嘅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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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脇沉默了數秒，他知道眼前的這位拍檔其實心中是期待著這場比賽，因為對手可是那個跟岡部彰傳出不少傳聞的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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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覺得我哋贏面有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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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兒玉轉過身來深深吸了口氣，表情一臉認真。「七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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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樂觀？」宮脇木無表情地問道。「嗰個咩蕭智堯聽講係連國家青年隊都苦戰嘅對手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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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掉返轉嚟諗，如果佢真係咁勁，點會屈就喺一間J2嘅球會度？聽講佢有收到推薦去磐田山葉試腳，但最後都係返返嚟伊香保溫泉，」兒玉用手指輕敲著桌子，像是在思考什麼一般。「一係就係佢有咩特別嘅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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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個可能性比較大，」宮脇答道。「到處都有呢種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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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如果係咁嘅話，證明佢並唔係真係咁得人驚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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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但係……」宮脇忽然用有點凌厲的眼神看著他。「今年嘅伊香保溫泉以幾乎全勝嘅戰績踢到嚟呢度，之前嗰幾場比賽都無受到咩太大考驗－除非你想話原因係我哋嗰個可愛嘅小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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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兒玉也沒有說些什麼，雖然已經事隔好一陣子了，可不知為何，今村一彥的樣子他仍記得相當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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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初他沒走的話，此刻石原北中恐怕會擁有一個相當可觀的三叉戟陣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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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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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季節彷彿為伊香保寧靜的黑夜添上一層薄紗，半光不暗的球場上，幾名十數歲的小孩在孤獨的射燈下氣喘吁吁地慢跑著，沒有再讓他們罰兔子跳累積乳酸，也可算是中西智和所釋出的一種獨有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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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有時候是間歇全力跑，有時候是兔仔跳，有時候是慢跑混合掌上壓，千變萬化地折磨著他們的肉體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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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一彥依然像前兩天一樣，明明教練說是只有最後的才需要被加罰，卻眼神無比銳利地永遠跳在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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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跑完最後一個圈，彎腰按著膝頭在終點處喘著大氣，兩名教練走近說了幾句，明確地表示這種加操必須到今天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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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這兩晚有時候離開了基地又故意偷跑回來，像是在抓偷跑回去校舍冒險的體育老師一樣，看著球員們摸黑拿著皮球訓練了一陣子，然後射燈就突然打開，他倆閃亮登場，拍著手示意他們去做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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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之後就係決賽，聽日我會公佈比賽陣容同名單－但如果俾我知道聽晚六點之後仲有人偷偷加操嘅話我會將佢踢出名單之外，明唔明白？」鈴木卓罕見地用強硬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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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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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力同自律係好事，但有時候，欲速則不達，保持耐性同積極，機會自然會到嚟。」鈴木卓笑了笑。「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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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村，過一過嚟，我有嘢想同你傾下。」今村準備轉身離去之際，卻被中西智和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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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不發一言地步出鐵絲網門，蕭智堯不經意地回頭瞄了一眼，發現留到這最後一刻的也還有五個人：花川新一、今村一彥、舞木嘉正、岡田健也、吉岡南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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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發性加操也不代表什麼，不是說沒來的人就是沒鬥心不勤奮，球隊安排這麼多的訓練時間自有教練們的道理，只是在很多小孩心目中，特別是看過那麼多球星的訪問過後，他們都覺得這是一種鬥志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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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地只是代表，他們不服輸，想要贏得這珍貴的出場機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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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唔可以話畀我聽，呢一刻你嘅心入面諗緊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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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來的中西智和語氣比較平淡而溫婉，今村一彥很快便知道他單獨把自己留下來是什麼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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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仇。」他斬釘截鐵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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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其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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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村同學，好遺憾，我哋對你嘅評價係……未如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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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同學，有時評價，講嘅唔係而家同埋戰績，係講未來、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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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離開那間學校的教員室，得知自己被學校棄如敝履，教練那副全不把自己當是一回事的屈辱與不甘，今村直到現在也仍記得清清楚楚，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條走廊，以及在學校門前激勵自己的高橋教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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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今村一彥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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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中西智和點點頭並站了起來，臉上現出有點無奈的表情。「其實如果抱住呢種心情會幫到你更勤力更用心對待呢項運動嘅話，都未嘗唔係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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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而家淨係想盡我一切嘅努力擊敗石原北中，所以呢場……」今村微微低下頭，擺出一副請求的態度。「無論如何都希望教練可以派我正選上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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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在今屆高圓宮盃裡一直起用3-5-2陣式，大多都以今村一彥搭上秋元萬世的雙箭頭組合作戰，但也會因應對手而稍作調整，所以他對於這場至關重要的比賽能否出戰感到些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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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負責這場比賽的鈴木卓聽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你嘅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亦都無權控制同干涉你，但有一樣嘢你要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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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輕抬起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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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真係報仇成功，擊敗咗呢支你想贏已經成半年、一直推動住你嘅對手－咁之後呢？你嘅動力來源又會係邊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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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村一彥沉默了足有數十秒，雙眼空洞地盯著某處，全然不發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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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個答案，只有你自己可以去搵出嚟，而關於你嘅請求，呢一刻我唔會透露任何細節，同時我亦只會以球隊嘅利益作考慮。」鈴木卓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輕推著他往球場外走去。「總之，返去沖個熱水涼好好休息一下，諗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嘅係咩。報仇只係一個好短暫嘅目標－但足球係一個長達十幾二十年嘅漫長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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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係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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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今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昏暗的道路上，兩名教練相視一笑，打電話示意保安幫忙把射燈關掉後，也緩步離開腳下這混雜著泥草味道的訓練場，為明天的一切作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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