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長大以後,一定要環遊世界,去見識見識這天地的遼闊。」年幼的阿蘇姆因私自離開孤兒院而被藤條打得渾身瘀青,但還是站得挺直。喜靜不喜動的芮潔一臉哀怨,她雙掌紅通通的,顯然也吃了一頓教訓。
「我就不應該聽你的,跟著阿蘇姆總沒好下場呢。」芮潔嘟著嘴。記憶是那麼的遙遠,遠到如今被稱作聖女以及梅林的兩人,差點都要忘了這段往事。
她笑了笑,心中所想的為何無人知曉,只是最後說了句:「阿蘇姆,你是自由的,去吧,別留在這當人家的實驗品。」語畢她全力施展【否定術】,將梅林身上所有傷痛轉嫁給自己。
席琳主教大概想不到,往日聽話的聖女叛逆了一回,她明明只是說要活口,不需全力施救的,她知道聖女的能力,也知道她有分寸,但卻錯算了她沒說出口的心思。
聖女緩緩倒了下去,梅林掙扎著起身,撞上鐵欄杆,束手無策。
桑德輕輕扶住聖女,臉上有淚,隨著他怔怔出神而落下。他聽到了聖女大人氣猶若絲:「讓他走。」火焰爬上了鐵欄杆,燒化了鐵。
不僅如此,大火很快延燒,整個監牢濃煙四溢,有些囚犯正在呼天喊地。
梅林撲向桑德,卻被桑德揪著後領,甩到外面去。火舌捲來,梅林定睛一看,只見兩道身影模糊在蒸騰的熱浪之中。
「……好痛。」
「嗯。」
「真的好痛。」
「嗯。」桑德語帶哭腔。
「不要怪我。」
「我不怪妳。」
「沒能遵守約定,對不起。」
「沒關係。」
「抱歉,讓你的任務失敗了呢。」
「沒關係。」
「降臨到這個世界以來,現在是我最自由的一刻。」她鼓起最後的力氣,白光輕盈灑落在桑德的身上,消除了不斷襲來的灼熱感。
「謝謝你,給我溫熱的奶茶喝。桑德先生。」聖女在他的懷抱裡化作一團溫暖的火焰,慢慢、慢慢燒成灰燼,然後飄上天際。
「……辛苦妳了。」火光之中,桑德的淚水被蒸發。
……
溫柔的火焰閃動著,桑德向其中望去,依稀能看見聖女大人那張平凡又莊嚴的面孔,她微微一笑,世間紛擾都不再重要。
桑德的戒心已經放下,他此時將那異樣的熟悉感拋到九霄雲外,淚眼婆娑,久久無法自拔。為什麼他不攔住她呢?她是個堅強又有自己想法的女子,看似溫柔,性子卻比誰都剛強,為什麼不攔住她……?
懊悔與苦痛啃噬著他脆弱的內心。
奇可的幻術在此時大顯神威,桑德沉浸在悲傷的同時,火焰變得邪烈,繞上他的周身,當他意識到不對,已經無法火繩的束縛。
火焰幻化出奇可的面容,桑德怒不可遏,「聖女大人!」
混帳、混帳、混帳啊啊啊啊啊。桑德青筋暴起,半身已被火焰燒得焦黑,他扯斷火繩,一雙臂膀也斷在原地,被燒糊的一張臉猙獰無比,皮肉黏成一塊。
火焰化成奇可的身影,桑德的精神已耗弱大半,心神受損。
「放棄抵抗吧。」奇可說道,桑德勉強撐著眼皮,看著焦爛的雙肘,他還沒意會過來,此處是他的精神世界。
幻境之中,奇可的聲音飄渺悠遠:「你很累了,對吧?不想再上戰場,屠殺無辜的平民,不想再聽從上級的命令,囚禁靈術師,不想再看到親近的人,死在你的胸懷裡。」
「桑德先生,辛苦你了。」那道聲音漸漸變成熟悉的溫和聲線,似乎是聖女大人在呼喚著他。溫柔的呼喚中,桑德的眼皮幾度闔上,他強咬緊牙,知道這是奇可的伎倆,他絕不能睡下,絕不能!
桑德,敵人入侵你的家園,殺害你的部下,褻瀆你寶貴的回憶,你要這樣束手就擒嗎?任他們繼續傷害你深愛的家國,任他們為了利益而草菅人命?
絕不、絕不、絕不!桑德忽然笑了起來,白色的火焰纏繞上他的身軀,「聖女大人,請保佑我。」奇可向前撲去,卻來不及阻止桑德自焚。
糟了,他寧願重創自身精神也打算清醒過來。
白色的火焰裡,有名平凡的女子正以莊重的眼神注視著奇可。她抬了抬手,示意奇可不要再輕舉妄動。那柔和的火焰將桑德的精神化身吞沒,奇可眼前一花,【不知術】被破解了。
桑德終於清醒過來,怒嘯一聲,炎拳貫向奇可,那火勢猖狂又暴烈,妮琪尚處於乏力之中,而一旁的諾姆則是被趕來的部下揹著,向外逃跑,在場已無8級靈術師能與氣勢攀至巔峰的桑德一戰,奇可絕無抵抗之力。
遠處阿格尼斯欲向此衝來,他似乎大喊著妮琪的名字,然後被7號攔了下來;愛麗絲與娜塔莉亞、席爾皆全力催動靈術,然而遠水救不了近火。
奇可的瞳孔放到最大,他抱住妮琪,飛速向後退,腦中浮現的想法是:我要死了嗎?麥斯,我還沒找到你,就要死了嗎?
桑德頭疼欲裂,他知道奇可鼓動著全部的氣力在攻擊他的精神,他穩住呼吸,就快了,就快要將這些可惡的拉薩緹亞人斃於拳下。
「桑德先生!」傷重未癒的阿維隨著部隊清掃諾姆與阿格尼斯的手下們,卻瞧見一名雪走軍團的士兵身影快速接近桑德的背後。
那道身影如箭一般射入戰場中心,白光刺眼,消弭了【炙陽】,北境回歸乾冷。
桑德停下動作,後方追隨他突擊的士兵們渾身焦黑地倒下,他咬緊了牙,這個靈術……熟悉無比,只是這個人怎麼會使用?
「桑德,許久不見。」那名男子溫和地笑著。
……
拜倫帝國,大帝的身影佇立在宮殿內,他雖蒼老,身姿仍舊挺拔。一旁站著兩名同樣白髮蒼蒼、卻名震大陸的人。
亞瑟公爵,拜倫帝國空軍司令,大帝最得力的左右手,在二十多年前的第二次眾國戰爭中打敗東方的塔札佩帝國、西邊的阿克爾王國與西南方的拉薩緹亞王國,支配了各國的領空。如今他年屆六十,打算跟隨大帝的野心做最後一搏。
「歐拉先生,您還能撐多久?」大帝的語氣恭敬,他對著另一名老者問道,這人是拜倫帝國的經濟支柱,也是最強的靈術師。
歐拉嘆了一口氣,他的年紀比大帝還高,已經八十多歲了,恐怕沒幾年好活,更何況靈術師隨時面臨著失控的風險,他所承受的副作用自然是極為強烈。「陛下,我已老矣,三年是極限了。」
「恕我直言,陛下增兵的舉動,有些操之過急了。」這等大不敬之話,也只有被大帝奉為長輩的歐拉才能說出口。在諾姆與阿格尼斯的操作下,拜倫大帝同意調度更多的軍團配置前往邊境,更大規模的戰爭即將展開。
「陛下,阿克爾王國絕非弱國,即便上回敗於帝國,也不可小覷。何況東方還有塔札佩帝國虎視眈眈。」亞瑟公爵也說道,諾姆伯爵在前線的操作雖是大功,畢竟有些操之過急了。
「歐拉先生,公爵,我意已決。聽說諾姆回來了,等他的傷勢痊癒,找個時間替他授勳,這等功績足夠晉升侯爵了。」
「公爵,戰事要麻煩你了,這回絕對要將阿克爾王國疆域歸於我拜倫帝國的版圖之下。」
與此同時,遙遠的阿克爾王都與拉薩緹亞首都莫利克奈都陷入一片緊張,內閣官員與貴族們不斷串門、聚會,商議軍政局勢。
雷伊斯上校與桑德在邊境擊退諾姆伯爵的消息令王國高層感到振奮,然而知曉內情的人憂心忡忡,邊境民心已亂,軍隊與王國的形象不得人心。
而拉薩緹亞王國的軍部主戰的聲音越來越大,來自羅森.阿格尼斯少將的計策使得各方投入了更多的人手與金錢,打算狠狠地從北方對峙的兩個國家刮下一大塊血肉來。
軍情局局長喬伊頭痛得很,因為他和一些貴族的關係不錯,近日許多人來攀關係、探口風,老實說他根本不想被捲入權力鬥爭裡,偏偏他處在這個位置,阿格尼斯的計策更是因他的配合與指揮才得以取得重大成果。
軍餉補給被毀,邊境民心動盪,眼下是阿克爾王國最脆弱的時刻,但是阿克爾王國畢竟是一頭龐然大物,哪是輕易動得了的。
不僅阿克爾王國,北邊的拜倫帝國乃大陸霸主,除了雄才大略的拜倫大帝,統領空軍的亞瑟公爵之外,還有一位決定性的人物——歐拉。
局裡的一位前輩、前軍情一處處長羅爾先生曾經告訴他:「歐拉不死,拜倫不敗。」詳情他不太清楚,只知道歐拉那謎樣的靈術撐起了拜倫帝國富庶的經濟體系。喬伊的心腹比利對於那種境界的靈術師的評價是:老怪物。
萬一真的爆發戰爭,恐怕不只一個,老怪物們將登上舞台中心,展現他們強大的力量。
如果失蹤的羅爾先生還活著,大概也是其中一位老怪物吧。喬伊吐了口煙,將往事悄悄壓在心中。
「局長,赫爾南多議員來電。」秘書敲了敲門,喬伊揮揮手,「跟他們說我因病在家休養,一天有十幾二十個人來找我,煩都煩死了。」
心裡所掛記著的,卻是狼狽從北境逃回來、士氣低落的軍情六處成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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