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穿著黑袍的茉雪見狀也蹲了下去察看情況,因為兩人身形相若,站在隊伍裡面也是差點被誤認成出走了的妲麗婭。
她瞇著眼睛望那條細縫看,卻發現半個指甲寬的門縫上,好像被一條棕色的膠帶黏住了,黑暗迎面撞來。
那條膠帶好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芒,膠帶後的世界……可能是個漫不見光的黑洞,把一個絕望的人吸了進去,把僅餘的一點靈魂吞噬殆盡,以後便再也不會吐出來,直到永遠。
那條膠帶是如何蠻橫地隔開現實與自己,那麼殘忍地把自己從痛苦中抽離,在苦難中不肯饒恕自己,向著那看不見際涯的彼岸離去,頭也不回。
那是多大的磨難,才會使一個人鼓起勇氣,走出這最後的一步——這是她在她父母身上看到的結果。
她猶記得那如今還是相當深邃的影像。
焦黑的炭爐,黑黝黝的門縫。
警察上門是如何用兩個黑色的大袋子把她父母,連同那些兒時清新的記憶帶走。
鄰居馬阿姨嘗試用溫暖雙手把她的雙眼遮住,好讓她不用背負著這段痛苦不堪的回憶。她卻使勁地把手甩開,她比誰更知道那袋子裡面的人發生了什麼,也更有資格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死了,確確實實地死了。
而她噙著淚光的面對了,心裡的某一塊園地也確確實實地剝落了。
她的父母。
而如今在他們兩個名字又要再多一個人的名字——妲麗婭。
她不可能容許這發生,妲麗婭就算該死,也不應該以這種方法去死。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先是問她身後醫療團隊借了一把剪刀,打算把那膠帶剪開,剪刀卻伸不進那縫裡,她使勁地不斷捅,卻捅不過那堅固如山、如同命運的膠帶,她是在跟上天比勁,使著蠻力想要撕扯那片把自己從現實中割捨的黑暗。
但終究是挖不出一條裂縫來,林和晨似乎也發現了膠帶從裡面封死了門口,就算用剪刀一時恐怕也很難開門,更別說這冷凍庫基地的所謂極致防盜設計,拿槍來轟都未必成功。
「隔壁房間……通風管,我要爬進去。」茉雪突然放下了剪刀,眼神堅定,兩睫間如有利光閃過,二話不說的就往隔壁房間走去。
林和晨一時也被茉雪這般上心嚇倒了,剛才還不是猶豫著要不要跟來的嗎,怎麼突然換了個人似的。
轉眼間就已經打開了隔壁的一個空房,疊了幾層椅子,腳都沒站穩就已經跳了上去,跳上去那下腳下的椅子全倒了,一溜煙般連林和晨都沒跟上。
那通風管裡全是混濁不堪的空氣還有塵埃,縷縷黑煙從膠帶沒封好的管口裡冒出,難受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也是拆了那通風口,才看見房間裡面的些許光芒。
她回頭望了一望,發現林和晨還沒有跟來,也沒管不了那麼多跳了下去救人。
一片狼藉的房間裡佈滿了血跡,空氣裡除了燒焦味之外還有一層血腥味。地上的血跡約略有被毛巾擦拭過,但不知道是擦得不乾淨,還是舊血未乾新血又添,茉雪落地的時候還差點被溼滑的地板滑倒。
一絲不掛的妲麗婭一動不動地伏在了床上,被單、衣服都被扔到了幾尺遠,手腕還掛著一條鐵鍊,綁在了床架上。那長長的鐵鏈足以讓妲麗婭走過半個房間——從自己的床到門口,貼上膠帶然後點起炭火。
被鐵鏈緊緊的手腕被勒得紫紅,鐵鍊上也曾經有用力試圖磨爛的刮痕,可惜比起那幾層緊緊包圍的鐵鍊,那不到一毫米的刮痕簡直是九牛一毛,倒是沒想到她跟林和晨的玩笑話應驗了在這倒霉鬼身上。
又不知道是哪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竟開始在她身上用刀畫起了畫來,由臉伸展到胸口,不深、但足以留下疤痕,讓人痛苦一生。
血從她兩腿之間汨汨流出,曾經曼妙的身材臉龐佈滿了紫紅瘀青,開始腐爛的傷口染上床褥上一大片的腥紅,似乎有聲地訴說著那把人推向死亡深淵的痛——但事實是,妲麗婭連求救的訊號都沒能發出。
從她渾身的傷口,茉雪不難想像這女孩子到底經歷了什麼——野獸般的毒打、凌辱,然後在失去所有希望之際,求某個男人給她帶來最後的解脫,帶來繩子或者膠帶。
也許本來帶來了更加痛快的繩子,卻發現自己根本跳不起來去掛上那上吊的繩子。
茉雪嘗試用她自己的思緒解釋絕望。
但這一次,她成功進入到了這場景裡面,起碼不再是局外人,只能看著身邊人自我放逐。
她摸了摸妲麗婭的鼻息確認人還活著之後,頭頂卻轟隆作響,茉雪連忙邊咳嗽著喊了一聲這裡安全,但讓他們先別下來。
她連忙去把毛巾被子都拿來,七手八腳地裹著妲麗婭,還給這女孩子僅餘的尊嚴。
「可以了。」茉雪裹好了妲麗婭之後,也跑去了把那門上的膠帶一一撕下。她在這房間裡待久了,也有點頭昏眼花了,撕了大半天才出了去透氣。
「茉雪,你……是不是有什麼沒有跟我說的?」林和晨走近了坐在一角透氣的茉雪,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
他拿了一條剛沾溼的毛巾,抹了抹她手掌上的污跡和額頭,才發現了她額頭有一塊剛剛被灰燼遮住的小傷口,混著還沒有擦乾淨的灰塵,流著灰紅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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