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區滿地狼藉,看不見的風雲空轉;101室梯間儲物房偌大的地面上卻只躺了一個人。
她開始討厭儲物房的牆壁顏色,毫無起伏的黑,像是融入了廣袤銀河,招架不住無止境的漆黑和光斑的缺席,卻少了些帶來希冀的繁星。
彷彿是傳說中純白監獄的黑色版,除了如他人施捨般幼弱的通氣管,透點光告知時間,她大概會以為世界只剩下黑夜。
就連手機也被收走,雖說手機沒有連上國際網路本來功能就不多,但如果有拿上手的話,起碼還可以玩一下貪吃蛇、俄羅斯方塊殺時間。
但或許是被關久了,對著一堵牆,竟開始頭暈眼花,腦裡如有刺針,寒光頻現時又如冰柱。
她手裡握著一張紙條,任那張萬遍荒蕪中的一點希望的字跡在手汗下化開,又或者讓那在長夜漫漫中禁不起風摧的字條捲成紙團——像她一樣。
她多少還是高估了自己。
被人關在一個密閉空間沒有她想像之中那麽輕鬆。
皮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敲響了茉雪背靠著的門,在空無一物的寂寥中,那趟不長腳步聲卻成了最好的風鐸鳴聲。
「要喝杯水嗎?」茉雪沒想到竟是老教授。
他拉開門的一小縫隙,把盛滿清水的膠杯遞了進去。
——絕食什麼茉雪是從來沒有想過的,從小到大她就只聽過「能吃是福」,沒聽過什麼「嗟來之食不可受」。
況且喝水是人基本生存條件呢。
被喝過後的膠杯又在那手臂不到的縫隙中來回,膠杯剛離開茉雪的指尖,老教授就在那頭如迅雷般掠過膠杯,砰一聲關上儲物室的門。
膠杯連同老教授的輪椅,不消霎眼就消失於茉雪眼前,甚至她還沒反應過來剛才用過那膠杯是什麼顏色的,手還差點被夾了。
也許是動作太快了,老教授在那聲響亮的關門後竟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接連不斷幾聲咳嗽。
「教授還好嗎?」茉雪連忙關心道。
「不勞你費心。」她與老教授之間隔了一道門扉,但單憑聲音也知道老教授是微怒的。
「我是來通知你,你喜歡那個人,剛剛跟我們簽了休戰協議書,不會來出兵救你了。」老教授在半分鐘後回過氣來、理了理嗓子之後說,接著把一張皺巴巴的紙遞到茉雪眼前。
「喔?」茉雪那聲似驚非驚,手中繼續撥弄著那張如同誓言的紙條,端坐在門後聽著老教授說的話,只是不懂林和晨和老教授這下玩的又是什麼,只知腦殼裡的疼痛越發蔓延出去。
「只要你能合作,繼承人的位置我宣布過的,我不會收回。也就是說若干年後,這冷凍庫、這世界還是你的。」
「怎麼合作?」茉雪冷笑一聲,「我現在還在這裡呢。」
「你最好祈禱他死在撤退的路上,之後乖乖聽話,準保一生無虞。」老教授此時的語氣顯然與他平時親和截然不同,畢竟都撕破臉皮了。
在此推拖將近一日一夜,要講的心底話金妍正和他都說的七七八八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茉雪本來就愛在某些位置上堅持倔強,說是對自己的要求,但也是她做人的原則,心裡面的那把尺子,不澆熄她的幻想,她沒那麼容易屈服。
「是嗎?」茉雪有點無力地回應,左手扶著額。剛才還只是頭痛,怎麼一坐起來就渾身都開始作怪。她視線開始扭曲,只好努力睜大眼睛探查虛實,望向那一根手指頭寬的門縫,滲透著走廊的微光,才能勉強找到所謂的直線,告訴自己仍在這世上,人生仍未偏離。
「你這是何苦?你非要迫我用這些招數對付你!」老教授又再次展開了他的勸說,只是這句話茉雪聽過不下十次,低迴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幾分悔恨。
「我從來沒有強迫你跟我姪子走在一起,當然你們兩個能情投意合那是最好。我知道這不能強求,但我只是想找一個人保障他,代替我看好他。」
「我甚至沒有跟你說這些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跟他起碼能成為朋友,所以我讓他代替我來找你,打算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老教授說得激昂,理直氣壯。不過,若泰瑞是個正常人,這些倒也真的不過分,但偏偏這遠不是老教授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起碼她和泰瑞的關係根本不只朋友,而是同事。
當老教授安排他姪子當「農業部長」掌管溫室、被捲入冷凍庫基地權力核心的那天起,就注定泰瑞永遠無法成為大家的朋友。
人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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