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了王子的辦公室,國王打算把臉上的鍍金面具摘掉,手……卻一直凝在面前。那麼遲疑,他在面具底下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神都總是帶著三四個歧義,想把一切都先停在這一刻,大家都不要去面對未來,保護這還不夠成熟的孩子,又想把兒子帶回正途。
他記得這孩子雖然衝動,但很是聽話,說過一兩次的道理他經常記得很清楚,像是刻到了骨子裡一般,也像個機械人一般聽到他父親的指令就去做,這點倒是跟老教授的侄子很相似。
反倒是當時他的兩個兄長整天把西方的那套理論帶到他們皇室的飯桌上給他說教,活像疲勞轟炸。說要多開放些,說要接軌現實,說要開放女性駕車,說要什麼什麼,有些他最後都准了,唯獨這個孩子常常說:「父皇所願就是我的立場。」
他有好幾個兒子,也許跟很多傳統皇室一樣,那份父子之間的關係總是會帶著很多層的考慮、利益的糾纏。也可能是這樣,這份被攤薄的父愛,長年累月的被忽視,讓這孩子走上了萬劫不復的歪路。
三王子自幼在兩位優秀的兄長的庇佑下長大,從來沒有人想過,那兩位天資異稟的王兄竟相繼身亡,而這皇位最後竟然會落到這個好像從來不怎麼受到父皇疼愛的孩子身上。
因為從小沒有怎麼受到父親栽培作為一個繼承人,每逢出現在國際高峰會或者論壇上,他都是跟在他父皇身後,蕭規曹隨。父皇說什麼,他就跟著那個方向說,不過換上自己更加激進、不怎麼懂得修飾的詞語,結果又被父皇說政治得要圓滑一點,不能這樣,不然會被西方當作極權國家。
他感覺自己不過是條應聲蟲,毫無主見,也不懂得如何有主見。
面對記者把他描繪成極權的撒旦,控制人民的邪惡軸心,他卻沉不住氣,漏夜派人去把那記者的家給翻出來,抓到他面前以最能解他心中恨的方法肢解。最後為了毀屍滅跡便攪碎了屍體,投到他王府附近的其中一口井。他實在——實在是忍不住。
事後被西方媒體大幅炒作,他父皇也說他不應該殺人,大可以顛覆政權之類的法律判決死刑也好,坐牢也好,給他們皇室、以致整個國家都受到輿論壓力了。
他們國家繼續是那個封閉、神秘、不可侵犯的國度,他們就別想經濟轉型、改革了,一輩子都只能吃石油的老本。哪天石油沒了,他們可就要倒台了。
之後國家連續受到了不同政府的經濟制裁,國王雖然知道錯已鑄成不能再追,但還是略有微言。
有一種想法一直植根在他的腦海裡:「要不是他兩個哥哥都死了,這王位數到最後也不會輪到他。也許他兩個兄長說的那套方法才最適合,才能幫到他父皇。」
千萬個晚上,他都在蔓煙荒草、璘螢森林裡迷惘,不知為何自己會處在那個處境。他想要在荒山野嶺上放縱地奔,卻感覺周圍都可以是一個陷阱、捕獸夾,以致他根本不敢踏出一步,哪怕是小心翼翼、已經被父親夷平障礙的一步。
他難以想像自己原來是王國的繼承人,多少個晚上他徹夜未眠,望著流星划過的星空,亮光如晝,在他眼裡卻是虛渺。
他問自己:「他真的是王子嗎?還是只是一介平民混入了皇室尸位素餐,像是個會說話的侍衛一般只會唯命是從?」
他想要大展拳腳,又不知從何下手,總會受到父皇的制肘,叫他別那麼極端,做事圓滑一點。
直到他與他王妃作為這國家唯二的守護者,偷偷帶著五十八人進入冷凍庫基地,他好像又真的成為了他們國家最尊貴的王子。
雖然人不多,但他第一次擁有了帶領眾生的權利。
這一切好像才真實了一些——原來自己會真的有一天成為國家的支柱。
他想要做一件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所以想把那個異教徒女人殺掉,卻被他爸留下來的軍師攔住了。
他知道他作為父親的兒子,第一時間當然要把作為人質的父親從那古靈精怪的冷凍庫裡面救出來。
但救完之後呢?
他後悔了。
他又再次成為一介平民,什麼都不是,帶著自己的王妃在K區當無業遊民。儘管國王多次把軍隊全交給他號令,但哪一次不是在國王的監督底下,他才有了發言的權利?
侍衛們半年可以領三條金條的薪水,可以在冷凍庫基地為了生存活著,那他呢?
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不過,遭受同樣經歷的不只是他,還有那可憐的泰瑞。
在國王摘下面具的那一剎那,王子手上的筆也從半空中掉落,打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俐落一聲落地。
「父皇……你怎麼會在這裡。」王子驚異的眼神往門口那側掃了一掃——國王、克勞德、威廉,後面還有兩個鬼鬼祟祟、穿著黑袍的人影。
這絕對是他的惡夢,絕對是。
「你……你不是該在自己房間躺著的嗎?你……不是中毒了嗎?」王子眼眸裡是千萬個不解、千萬個問號,無處安放,在國王的身上竄過,又頓然把那驚慌失措的目光收起。
他雙腳像是被灌進了千萬斤的鉛,沉得讓他提不起腳來,只能坐在那辦公桌椅上動彈不得。
威廉從國王房間裡面帶出了一個玻璃水瓶,也沒聽懂這兩父子在鬧哪齣,就把水放在了王子的案頭——那天早上國王理論上要喝掉的水。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騙我!」王子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像是不相信所有人一般,蹣跚地後退了幾步。
他原來是個小丑,到底一直演給誰看呢?
若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失敗就算了,國王還要一直佯裝中毒演給他看,讓他當了三天兒國王。
「這是你的陷阱!你故意構陷你的兒子!」王子跌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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