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人建了關住一億人的冷凍庫 - #18 Lull-廚房回憶

#18 Lull-廚房回憶

Apr 2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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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今天我們來種紅蘿蔔！你們說好不好？」張院長燦爛的笑容，一直都是小孩們的精神食糧。

而張院長也深知她不僅是孤兒院的支柱、一班學生的老師、小孩子們最後的依靠，還是幾十個孩子的「媽」。

每個人出生之後第一個學會的詞都是「媽媽」，她們沒有媽可叫，張院長便獨自扛下了這個詞，連帶著這個責任。

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棄嬰，不知何來的父母交給孤兒院的，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很習慣地就叫院長「媽」。但茉雪被送進來的時候是五歲，早已經過了牙牙學語、急著叫「媽」的時候。

她在一群孩子中總是顯得特別的青澀。她不愛親近院長，也不愛親近同齡的朋友。

她喜歡坐在房間看書，只要是書就看。不是中文，看不懂的，她就去查。

她是一瓶水裡的油脂，怎麼融也融不進其他孤兒院小孩子的那個溝通頻道。

不是她故弄玄虛，也不是她自傲自貴，看不起那些可愛的孩子，而是她心裏總是覺得自己不一樣。他們大部分是從來沒有過父母，而她是曾經擁有。正是曾擁有，看清了，才會更痛。

她很明白，成為不一樣的代價是什麼。

成為眾矢之的，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當眾人皆醉獨我醒的時候，自己就會被當成醉的那個，被人批鬥直至身敗名裂，直至耗盡最後一口呼吸。

那麼，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在人群中，不怕被看見，不怕被錯解。

所以，她開始孤立自己。

直至，那一天，院長來敲她的門。

「有紅蘿蔔了喔，不吃的孩子可就要吃大虧了！」張院長帶著玩眛的語氣說。

木門上小小的窗口，映照了張院長慈祥和藹的臉孔。那天陽光普照，後花園裡飄著木棉花絮。

她在敲門的時候，一塊不聽話的木棉還落到了她頭上，就像是頭上冒了一個白泡沫。

茉雪想要去戳，又想要去試試以前她母親經常想要帶她吃的紅蘿蔔。但她一站起來，就突然想起了鎖上的木門。

那個鎖，是她自己鎖上的，她打算用來鎖住自己一生的。

父母不要她，想要把她扔到孤兒院的話，那麼她的悲催一輩子可以怪父母的絕情，怪他們的不負責任。又或者是怪自己，不夠可愛，不足以讓父母從嬰兒無辜、單純的哭鬧聲，領悟到自己的人生就在他們手裡。

父母因意外身亡，自己沒有依靠而來到孤兒院的話，那麼她的倒霉一輩子可以怪上天的無情，怪蒼天無眼，讓這麼一個無辜孩子孤苦伶仃，四面不靠。又或者可以怪自己，八字生得不夠硬，不足以替家人擋災。

但她不是，她父母愛著她，也沒有意外身亡。他們......是在自己面前自殺的......

她是罪人。

她可以闖到房子裡面告訴父母，「我們還有未來」。

她可以大聲對他們喊，人活著就是勝利，活到最後，就能補最毒的刀，露最燦爛的笑容。

但因為她無知，她什麼都沒做成。

之後，她才如夢初醒般，知道了家裡的一切，知道自己父母到底受了什麼苦。

她好像睡了一覺一樣，睡了五年。她一直都在父母的溫柔、保護裡，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所以，她是罪人。

她選擇把自己關上，獨自浸泡在文字的海洋裡。

她堅決不出去，那就不會成為「舉世皆濁我獨清」的那個人，就像她媽一樣。

可是張院長吃了一天的閉門羹還是沒有放棄，第二天她來了，接著，第三天、第四天，她沒有停下。

她還是拿著那籃紅蘿蔔來找她，她不敢拿鑰匙來開門——儘管她有所有房間的總鑰匙。

第五天，她帶了一個男孩來，他向茉雪招手。

第六天，她在門底插了一本薄薄的漫畫——《喜羊羊與灰太狼》，是她那個年紀最愛看的。估計是她以為茉雪只有六歲，認識的字還不算多，所以故意買字特別少的。她在床上，看到笑了出來。

第七天，她送來了續集，裡面塞了一張巴掌大的愛心字條，上面問了：「上次那本好看嗎？不喜歡我再去找別的。」

第八天，茉雪也在門底塞紙條，那是她第一次正面回覆張院長：「很好看，謝謝。」

她的字寫得很工整，生怕別人覺得她是個乳臭未乾的嬰兒。

第九天，來的是一本小說，上面還是有一張一模一樣格式的愛心形狀紙條，寫道：「對不起，我好像不怎麼了解你。你好像都看很多字的XD」

茉雪當場被逗笑了，她從來沒有揀擇過，也沒有嫌棄過別人，她嫌棄的只是她自己。

但，外面的世界還是很大吧。

外面還有很多母親沒有帶她吃過的紅蘿蔔......還有很多像張院長一般有趣、有人情味的人。

第十天，茉雪想了想，就把那道沈重的門打開。

「院長，我要去吃紅蘿蔔。」茉雪知道，這是張院長想要的答案。

「我以後會成為一個你們想要我成為的人，滿足你們的一切要求......」茉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極其奇怪又帶些成熟的想法。

到現在，她還是沒有變過。

無論你們寫了一齣怎麼樣的戲，她都一定會如劇本演出，讓舞台上面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完戲。

你們需要她忘記的，她便會理所當然地忘記。

你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她便「不知道」。

別人喜歡她活潑可愛，她便賣力演出。

別人喜歡她帶一點點小聰明，她便偶爾出出詭計，不展露頭角，但也不能平庸。

別人喜歡她勤奮向學，於是她便去學了幾門語言。

她不會走她媽媽的那條路，與別人反抗，做別人眼裡的眼中釘。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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