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員吹響哨子，示意球場到時間要關燈了，兩隊循例地握手示意，但余仁海沒有這麼做，而是直接走往大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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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不便的朴禎友留意到他準備離去，在觀眾席朝他大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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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點頭示意，並沒有停下腳步，但隨後又用手拍了拍肩膀，似乎是示意他要注意身體碰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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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個細路真係勁得好誇張，對面已經係職業球隊嘅U-18青年軍，但喺佢面前都係毫無招架之力。」朴禎友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有點感慨地說道。剛才從場上的對話中，他得知那裡也有幾個是首爾市民銀行的青年軍，但林大珉應該是其中實力最突出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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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仲話自己係咩體育特長生，廢到死。」金藝林在旁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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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係踢唔到青年軍，所以先去做體育特長生啊嘛。」朴禎友有點無奈地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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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對方隊的那些人，包括林大珉在內，那些中後場的人全都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究竟那個口罩少年是什麼人呢－從剛才為數不多的說話中，明顯地能聽出他有奇怪的口音，所以應該不是韓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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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留學生嗎……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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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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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那已有些花白的鬚根，在他那罕見地撇著嘴的表情下動來動去，精緻而又不失男子氣概的粗框琥珀色眼鏡後，其眼神似乎又比平常要嚴肅一些。余仁海有點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但特意把自己叫到會議室來看這條影片，恐怕也不會是抱著想要稱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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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投影螢幕上播放的影片全長四分多鐘，內容是在一個八人的草地球場上，一個戴著口罩的男生，穿著跑鞋不斷地撕破對方防守，然後取得入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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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經過簡單的剪輯，只留下了他入球的片段，從角度來看應該是旁邊場地的人拍攝，余仁海相信這條影片應該不是在網上所得，因為他頗常瀏覽韓國的大型討論區和社交網站，但也沒有見到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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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咩解釋？」在影片播放的那一刻，這名四十三歲的領隊看著余仁海問道，同時他還搔了搔那一如往常地亂糟糟得像是剛睡醒的中長髮，問話的語氣不緩不急，但似乎是帶有要責備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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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咁啱跑步經過，見到一個以前交過手嘅人，喺場入面踢得好茅，個樣又好不可一世咁，覺得條氣有啲唔順，所以就……」余仁海有點心虛地搔了搔鼻子，眼神閃縮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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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我哋簽嗰份合約嘅內容㗎可？」姜仲昊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轉變，他平常總是笑臉迎人，除了有人在訓練中表現差得過份將他惹怒以外，余仁海幾乎沒看過這名教練這個樣子。「喺無經過球會嘅同意下，你係唔可以踢任何嘅足球比賽，包括業餘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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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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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雖然只係得十六歲，但球會畀一份職業合約你，係尊重你，所以我要提醒你，你自己都要用一個成年人嘅身份去看待返呢件事，尊重呢份工作同合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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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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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有，你話落場踢嘅原因係見到某個球員太茅……」姜仲昊說到這裡，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係一個職業球員，如果你落場踢到有咩冬瓜豆腐，損失嘅係你自己。我可以補充畀你聽，因為合約有寫明唔准你咁做，假設你呢晚俾人鏟傷，然後斷腳之類嘅話呢，球隊係唔需要為此負上任何責任，亦唔需要出糧畀你，甚至可以即時同你終止合約，我哋再做得盡啲嘅話，可以告返你毀約要你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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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低頭向對方道歉。他當時確實沒想那麼多，回答的那個原因也沒有任何虛假成份，但從道理上而言，他確實是做了不適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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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次事情比較嚴重，我會以球會紀律處分嘅方式嚟處理，念在你初犯，今次扣你半個月人工，如果再有下次嘅話，事情唔會咁簡單。」姜仲昊續說道。「我要再強調一次，喺我手下踢波，『紀律』係最重要，明唔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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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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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朝投射螢幕看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想說的事情，用遙控器按下了播放，只見影片裡的余仁海，非常輕鬆地直接用速度推過林大珉，然後起腳破網－就像他平常在球隊訓練裡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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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球後，姜仲昊按下了暫停，將視線拉回到余仁海身上，「你落場嗰陣，嗰個人有無向你講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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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無。」余仁海想了兩秒，搖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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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每次入波之後，都特登喺佢身邊口嗡嗡，具體係講咗啲咩？」姜仲昊繼續看著他，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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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仁海沒有想過他會在意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姜仲昊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問這個問題，但因為影片拍得其實相當清晰，實際上要細看的話是能看到自己的口形，所以這一刻也沒有辦法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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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將整件事情和盤托出，當然，實際上他說的話也沒有什麼侮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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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聽完後連續地點著頭，像是在組織著什麼要說般低頭搔了搔前額，但看起來不像是要責備自己，余仁海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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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知你以前……喺崔石圭先生麾下學過啲咩，同埋之前喺我哋青年軍嗰陣，教練有無同你講過類似嘅嘢，」他的語氣突然緩和了起來，之前那種像是老師喝叱學生的感覺頃刻間一掃而清。「但我唔希望你有一種會專登去挑釁，又或者係奚落對手嘅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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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把身子坐直，並稍微向他傾去，一副語重心長要勸說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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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點解要落場，因為你睇唔過眼佢踢得茅，撇除你係職業球員有合約在身嘅話，呢一點我認為你完全無問題。但你已經用行動徹底咁去擊敗咗佢，喺人哋無特登挑釁你嘅情況下，你再不斷咁去重複佢嗰兩句嘢，用意係喺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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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姜仲昊已是用微笑的表情來問他了，但用意是什麼？余仁海答不出來，因為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當時只是覺得肚子內有股悶氣想要發洩，就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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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手主動挑釁你嘅，你可以還口，甚至你講得再難聽啲我都覺得無問題，有仇不報非君子；如果佢茅你嘅，你都可以茅返佢，我唔會反對你，喺球場上，特別係職業比賽上，展現出自己作為球員嘅堅強之處係必須嘅。」姜仲昊用虎口托著下巴，邊說邊擺著手勢。「但人哋無專登挑釁你或者係茅你嘅情況下，有啲嘢應該適可而止……我唔知你明唔明我講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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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余仁海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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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咔嚓一聲被推開，余仁海彬彬有禮地向姜仲昊敬禮道別，站在走廊另一側的盧丙碩見狀，隨即將已經按了很久的電話放入褲袋，並緩緩向會議室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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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仲昊仍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地反覆看著那條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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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講咗啲咩？」盧丙碩把門關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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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特別，同預想中幾乎一模一樣。」托著腮的姜仲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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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無講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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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全部都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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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應該唔知你識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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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知，不過條片咁清，佢都唔係傻嘅。」姜仲昊說到這裡，不由得也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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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覺得問題嚴唔嚴重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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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點講呢，」姜仲昊盤起雙手想了幾秒。「其實我唔想磨滅佢嘅稜角，但佢當時咁做嘅實際原因－或者佢自己無意識到－其實係想侮辱對手，甚至係想摧毀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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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鏡鏡片映照著螢幕裡像是複製貼上地攻破對方大門的余仁海，隨後像是看夠了般，伸手按下遙控器將影片和投影機關掉，轉過頭來看著盧丙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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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抱住呢種心態嘅球員，到最終多數都會摧毀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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