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的運動史上，曾出現過無數被奉為經典的神來之筆時刻。那些運動員做出那些舉動或決定時，往往並沒有經過慎密的思考，只是當那一刻來到時，身體跟大腦自然而然地便作出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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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光以足球來看，其實便出現過數不清風格的教練，他們對待球員的訓練方式各不相同，有注重體能的、有注重得分的、有注重防守的、有注重反擊的、有注重組織的，數之不盡。然而誰都無法否認的是，無論是如何的靈光一閃，都需要建基在大量的訓練基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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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曾認為蕭智堯是異類，他是那個彷彿能在滿場綠草之中，找到一條顏色截然不同的傳球路線的開路者。於是為了不磨滅他在這方面的靈性，他從沒有特別跟蕭智堯聊過在球場上有球與無球的處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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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島足球節上，他處理高空球的陋習曾一度被日本隊針對，陳召禧對此早就了然於心，但他選擇讓蕭智堯在比賽中領悟，然而這種指導方式，最終導致的便是令球員成長過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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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應該早啲同你傾呢樣嘢，呢方面我要負好大責任，」陳召禧看著桌上的相片，重重地呼了口氣。「但因為我唔知咁做對你係好事定壞事，所以一直都無開口，而係選擇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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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身為教練的懦弱啊，他抬頭朝天花板看去，心裡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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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我嘅問題係出喺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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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開Cam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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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召禧首先提及到的，是日本電視台在2014年為沙維及恩尼斯達拍攝的一套紀錄片。當時日本的工作人員為沙維在頭上戴上了運動攝影機，然後讓他踢一場十一人對十一人的練習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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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喺比賽入面，佢幾乎無時無刻都喺度四周觀察其他人嘅動向，包括隊友同敵人，基本上每一次拎波之前佢已經知道自己之後要做啲咩。然後工作人員賽後再同沙維做咗個測試，佢哋向佢播放比賽畫面，然後喺某一刻停止，要沙維即刻畫返出球場上除咗龍門之外，另外二十個球員嘅位，最後佢啱咗十六個－而另一個接受同樣測試嘅西班牙球員只係畫啱咗六個位，甚至連自己嘅位置都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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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論是紀錄片還是球員身份的沙維，都不屬於蕭智堯那個年代，但這個如雷貫耳的大名，他當然早就聽過，在網上也能找到很多他帶領著巴塞和西班牙登上世界巔峰的影片。實際上這套紀錄片也十分有名，因為它嘗試用一種很科學又淺顯的道理，去解釋這名或許是足球史上最偉大的中場指揮官，到底是如何在球場上運籌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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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概括嚟講，你話你無辦法預計之後幾步嘅發展，但你有無諗過，你喺每一次接波之前，你對你身邊，甚至係成個球場嘅掌握程度有幾多？」陳召禧問道。「我知道你踢嘅位置係進攻中場，唔需要好似中場中或者係防中咁，需要不斷前後掌握隊友嘅位置，但你先問你自己呢個問題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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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回想著以往比賽的場面，是的，最基本的Shouler Check他當然有做，但很多時候他做這個動作，只是確認有沒有敵人正在逼近，又或是目標隊友身在何方、有沒有空位－這是他做Shouler Check觀察的最大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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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用全場二十個球員嚟計……我諗我可能只可以答到……四成左右。」蕭智堯不太肯定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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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情況可能會比你想像更差，呢個就係你可以嘗試去改進嘅地方，」陳召禧回應道。「沙維講過，佢有能力將佢望到嘅嘢『鳥瞰化』，即係好似平時我哋打機或者睇波咁，從上而下咁去觀察一場比賽。我認為你唔使刻意去追求做到呢個地步，但係你喺場上觀察嘅同時，有幾多訊息留喺你腦海入面，你有無思考點樣去運用－就係呢個問題嘅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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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係問題係出自於……我觀察完，喺腦海中轉化成『有用訊息』嘅數量太少？」蕭智堯似乎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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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你喺進攻三閘線附近準備接波發動反擊，拎波之前你會點做？我意思係之前、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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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各做一次Shouler Check，睇下身後最近自己嘅敵人喺邊，同時順便望一眼前面其他隊友嘅位置，會唔會已經出現空位可以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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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錯，但係你要喺Shouler Check呢一秒左右嘅時間入面，快速處理好所有人嘅位置，譬如話係三打三嘅反擊，你要即刻喺腦入面形成一個畫面：有無位可以傳？我會唔會可以直接轉身過佢？當你有呢方面嘅第一步預測之後，先會去到下一步：唔可以嘅話，我係直接一腳分邊？回後？Hold實等隊友後上？可以轉身嘅話，我要分邊？直接畀過頭？」陳召禧在螢幕裡一直不停地解說著。「我相信當你去到呢個地步嘅時候，你就會明你日本教練口中嘅『諗多兩步』，究竟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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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智堯怔了兩秒，像是明白了什麼般向他道謝。然而陳召禧沒有說的是，他知道司徒俊緯早在剛入選U-13時，基本上就已經能做到預測三步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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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司徒俊緯的位置是近似於中後場的指揮官，在角色定位上更像沙維，如他自己所言，蕭智堯並不需要做到這個程度，他也不希望過多的思考，會破壞蕭智堯現在這種獨特的威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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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是，以香港隊偏弱的整體實力，根本就不會有太多在禁區頂附近打陣地戰的機會：他若能做到在每一次反擊時，都能做出最好的抉擇，加上余仁海和梁博豪的入球能力，他們三人未來在前線的破壞力將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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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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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類似的問題，蕭智堯在關島足球節時也遇過，當時他處理高空球的壞習慣被對方發現並加以利用－對大阪浪花時也因為另一種壞習慣被針對，但當然那是另一個範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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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點還是在於，他沒有提前觀察好自己四周，預想好之後的決定或是進攻路線。這對於一名職業足球員來說是基本中的基本，但問題是能做到多少？這或許正是一個平庸的球員和出色的球員、和頂尖球員之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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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掉與陳召禧的視訊通話後，蕭智堯並沒有馬上去找那套紀錄片來看，而是呆坐在電腦椅上足有十多分鐘。他在不斷地回憶著，過去自己記憶裡仍殘存的一些比賽裡，自己在無數次控球在腳的時間裡，有沒有在腦海中快速形成一個可能的攻勢？腦海中的隊友與敵人有否形成一個類似於鳥瞰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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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沒有，他回溯了很久，即使是經歷過大學師兄的教導、經歷過關島足球節的試煉、在伊香保溫泉青年軍沒日沒夜地訓練，他似乎都沒有學到這種將眼前空間轉化的能力，更沒有刻意地在腦海中嘗試做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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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則通話之前，他所做的還是只想一步，可以的話便設法過掉對手，又或是擺脫出一點空間，看到隊友有一點空間的話，就嘗試往空位傳去－這種即使自己總結起來也像是亂踢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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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廁所的洗手盤前彎腰洗了幾次面，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嘗試理清思緒，然後重新回到電腦桌前，嘗試去找陳召禧口中那條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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