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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後才知道奉俊在被亂髮男刺進那一刀前,早已滿身是傷。
他身上都是被玻璃割傷的傷口,在致強抱著奉俊屍體準備下樓時,玻璃碎片咔嚓咔嚓地掉落在地面上,那些還附著在肌膚上的,致強一點一滴地從他的身體上剝了下來,除了玻璃造成的劃傷外,還有各種不同程度的挫傷和撕裂傷。
李奉俊各種層面上支離破碎地,但卻一直忍著疼痛,堅持與眼前的惡徒戰鬥。
或許在他心裡,不把眼前這群解決掉,等同沒辦法給巧茜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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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想,即使奉俊真能毫髮無傷地把這夥人解決,藉此撫慰巧茜在天之靈。最後,以他的個性,或許仍會趁著夜深人靜朝自己頭上開一槍,畢竟早已失去繼續存活的理由,每一個家人或許都在眼前死亡,只有巧茜口中的奶奶是唯一逃過此場浩劫的人。
但在奉俊背後的故事又是如何,瑋志、致強以及他從軍營裡逃出來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他的父母呢?這些故事都隨著他的死去而永遠埋葬在竹山秀傳醫院,或許致強知道,但我想他大概不會告訴我。畢竟那是奉俊的故事,只有他才有告訴別人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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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陸續把躲在其他病房的人都揪了出來,八樓大致上可以分成幾個區域,短褲男那一區,也就是一上樓梯的左側深處病房區,本來躲了三個男的,其中一個就是亂髮男所說的「醫生」。
他們是真正戰力的重點,主要負責從側翼打擊活屍,由主力部隊引開的活屍,再由他們從旁一個一個解決。
或許是被我的樣子給嚇著,錯手殺死巧茜。
除了短褲男和醫生外,另外一個人始終躲在病房裡,從頭到尾都沒有參戰。
他們的埋伏在奉俊的子彈出現後變地毫無意義,原本因為資訊不完全,一聲或許也太過輕敵,越過防線,因而遭到奉俊的狙擊。
短褲男趁著雙方激戰,冒死幫隊友解圍,以攻擊活屍的原計畫預期偷襲奉俊;另外一個人聽見奉俊連串的槍聲,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病房。
我衷心瞧不起他,在心裡幫他取了一個名字,龜兒子,但事實上他的年紀大我許多,看起來應該有三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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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尾女、馬球男和玻璃男那一區,也就是一上樓梯的右側病房區,一共躲了三個人,其實原本只佈署了兩個男的,負責切斷活屍的攻擊線。醫生和短褲男開始發動攻擊後,預備從後頭支援醫生他們的戰況,同時拉上防焰門,遏止活屍持續湧入。馬尾女抵達醫院不久後就一直跟馬球男待在一塊,有點擔心兩個人在那裡警戒可能會有點乏力,自願跟兩個男性一起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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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亂髮男那一幫呢?他們雖然戰力普通,但因為人多,屬於真正的主力部隊,負責第一時間反應、進攻,並將活屍引道主要的戰場,護理站前方。
他們部屬了八個人,全部都埋伏在電梯到樓梯的沿線路徑,把所有防焰門都鎖起來,只留下靠近秀傳醫院大門口的那座樓梯當作緊急逃生用門,之所以會部屬這麼多人在電梯附近,也跟他們預留了電梯有關係。不但方便逃生,面對隨時都會進入電梯的人類敵人也能更早警戒,奉俊早看穿電梯有問題,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要搭乘電梯上樓,也是因為如此,讓他們更咬定早先進入醫院搜索的聲響並不是人類。
人類怎麼可能會愚蠢地爬樓梯上來?一定會搭電梯的!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讓他們更確信我們這一夥人不是人類而是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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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區所有活人全都被奉俊給殺光,扣除掉護理站前原本就躺著的幾個活屍屍體,還有三具被奉俊射穿的活人屍體。
護理站周遭還有鴨舌帽男、平頭男、夾克男、點滴男以及亂髮男的遺體,一共八具人類的屍體,戰鬥在電光火石間發起,戰火平息後才看見一大伙屍體排在走廊上。
奉俊竟然因為復仇心作祟,一口氣狂殺了多達九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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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在醫院的人,到底有幾個人呢?
這是我們在戰鬥歇息後,立刻要找出的答案,不消費力,只要拿著槍在外頭敲著房門,自然乖乖地雙手舉高走了出來。就像幼兒生一樣,老師毋須吆喝就會乖乖地閉上嘴巴,整齊地出列,一個一個在電梯門口排好隊伍。
他們大多哭著,男女皆然。
或許他們以為我們會以行刑方式了結他們,我跟致強都沒有進一步說明,反倒是許先生在前頭領著,聽見那夥人對他們的哀求而沾沾自喜。
他們原本有十八個人,沒能出面應戰的還有四個女的,分別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外籍看護工,還有兩個年輕護理師。
戰役讓他們元氣大傷,最後只剩下最後的九個人,四男五女,所有男性裡頭大概只有短褲男的戰力較高,其餘不是躲在病房裡苟延殘喘,就是在我喝令下就躲回龜殼裡。令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八樓病房區還有四、五名勉強依靠醫院維生機器活著的病人。他們是沒有被家人接走,原先居住在護理之家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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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該怎麼辦?」許先生在餘黨列隊好後,這麼問了致強。
所有人看見致強全身包滿了大大小小的紗布、繃帶模樣後,原本躲在病房裡聽見奉俊病態般喊叫聲和同伴們死前哀號,據此已經非常害怕的他們,更有幾個人腿軟癱了下去,只有短褲男和馬尾女依舊站的直挺挺。
馬尾女與我有些接觸,知道我們並不全都與奉俊一樣只想殺戮。短褲男在知道敵方有槍,武器處於劣勢,仍奮勇地推工作檯出來奮戰。
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他露出了這樣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奉俊死了,跟他交戰的那一夥人也都死光了……。」致強回答他的父親。
「是啊!我可沒出去迎戰!不甘我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放了我啊!」龜兒子這麼喊著,「我爸媽都住在這裡,他們都需要人來照顧,我絕對不能死啊!誰能照顧我的爸媽啊?」他下跪。
這傢伙拋下自己同伴就算了,這時候竟然像個懦夫,討饒樣貌令我作嘔,忍不住踹了一腳,「給我住嘴!」。
他閉上嘴巴,驚恐地盯著我手上的球棒。其他人以為我要一棒敲死他,摀著眼睛,不敢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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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冷靜一點。」許先生朝我說道。
我沉默,退到一旁。
「各位……我剛才聽了那位先生的解釋。」許先生指了馬球男,許先生提槍上樓時遇見了馬球男,馬球男正躲避著我的攻擊,見著我們還有其他槍手,便立刻投誠。
許先生繼續說道:「看來好像是誤會啊?誰叫我們這位阿弟看起真還有點像是活屍呢?我想也不能怪各位,既然參與戰鬥的人都死了,我們還是先把所有人的屍體安頓,請各位告訴我們都是怎麼安排屍體的,畢竟你們比我們早好幾天來這,我兒子的傷勢也需要好好治療……大概還會跟各位再相處幾天,各位也不用太過緊張……我們也不會殺了各位。」
幾個人聽到以後如同鬆了一口氣,龜兒子更是不斷地在頭上磕頭,許先生連忙叫他不用這樣,但我好像看見許先生嘴角稍稍上揚,正得意著。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把我們殺光?」短褲男說著,盯著許先生瞧,他看起來有點不快。
「殺光你們?把你們殺了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今天是那個白痴大開殺戒,我們可不會像他一樣,只會蠻幹,有夠蠢。」許先生這麼說。
「你他……。」我原本準備衝了上去,致強卻拉住我,要我別胡來。
致強把我帶到一旁,「不要再說了,奉俊死了,跟奉俊放對的人也都死光了,這事就這樣,不要再搞事。我知道你對我爸很不爽,奉俊的死對他不痛不癢,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難道你聽到你爸那麼說奉俊後,連一丁點的不滿都沒有嗎?」我質疑他,奉俊幾乎可以說是死在致強的懷裡,他的淚水已經明確表達與奉俊間的情誼。如果許先生要繼續詆毀奉俊,致強難道聽了都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可是他是我爸,所以我什麼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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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陸續把所有屍體都往B2太平間運送,龜兒子現在成了許先生的信徒,領著所有人一起下去。女孩們,包含馬尾女,許先生吩咐她們留在八樓稍事打掃,把散落在地上的殘物整理一番,畢竟未來還得在醫院裡待上好幾天,但又覺得留那群人不太保險,要小鬼頭拿槍守衛。
許先生當然是扛著他的步槍,不願意幫忙把那些屍體一起移到B2。他像是隊長,監視著所有人,其他人也閃躲他目光,就像深怕被發現偷懶的職員。
我原本要協助致遠把奉俊的屍體抱下去,或許巧茜的屍體得等到第二趟才有辦法運下去。致強堅持要陪奉俊走完最後一程,他沒辦法陪著瑋志走到最後已經內疚不已,這回他要獨自把奉俊送往最後的歸宿,即使致強的力量在負傷後已經大不如前,但用拖的也要一個人把奉俊帶下去。
原本就負傷的致強走路就一跛一跛,抱著奉俊遍體麟傷的屍體,讓我不由得感到一陣鼻酸,別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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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來的男丁,兩兩一組以擔架扛著屍體下去,短褲男和龜兒子一組,馬球男則和玻璃男一組。我原本一個人拖著巧茜,馬尾女見狀跟了上來,打算幫我把巧茜的屍體一起扛下樓,小鬼頭狐疑地將步槍瞄準馬尾女,我朝他揮了揮手,要他不用太緊張。
或許因為馬尾女是女性,即使朝我攻擊也還能應付,許先生帶著其他人先搭了電梯,我跟馬尾女等著電梯從醫院深淵再爬了上來。
「謝謝你剛剛救了我。」馬尾女向我道謝。我有點不好意思,要她不用太在意。
「你們……你們一共有幾個人?」她問了我,雖然她主動向我示意,但我不免懷疑她的動機,是否策劃向我們奪取指揮權。
「樓下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許……那個中年男子的太太,另外一個嘛……在竹山市區硬跟上來的……。」
「這樣啊……。」我這時才仔細看了看她的長相,年紀可能跟我差不多,頂多大我一些,忍不住問她怎麼會來到竹山秀傳醫院。
「我奶奶前幾天手術,我爸他沒辦法過來,弟弟還在讀書……沒辦法請假,所以就變成是我先過來照顧奶奶。」
「妳奶奶是病房裡那幾個生病的人其中之一嗎?」我想起那幾個病人,或許她因為這樣所以留在醫院求援吧?
「不……我奶奶死掉了……手術失敗……。」她說著,雙眼直盯著我瞧,但我卻看見眼淚在眼睛下緣逐漸變成一道半月形,即將傾盆溢出。
「妳不應該難過,應該為你奶奶慶幸才對。」
她突然沉默,才回答我,「嗯……我也這樣覺得。」她伸手擦了擦眼淚,問道:「這女孩……是拿槍那個男人的妹妹對吧?」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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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你是他們的……?」我覺得她別有用意,或許也從致強的反應看出了他才是奉俊「真正的」朋友。我呢?奉俊毫不猶豫地朝我開槍,雖然我跟致強也陸續交談幾次,但畢竟跟他沒有直接接觸,現在我跟這個團體等於是正式脫鉤了。
「我跟他們什麼也不是,只是偶然在街上遇到。」我這麼說,儘量不透漏任何情緒,擔心說溜了嘴,馬尾女就會告訴其他人我在團隊裡尷尬的定位。
「這樣啊……。」電梯打開,我跟她合力把巧茜的屍體抱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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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間的冰櫃已經冰不下所有屍體,有些櫃子甚至疊了兩具屍體。
「這幾天已經死了很多人,我們沒辦法一一照顧他們……所以……。」馬尾女語帶保留地,或許未來才有機會清楚竹山秀傳醫院這幾天的狀況。
她不斷對我示好,我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面對她。更令我好奇的是,這些留在醫院裡頭的人,真的都儘可能地照顧那些原本被留在醫院裡的病人嗎?我想起那個被稱為「醫生」的男子,難道我們真的這醫院僅存的醫生給殺死,醫院現存的病人也將因為醫生的死亡走向末路嗎?
「抱歉,奉俊把你們半數的人都殺了……我們不知道你們竟然還這麼辛苦地照顧那些病人……這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
她再度沉默。
雖然她的伙伴死了大半,但卻感覺不到她的傷痛,不禁懷疑起他們這夥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聚在一起,又怎麼會聚了一起。她們不曉得用了什麼方式躲避活屍,雖然醫院不時仍可看見活屍屍體,但似乎已經平靜一段時間,我想她們一定也擬了一些有效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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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搭電梯回八樓,許先生問龜兒子活屍屍體怎麼處理,他卻也只是淡淡地告訴我們屍體留在那裡就好。我還不太能理解為什麼,馬尾女才向我解釋,活屍的屍體原本就是刻意地保留原處,意圖使後來闖入的活人認定醫院早被活屍肆虐,不敢再深入各樓層,即使有活屍闖進,也會被同類臭味轉移注意力。
活屍對同伴屍體不感興趣,甚至可以因此掩蓋住活人的味道。這時,我才知道,他們之所以能在醫院撐到現在,也絕對有他們的技巧。那是完全與奉俊拿著武器作戰不同的策略,始終躲在醫院裡,打定主意要撐過這場浩劫。
他們大概從沒真正目睹活屍撕裂人類的慘況,竟天真的以為我們逃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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