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為自己打算，也要為他打算。金妍正連自己的弟妹也可以不聞不問，我怎麼安心把這裡交給她。」
原來，老教授早就知道南鎮、妍美的事情。
「她是不錯，能幹、城府深。但光是這一點，我就已經不會把大權交給她。我給她機會了，讓她去教室照顧自己的弟妹，他們破鏡重圓、和好如初的話，我會重新考慮的。她卻轉個頭來跟我抱怨，說要跟你調調職位，死也不願意留在課室裡。」
從頭到尾，這都是他佈的一個局。
若金妍正沒有申請離開教室，要求接手茉雪的動作。現在站在這裡的可能會是她，又或者老教授會在他們兩人之間再三思量。
但金妍正始終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弟妹，她以為不聞不問便可蒙混過關，卻沒想到這一切早就已經在老教授的眼裡看得一清二楚。就算她在老教授在怎麼演出一副乖巧聽話、毫無野心的樣子，也無補於事。
沒給茉雪任何思考時間，老教授便已經繼續說了起來。
「你知道嗎？那個金妍正，把自己當年在高中的痕跡全部抹去。老師被她『處理』了，當年跟她關係親密的同學不是被收買，就是就是病了死了......這些都是發生在很久之前，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災難，哪有這麼意外？她還以為我會相信她扯的這些鬼話。」老教授一臉雲淡風輕，但事實上，冷凍庫裡所有人的背景、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輕撥書頁，撥得比羽毛還輕。手中沒有釋放出來的，卻是無比強大的力量。
「按我看，九成九就是在學校欺凌其他同學，怕被我發現了這個污點，破壞了她乖巧的形象。但其實——我不介意她以前做過什麼，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欺負其他人，這不一定是壞事。」
老教授從來重用的都是有能力、能為他自己帶來正面影響的人，而不是善的人。這點，茉雪一直都很清楚。
在他的價值觀裡，善不是一個好的價值，而是代表著軟弱、無能。
「但我不喜歡騙我的人，譬如說金妍正或者住你隔壁的那個男人。有能力，很好。但必須要知道自己有些人不得騙，不能鬥。」
茉雪知道，他說的「有些人」就是老教授他自己。他總是覺得，他是這個世界裡最強大的人，誰也不應該挑戰他。
「威廉也是不錯的。我經常說他是第二把交椅，但......他對我侄子，哈哈哈哈。」老教授一聲冷笑，接著又托了托眼鏡。他這句，恍惚就把他這幾年說過的話都推翻了。
冷凍庫裡面有點知情權的人都知道，老教授和威廉一個年長老練，一個年輕，互補不足。
兩人都是對這裡造出極大貢獻的人，很多人都覺得，老教授未來肯定是會把位子交給威廉的。但顯然，老教授心裡並不是這麼想。
「他當副手，很好。我也想過不理我那個傻侄子，只看能力，交給他來做。但是，他這個人......太有野心了，我感受得到，他真的渴望了我這個位置很久了。光是有野心，我還可以原諒他，畢竟他功勞很大......但問題是他心不正，又容易受人挑撥，我很難想像他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來。」
老教授細細地數著自己的決定。茉雪卻聽著聽著，越來越不對勁。
什麼叫金妍正、威廉他都不喜歡？
這個意思是......想要她來當接手人？
她，只是想活著，可不想活在風口浪尖上。
茉雪聽到了這裡，驀地往後退了一步。她開始聽不懂，老教授他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麼。
他實在太過深不可測。他的心，就像幾千米的海溝一樣，誰也看不見他的每一句話下，到底還有多少的複雜糾纏。
那天在會議室的虛怒一場。
今天話裡的真真假假。
茉雪感覺，老教授就好比中國古代的那些皇帝，喜怒皆藏於色，所謂的喜怒哀樂、口上說著的信任都只是他的武器之一。
說不定，他現在是想要釣出茉雪心裡的野心。
又或者是，他跟明朝永樂大帝一樣，叫漢王「多努力」，擺出一副要傳位給他的模樣。但其實到頭來只是給了一個假希望，漢王還因為當年的一句話，決心造反，送了性命。
茉雪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正前方，眼角卻瞥到不遠處一面牆上的落地鏡，正倒映著房間內的光景。
這時的茉雪已經是草木皆兵，便直覺以為老教授是想要借鏡子看她的反應。她不敢顯露出任何一絲內心中的驚慌，強忍心中波瀾，若無其事地繼續聽著老教授說話。
怎料老教授是連旁光都沒放在鏡子上，是茉雪多疑了。
「你......有聽過聖經裡巴別塔的故事嗎？」老教授突然提起聖經來。
據茉雪所知，老教授跟很多知識淵博的頂尖知識分子一樣，都是個無神論者。他們一生醉心研究科學，理論上應該不會對這些聖經裡面不科學，甚至抽象的情節產生興趣。但今天，他一反常態，突然提起這些。
這個故事，茉雪在讀中學的時候都略有耳聞。
在大洪水之後，來自東方的人聚集到一塊地。當時，他們都說著相同的語言。他們想方設法，建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塔出來，卻觸怒了上蒼。上帝把他們的語言搞混，又把他們分散到世界各地。
於是，巴別塔就倒了，碎為頹垣敗瓦。也許是因為文化與語言的差異，人類自此就再也沒辦法團結起來。
「我一直都很希望......我們人類，能重造一個巴別塔。我平時也許說很多謊......但，這一次我說的是真的。」老教授的眼神突然沈潛了幾分，看來是認真的。
「你看看外面地上的那幅畫......這裏，就是這座巴別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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