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住傳中路線!」
黑仔跑去接應的位置前扭頭朝中間的高拔看了一眼,在遠處埋伏的是余仁海,蕭智堯在倒三角位置的空位也非常大。
但在這裡肯定是要給高拔的吧!
高拔的腳下功底在隊內來看,即使是公認基本功較差的自己也要比他好,若是快速的貼地傳中他未必能處理得很好,加上他也沒能搶到有利的入楔位置,想來還是應該要從他擅長的高空戰著手。
他心裡想著要傳出一記既高又稍慢的傳中,但由於失誤,最後往高拔方向轟過去的竟是腰部高度的傳球。
「嗚!」
由於前插的位置不怎麼有利,速度也沒有另外幾名日本球員快,被包夾著的高拔想當而然地沒能接到這差勁的傳中,攻勢最終也只能以對方輕鬆解圍告終。
「啊!!!」夏逸之雙手抱頭,一臉失落地大叫著。「Sorry啊高拔!我撻撚晒啊!!!」
「冷靜,冷靜……」高拔擦了擦額上的汗,有點尷尬地安慰道。「仲有機會嘅……」
陳召禧相信,如果那須宏行沒有立刻改成防守陣型,換入高拔的港隊憑著兩翼傳中使日本中場陷入兩難的簡單戰術,應能輕易再追回一球。
因為場上的大部分日本球員都沒有意識到蕭智堯在中路的威脅有多大。
這群球員雖然說是一個地方或者一個國家的代表,但說到底也只是十來歲的小朋友,面對戰況千變萬化的足球,要作出快速且有效的應變是很困難的。
所以他心裡面佩服那須宏行的決斷,但當然他也認為日本繼續按原定計劃進攻的話,也是百分百不會輸的結果,再退一步說,他們光是稍微消極一點保持控球率,便足以將香港拖垮了。
“講到尾,佢都係想訓練呢班年青球員嘅防守執行力……”陳召禧朝對面的教練席瞄了一眼,那須監督只是一名相當年輕的教頭,但這種執教風格卻相當大膽,更何況是在出了名地古板的日本。
日本隊很快便發現了,黑仔的主要活躍區域集中在他們的左後方。
他那種幾乎是亂來的跑動方式確實對防線的站位及溝通而言是一種很大的考驗,加上賽事來到末段,大家的體力開始下降,這種像是火車頭一般不停奔跑的踢法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只是從其跑動的整體脈絡來看,主要還是往中間或是左邊的空隙快速前插,多嘗試了幾次以後他們也便習慣了這種模式,面對他的拉扯也能保持著防守陣型的形狀。
終於,港隊的一次配合失誤,讓皮球輕易地來到了日本中堅的腳下,且附近無人緊逼。
「波。」岡部彰冷靜地遞手要球,同時扭頭觀察著其他隊友的位置。
坂口正宗很快便從右路跑出空位,倉野尾一志心領神會地轉身往對方龍門的方向跑去,左路的小栗修平也很快便轉換成反擊的模式,正後退著著的司徒俊緯左右看了一眼,基本上是三打三的發展方向,心想這可能將會是一次極具威脅性的快速反擊。
皮球從岡部彰腳下送出,在高空中以絕妙的路線傳到右前方的空位處,剛好被速度稍快的坂口正宗先拿到,回追的港隊左閘由於體力充足,很快也追上了他的腳步,沒有讓球隊陷入絕境之中。
岡部彰站在中圈附近收了步沒有再上前,因為三叉戟已然參與到這次反擊當中,如他所言,他不希望球隊有三人以上攻上前去,到比賽結束之前,保持防守緊密度才是首要的任務。
坂口正宗控好皮球,側身面對著對手,同時觀察著中路倉野尾及遠處小栗的位置,這是一次三打三的反擊,但只要再拖多兩秒,對手的球員便會悉數回防。
“咁就喺呢個位先……嗯?”正欲低頭準備進入單挑狀態的他突然再次抬起了頭,一道黝黑的身影突然從遠處跑進了中路,與另一名中堅雙人夾擊著等待接應的倉野尾一志。“係新換上嚟嗰個……黑人?”
“佢唔係啱先仲喺底線架咩?”在中圈不敢上前的岡部彰見狀也嚇了一跳,還特意回頭朝己方龍門再確認了一眼。
坂口正宗猶豫了兩秒,回過神來時,其他的港隊球員也陸續趕了回來,失去進攻空間的日本無奈只能草草終結了這次攻勢。
“明明係踢前鋒個位……”岡部彰看著彷彿不知疲倦般的夏逸之再次從自己身邊跑過,很快地又參與到進攻之中,再次開始他那奇怪的左穿右插。“踢波真係最憎遇到呢啲唔講道理嘅人……”
如他所言,即使知道了這名球員的作用及進攻模式,但體能是客觀的,後備上陣的黑仔在這幾分鐘裡幾乎沒有停下過腳步。雖說緊密的區域防守不需要球員太過緊逼對手,但精神上的專注也是一種消耗,而這種消耗將會非常忠實地體現在身體上。
一次難以理解的蛇形走位,夏逸之由余仁海身邊逞S型橫向越過了三名中堅及高拔身邊,來到禁區右側的空間現位,這一連串對防守空間的「入侵」,讓日本的幾名後衛都看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時,皮球卻已突然被斬到半空中朝高拔而來。
“嘖……呢個黑人有少少難搞……”那須宏行輕聲地嘆了口氣,但沒有讓旁邊的助教注意到。“成班細路嘅專注力俾佢搞到分散晒,但佢走嘅位都有一定威脅性,叫完全忽視佢又無乜可能……”
港隊乘亂賭對方出現失誤的戰術依然沒有變,在高拔搶頂作二傳時,已有四五名球員進入禁區等待搶第二點,只要能趁亂起腳便是這戰術的成功。
但這次的傳中,是能直接頭鎚攻門的情況。
高拔跳起能夠去到的高度,與皮球預想軌跡相交的位置,剛好是在門將看來相當尷尬的一個位置,布谷秋想了半秒,因為知道自己身高遠遠不及對方,並沒有選擇出迎。
這名身高一米八二的港隊英藉長人,曲膝高高躍起,用側額將來球猛地朝龍門甩去,卻正正頂在了門柱上。
「啊!!!」旁邊的黑仔見狀馬上衝上去補射,但由於角度太窄,被及時封緊近柱的布谷秋一手擋出,不由得又叫了起來。「啊!!!」
「喂醒啦!」布谷秋敲打門柱,扯著嗓子喊道。「睇好啲人啦!發咩夢啊!」
驚險的場面才剛過去,角球攻勢再次到來,上個入球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看著蕭智堯跑到角球旗去,禁區內一眾人屏氣凝息,不敢再出半點差池。
身高沒有優勢的岡部彰站在禁區頂端等待著發動反擊,高拔再次被三四人團團圍住,蕭智堯的死球處理能力不錯,要斬到適當的位置並不困難。
他的心底裡突然又湧出了那種久違的、彷彿要被追和的壓力。
“但係......我有啲咩可以做嘅呢……?”
你無法阻擋傳球路線,只能眼睜睜祈禱這一球不要進,足球畢竟是團體運動,每個人可以做的事情有限。
角球斬出,漸漸適應禁區內角力節奏的高拔再次成功搶點,在小禁區附近跳起,成功壓著身後的日本球員將皮球頂入網中。
「啊啊啊!!!」高拔興奮地振臂高呼著,其他隊友也圍了過去一起慶祝,只有梁博豪很迅速地從龍門內抱起了球。
「嘩追到5比4啦喎,唔通仲有得踢?」
「香港加油啊喂!」
「加油啊!」場邊觀戰的他國球員們也哄動了起來,加上本來承受著被追趕的壓力,加上這種聲音傳到一眾日本球員的耳中使他們更不好受,聽起來感覺自己就像是反派一般。
“我哋......日本......唔通會輸......?”
岡部彰低下頭去失望地嘆了口氣,回身朝時鐘看去,距離法定時間完結還有五分鐘。
“嗯……係呢種感覺……”那須宏行點著頭,雙眼一直很專注地觀察著球員們表情上的細微變化。“當年日本所承受嘅,正正就係呢種壓力。”
集中力只要一丟失,失去了信心,心中冒出過一次「我們會被追上嗎?會反輸嗎?」這樣的念頭,便會像夢魘一樣纏擾著你整場比賽。
這就是真正的體育比賽。
「監督……我哋真係唔使改一改戰術之類……?」助教在旁邊用試探的語氣問道。
「唔使,不過你叫一叫岡部過嚟,我有嘢要同佢講。」
岡部彰當然知道,領先三四球的情況下被追和甚至反勝,那絕不是什麼假波,也不是什麼奇蹟,在足球的世界,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類似的經歷他有過不少,或者說在場的每一名球員肯定都經歷過這種事情,特別是在技術及戰術意識尚不成熟的青少年身上,這種情況更為常見。
聽得教練席叫自己過去,有點被壓力弄得悵然若失的岡部彰慢步跑了過去。
「你應該知我點解突然要你哋轉踢死守戰術?」那須宏行遞出水樽,示意他邊補充水分邊聽。
「知道,」岡部彰接過水樽,輕輕點頭道。「想訓練我哋嘅防守能力同團隊意識。」
「我知道場上嘅其他球員肯定會覺得好不可理喻,但日本係一個一直奉行集體主義嘅國家,我認為去到足球場上亦都應該係咁-團隊性就係我哋日本最大嘅武器。」那須宏行點點頭,盤起雙手續說道。「所以我希望,無論係點樣嘅戰術,點樣無理嘅要求,喺球場上大家都要抱住專業嘅精神去完成佢,大家有一個共同嘅意念,先可以踢出真正屬於我哋嘅足球。」
「……明白。」岡部彰把水吞進肚中,應道。
「聽住,我明白香港隊比我哋想像中要頑強,更唔講道理,但佢絕對唔係我哋嘅對手-呢場贏係最低要求,我唔要見到對手成功追和,呢個係我畀你呢個隊長嘅基本任務同功課。」
「知道,我絕對唔會令監督你失望。」
岡部彰點了點頭,把水樽遞到助教手中,回身朝球場上跑去,看起來比之前冷靜了不少。
蕭智堯剛好從他身邊經過,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沒有說些什麼,心裡面卻都心領神會著。
然而回到自己半場,蕭智堯看著一臉嚴肅的倉野尾一志時,再看看旁邊那正磨掌擦掌的余仁海……
才想起自己幾乎忘記了一件事。
___________________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