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河，奇可坐在草地上看著河畔幽會的情侶們。
說起來從小到大，除了在育幼院裡和同伴們玩耍，再到後來與麥斯相遇，奇可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與愛人，更不常在市區景點觀覽。比起外出，他更喜歡在圖書館裡閱讀科學的進展歷史書、太空技術突破的新聞，又或者是困難的數學論文。
偶有幾次出遊，都來自麥斯的任性妄為。
「麥斯，救我。」少年奇可大喊著，後面有隻拉布拉多犬開心地追著他，奇可急得快要哭出來了，而麥斯在公園裡笑成白癡。
去你的，麥斯你這個死騙子。去你的喬伊，去你的柯西。一群騙子、一群騙子。奇可面無表情，內心情緒卻波濤洶湧。
他搓著掌心幾塊小碎石，一顆一顆扔入河中，濺起水花。
「靠北啊，不要亂丟啦。」一名中年男子褲管被水濺濕，忍不住破口大罵，對他豎起中指。男子注意到奇可的軍裝與軍徽，壓下本想繼續罵的十八種髒話，悻悻然離去。
奇可根本沒有理睬對方，他繼續丟石子打水漂。
第一顆。
咚、咚，石沉大海。
第二顆。
咚，漣漪漸淡。
第三顆。
咚，清脆而不拖泥帶水。水珠連同他的疑惑一起落入河裡。
去你的。他起身，決定忘掉過往的快樂時光。「麥斯……羅爾，總有一天我們會相見的。」他心想著。
……
光陰它來得輕巧、去得輕悄。新年已至，新春在即。有新的生命誕生，亦有老邁的物事凋零。妮琪在31歲這年體會到了這件事。
陸軍總醫院裡，大衛上將與阿格尼斯少將站在病榻前，特奧瑞恩．魏爾施特拉斯上校虛弱地睜開眼睛，他連叫他們滾蛋都做不到了。
「真是的，太晚戒酒了。」他氣若游絲，咳了幾聲。妮琪坐在病床旁，握緊了父親的手，她感覺得到這名面黃肌瘦的老人正在變得虛弱。特奧瑞恩這回沒有拒絕女兒的關心，他想笑，然後想說些什麼，只是因為太累了，最終只喘了幾下，又垂下眼簾，把身體的重量交回病床。
妮琪：「爸。」特奧瑞恩以鼻音回應。妮琪想以【緊緻術】控制特奧瑞恩的癌細胞，但這些頑強的傢伙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她力不從心。
柯西先生來過一次，他說別白費力氣了。再強的靈術也無法違逆自然的規則。那時特奧瑞恩還有力氣向同袍比了根中指。
妮琪：「爸。」
特奧瑞恩：「嗯。」甫應聲沒多久，他便睡著了。
大衛低聲跟妮琪說：「時間不多了。」妮琪眼眶泛紅，她撫著特奧瑞恩的臉頰，感受他紊亂不穩的鼻息。這幾日醫生不斷來巡視，表情都不是很好，各項檢查結果都指出：特奧瑞恩的時日不多，頂多再活一兩個月。
妮琪已嗅出特奧瑞恩身上的老邁氣味——因新陳代謝變慢而產生、那股時常在老者身上出現的味道。
妮琪輕輕替睡去的父親調整了頭的睡姿，讓他的呼吸能夠順暢。
我如此努力，想證明父親當年並沒有錯誤，可還未重返榮耀，他卻要離我而去了嗎？妮琪心中難受無比，她有些忿然地望向阿格尼斯少將，正巧對方也看了過來，一向陰狠的雙眸中蘊含著莫名的情緒。
饒是阿格尼斯少將，見到上司與恩人即將死去，仍不禁動容。
羅森，我們是軍人，不是強盜！他的教誨猶在耳邊，但他已沉沉睡去。
多少風流人物，都敵不過時光的流逝。「上校，請好好休息。」他低聲說著，然後轉身和大衛上將一起離開。
這年，梅林遞補了前侍衛長、桑德與莫比烏斯的空缺，成了統領王宮的宮廷侍衛長，新一代的8級頂尖強者。軍情二處的比利針對其策劃了幾次刺殺都胎死腹中；而東方的拜倫帝國升起了一顆新星——諾姆侯爵，他整合了庫庫瓦奇、克列爾、皮亞拉與新晉升的愛歐朗吉等8級靈術師，組織了一波攻勢，殺了極東塔札佩帝國不少異族，軍情六處通訊站的駐員格列托．韓森特狼狽逃回，差點死在克列爾的槍下；這等功績使諾姆侯爵的上司兼政敵菲尼克斯次長不得不做出退讓，兩人之間的爭鬥暫時下了檯面。
相較之下，拉薩緹亞王國顯得安靜許多。明明妮琪．魏爾施特拉斯少校成了9級靈術師，卻鮮少出現在眾情報單位的視線中。她陪著老父度過了生命中最後一段時光，偶爾會去酒吧喝點酒，或是進王宮受柯西先生的指點。
2月時節很快便來臨了。奇可在綿綿細雨中撐傘而行，身穿黑色喪服的妮琪在他身旁不發一語。「要不再休息一陣子？」奇可說道，軍情六處沉寂了一陣子，賽特中校傷勢初癒，格列托還在抵抗副作用，僅有亞貝、愛麗絲、席爾、娜塔莉亞四人執行任務，人力吃緊得很。
妮琪搖頭。「媽媽還在的時候常抱怨我太好動，靜不下心來，跟爸爸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妮琪說：「我不想休息，我不想讓自己的腦袋和身體空閒著，空閒到會一直胡思亂想，想著不該想的事。」
奇可沉默了一會，他看了看漸小的雨勢。
他莫名地說：「很多人都覺得數學代表著絕對。」
「比起確定的部分，我更喜歡數學不確定的部分。依據使用的定理與條件不同，很多問題的解答並不唯一，很多事情沒有絕對。」
「明天絕對是個好天氣，這種想法我並不喜歡。」
「往後絕對不會再感到開心，這類的想法我也不喜歡。」
奇可難得地多話：「明天有可能很好，也可能很壞，沒有絕對，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妮琪呵地微微一笑。
「我有可能會好起來，也有可能再度感到喜悅。」她說，奇可也笑了。
細微的陽光穿過烏雲，天晴了。
或許待會又會下雨，但那也未必不好。兩人並肩而行，嗅著清新的空氣，一時無聲，心有靈犀。
奇可預定於五月升職，這些日子以來他翻閱過往機密資料、尋訪舊時代的老人們，以補全靈術界的各類軼聞與情報。
「梅林持有真理符文，又有傅立葉護著，看來是不回來了。」畢竟他本來就是阿克爾王國的人，如今夙願已了，有了新的目標，他選擇離開軍情局並不令人意外。這行本來就充斥著背叛與謊言，他從一開始就神神秘秘的，隱瞞了不少情報。
奇可：「柯西先生與比利已經確認那枚『假設』的功能，居然能夠抵銷掉比利的『矛盾』。」或許『假設』與『矛盾』能夠相生相剋。
想要探尋真理符文的奧秘，只剩一條路。
妮琪：「我與你一起去克拉瑪沙漠。」那裡是羅爾與『餘煙』失蹤前最後一站，亦有神秘的9級高手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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