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瑪邦有一首恐怖童謠:快睡吧孩子,快睡吧孩子,別被夜裡的風沙與魔鬼抓走,除非你想看到沙漠那朵血色的凋零之花。
有些上了年紀的人會面露恐懼,他們經歷過這首歌不是童謠的時候:這描述了第二次眾國戰爭期間,一名在拜倫帝都、沙漠與拉薩緹亞克拉瑪邦出沒的魔女。她所過之處,男人們拜倒在她的裙下,供上生命,綻放出一朵朵鮮紅的花。
「大家稱呼她『凋零』。」老人坐著木椅,眼前好像浮現了一道窈窕身影,那女子美艷冷酷,頎長的手指比刀鋒還要銳利,奪人目光的瞬間,血花隨之綻放。他嘆了口氣,身旁的兒子全神貫注聽著他講述過往。
「即便戰爭時期,拜倫、阿克爾與拉薩緹亞之間的商業往來並未停止,有許多間諜藉著商人的名義執行任務,你不知道身邊的人到底是商人還是間諜,或者都是。」老者叼著菸斗,深吸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說道。
當年他被軍情一處的情報員吸收,一直潛伏不出。
情報員:「你的任務是監視一名國情廳重要的人士。」
他:「這麼長的期間,我連監視對象的長相與姓名都不知道。只是出入一些特定場合。」
情報員:「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懷錶』,你最好不要打探那些不該知道的,唯一可以聯繫你的只有我。」
他:「『禮帽』,我照著你說的做,可感覺一點用都沒有,我到底何時才能回國?」
『禮帽』:「週六晚上六點半,準時出席這場宴會。」『禮帽』遞給他一張邀請帖。
「事情若成,我會連絡你,記得照著標準流程撤出帝都。」隨後他的上司便走了。
戰爭越演越烈,像他這樣的平凡人還是早點歸國為好。他可不想變成每天倒在水溝旁、發臭的無名屍體。
該去嗎?他躊躇不定,他是個來自拉薩緹亞王國的小小商人,在帝都裡沒有靠山、沒有人脈,若無官方的支持,他的生意很難繼續壯大;但若淌了渾水,到時一身泥濘洗也洗不乾淨。想到故鄉的妻兒,他抱著僥倖的心態:也許運氣好,事情辦成了,我就發達了。
宴會上,半數與會者是帝都有名的政商人士,他依然不曉得目標的姓名與長相。『禮帽』去哪了?難道只有我一個人在場嗎?沒有聯絡人與指示,我要怎麼判斷目標、蒐集情報?他萬分心慌,拿著酒杯像無頭蒼蠅般走動。
他不小心撞到一名女子,漲紅了臉致歉連連,女子似笑非笑:「抬頭挺胸,不要像走錯會場的人一樣東張西望。」
女子拿出手帕,擦著衣服上的酒漬,他慌忙掏了掏口袋,只有一包皺巴巴的菸盒,女子噗哧一笑,揮手示意不打緊,向場外廁所走去。
他跟了上去。「不好意思,女士。我馬上請人處理妳的服裝。」
長廊上,女子說了句:「跟隨女士到廁所可不是紳士應該有的行為。」她說是這麼說,但經過廁所時腳下卻沒有停,而他亦沒有發現過站了。
女子:「那裡是貴賓交誼廳,樓上有專屬酒吧與撞球室。」她替菜鳥介紹場館。「另一側有水煙室,以及給婦女使用的哺乳室;如無必要別進去,你會見到大型嬰孩哺乳現場。」她話中有話,他好一會兒才聽出這是個黃色笑話。
原來上流人士的交流聚會,也講究肉體的親密接觸啊。
「常常有菜鳥像你一樣亂跑,惹得那些貴賓不開心。撞破人家交媾不僅尷尬失禮,還涉及很多秘密,你可得小心些。」
他一臉尷尬,尷尬得不得了,這種場合別提那回事。他才不會蠢成那樣呢。
「才剛說完,看看那裡,啊,有人在夜晚裡迷路了,闖進不該進入的地方。」女子說著,指向門扉半開的儲藏室,他看向陰暗的房間,有道身影張著驚恐的雙眸,與他對視——是他的聯絡人暨上司『禮帽』。
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腳尖爬上小腿,再從小腿侵襲向大腿內側,他尿褲子了。
明黃的燈光照得漆暗的室內微亮,他瞧見儲藏室裡還有另一名抽著雪茄的森冷男子,手持粗糙麻繩套在『禮帽』的脖子上,緩緩勒緊。身為一名商人,他和對方打過交道——帝都有名的地下走私商,麥斯.波爾薩諾。
「你不會像他一樣蠢,對嗎?」女子笑靨如花,但他只覺得口齒發寒,如被惡魔注視著一般。
這一刻他明白了『禮帽』指派的監視對象,正是麥斯.波爾薩諾。他奇異地回了一句:「我是第一次見到男人們在儲藏室哺乳。」
女子不禁噗哈笑出聲來,失態地捧腹大笑。
「這是人家的情趣,我們還是別打擾了。」女子拉著他走遠,麥斯一腳踢了踢門,儲藏室回歸黑暗,陰影同時將『禮帽』雙眸中的光芒遮掩起來。
他僥倖活了下來,卻再也沒見過『禮帽』。
這麼多年過去,他成了老態龍鍾的老頭子,想起這樁往事,胯下酥麻感猶在:「那女人是惡魔,比東方塔札佩帝國的血族還要嗜血。」他幾乎要拿不穩手中的菸斗,兒子連忙輕拍肩膀安撫著他。
『凋零』,一個帶來腥風血雨的女人。不知她是否還活著呢……?拜倫帝國的魔女。
……
庫庫瓦奇擦去嘴角的胃液,他摸摸下巴粗糙的鬍鬚,魏斯特和他一同站在甲板。「你覺得韋伯墜入大海溺死的可能性有多大?」他開著玩笑。
魏斯特答:「我們最好祈禱,這個可能性比被大人折磨至死還大。韋伯要死也得死在我們眼前。」
庫庫瓦奇沒有回應,比起害怕的情緒,他心中更多的是擔憂:那位先生的計畫實在太過殘酷,必定會得罪塔札佩帝國,引起極大的反彈。
可在歐拉先生與拜倫大帝壽命將至的此刻,他們亟需強大的靈術師坐鎮國內。
為此那枚被封印的『循環』是他們的希望。庫庫瓦奇又一陣反胃,他暈船了。「我要去躺一下。」
夢裡他想起了從前。
陰沉的威卡、愛惡作劇的高斯與他三人玩在一塊,打賭誰能偷走拉格朗日的皮夾而不被發現,結果被凡妮莎痛打一頓。
師傅對他們三個小鬼溫柔得很,但麥吉斯和凡妮莎這兩個死人臉就不是了,他們彷彿全世界都欠他們錢一樣,抽菸喝酒樣樣來,並且奉行愛的教育,特別喜歡毆打高斯、庫庫瓦奇的腦袋。
不知為何,凡妮莎不讓麥吉斯揍威卡,好像全天下只有她可以扁威卡似的。威卡會哇哇大叫,跑給凡妮莎追,凡妮莎嚷著:「站住,你再跑試試看。」
「我討厭麥吉斯和凡妮莎,儘管他們是利姆先生的心腹。」小庫庫瓦奇十分不滿,小高斯嗤之以鼻:「因為你是拉格朗日先生的弟子。」
拉格朗日對繼承者寄予厚望,而高斯則得到了歐拉先生的疼愛;當然那兩位冷血死人臉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照三餐揍小孩,嚴苛的訓練招來了拉格朗日的抱怨,利姆不得不請兩位心腹收斂一些。
麥吉斯:「我討厭小孩。」說罷他吐出煙霧,吹得幾個小鬼咳嗽連連。
拉格朗日憤怒地說:「庫庫瓦奇這麼乖巧,誰會不喜歡?」天啊,他們都快十八歲了,別把他們當成小鬼。三個小鬼在心中罵道。
凡妮莎:「我愛死小孩了,每天都想加倍疼愛他們。」她打著呵欠,揉揉發紅的掌心,小威卡摸著腫脹的臉頰,死死瞪著凡妮莎。
利姆無奈地說:「暫停訓練一周吧。」『餘煙』和『凋零』的冷漠無情令他欣賞的同時也頭疼無比。
凡妮莎:「麥吉斯,這是我最後一遍告訴你,只有我可以揍威卡。你要發洩不滿,去扁庫庫瓦奇或是高斯那個欠揍的死屁孩。」高斯在一旁哀號了聲,馬上被麥吉斯巴頭。
麥吉斯:「我討厭小孩。」
高斯:「我不是小孩。」凡妮莎也給他一記爆栗。
拉格朗日盯著兩位暴力的同僚,一把扯過弟子,將他護在身後。「歐拉先生,救命。」高斯邊叫邊跑,利姆攔著揮拳的麥吉斯。
那些打鬧的時光已不再。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致使國情廳的沒落、拉格朗日的死亡、利姆先生的失蹤,以及賈維斯的腐敗。
海風很鹹,庫庫瓦奇睡醒了。
麥吉斯,凡妮莎,你們這兩個瘋子、叛徒!他再度看向北方的克拉瑪沙漠。
……
一名梳著油頭、鬢角半白,看上去十分斯文的中年男子喝著咖啡,輕輕攤開報紙,頭條寫著:塔札佩帝國西進,拜倫帝國蠟燭兩頭燒!
他哼了一聲,「魏斯特,我把【凋零之花】交給你,你做得好事,這下全世界都知道我們要在沙漠裡奪取真理符文了。」國情廳絕密計畫【凋零之花】已策劃了十年,是他們重新掌控靈術界的重大計畫。
他咳了幾聲,先前高斯已通知他:歐拉快死了。這代表得加速【凋零之花】的進行。
若不是羅爾,我怎麼會被迫轉移『唯一』?差點連命都沒了。
麥吉斯……凡妮莎……你們,唉。鬢白男子輕輕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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