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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興,你這是什麼意思,帶一堆紅衛兵過來,幹嘛,想把我這個台獨份子鬥死嗎。」
我們兩台車才剛開進郭大哥的三哥庭院裡,郭大哥的三哥見是郭大哥,還帶著另外一車年輕人,忍不住破口大罵。
還是簡單介紹郭大哥的三哥好了,否則太繞口了。
郭大哥的三哥叫做郭文忠,他的身形高大,但顯得十分滄桑,看起來還有些佝僂,看起來歲月加上經年的船務,讓他看起來更加蒼老。不過郭文忠雖然老態十足,但喊起人來,至少罵人的時候中氣很足,整棟樓房都快被他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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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王八蛋,叛國賊,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會投共,現在你不跟台灣共體時艱,要跟你老婆回去大陸,你他媽的渾蛋,如果老爸地下有知,他把祖墳拆了也要出來把你掐死。」郭文忠原本站在門口大罵,但罵了幾句發現那個臭不要臉的小粉紅老弟竟然還沒倒車回頭,從門內拿了一把雞毛毯子,作勢要砸車。不過他光就做做樣子,也沒真的動手砸郭大哥那台賓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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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黃秉憲坐在郭大哥車子裡,趙捷森則上了李宓那台客貨車。郭大哥說,一大群年輕人擠一台破車做什麼,我們這台賓士很讚的,有沒有坐過賓士,過來坐看看,沒想到我們卻因此變成能夠在第一現場看到鄉土劇噴人的畫面。
郭大哥對於郭文忠的怒罵沒太大反應,嘴裡叨念著,哎又來了、又來了,他也沒回嘴,努力地鼓吹讓自己的三哥也能夠一起「投共」,「阿你講過多少次,對啦中國就是欺負我們台灣,對啦活屍病毒也是阿共的陰謀,阿現在政府都半死不活了,你看這群年輕人也知道,就你這個老番顛頑碩不靈,連命都不要。中國那裏好,我老婆的老鄉都說真的沒事,歌舞昇平,馬照騎、舞照跳,所以才要去中國避難。當難民又怎麼樣,命可以保住啊,以後要回台灣也還是可以回台灣,三哥,命比較重要啦。」
「這就是投共,就是叛逃!蔣中正一生抗共,雖然他是殺人魔王,但是這點我們都很認同,我們生在這裡,也要死在這裡,我是不可能跟你這個中共狗去大陸的。」郭文忠揮舞著雞毛毯子,噴得擋風玻璃都是他的口水。
郭文興作勢要下車跟他的兄長溝通,不過拉了門把,才發現自己沒解鎖車門。心心嫂子拉了他,別下車,等下被你哥做掉。不會啦,一根雞毛毯子,我命沒這麼破,一根棒子打不死我的,接著郭文興轉過身來,非難了我們,叫你們同車不是要讓你們看戲的,你們也來幫忙講講,啪啦一聲,我們車門也全都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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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興下車,轉頭看我們還沒下車,有點惱火,從外面拉了車門,催促我下車,黃秉憲看著我,一臉苦笑,似乎不願意下車,把我推上了鄉土劇的舞台。
「幹什麼幹什麼,烙一個紅衛兵,要打我、批鬥我嗎?」郭文忠看見我下車,先是打量我,「就這麼一個毛沒長齊的小鬼頭,就想要拉我去槍斃嗎?」,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揮舞著雞毛毯子。
郭文興見兄長反應還很大,向前走了幾步,要勸阻兄長別再拿著凶器揮舞,結果心心嫂子在車上看了心急,也怕自己丈夫真的被大哥打傷,一急,竟然從窗戶遞了一根球棒出來,郭文興看到,連忙把球棒再推回車子裡。
「唷唷唷,現在要國共內戰,火拼是不是,找死。」郭文忠看到球棒,雖然小弟沒真的接收,也氣到把雞毛毯子往地上一砸,氣呼呼地跑進去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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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他要去哪裡,我這麼問了郭文興。
「抄傢伙啊。」郭文興苦笑,「這個套路我很清楚了。」
現在就連趙捷森跟李宓也下車了,他們也想搞清楚狀況,我看了看李宓,她手指勾著汽車鑰匙,在哪裡揮啊揮,可見她依然不信任車上的趙子燕。
果不其然,郭文忠拿了一把錨鉤發射拋投器出來,就是在好萊塢的航海電影裡會出現的那種能夠發射鈎形物,尾端還會有一條鋼繩的槍械。
在郭文忠身後的,則是他的太太,她一邊在後面喊著,欸拿那個幹嘛,會死人啊。
「新鮮,第一次看他拿鈎槍出來。」郭文興碎念了幾句。
郭文忠拿鈎槍指著小弟,一邊喊著,「你們蔣公辦不到的,我來幹,看我還打不打死你們這些中共同路人。」
「射啊!你有種就射死我啊!」郭文興見郭文忠興致大發,也跟著開起嘲諷,「反正你不跟我們去中國,不開船讓我去投共,我也是是死在這裡,早死晚死我都要死,既然你一直這麼恨我,那就在這裡把我殺死啊。」郭文興喊著。
心心嫂子看事態越演越烈,也打開車門,不料車門一開,郭文忠看見是他的驚世逆弟媳,大聲喊著,「妳這個死中國人,最好不要給我下車,我弟弟就是娶了妳,才會變成這樣。」
「不要下車,他看見妳下車會更氣,水某妳繼續待在車上!」郭文興也喊著,「交給我,這個老頭不敢開槍,我死不了的。」
「你說我不敢開槍,我今天就開給你看。」
「反正你們這些台獨份子也只會喊喊口號,政府給你們管多久了,有真的獨立嗎?沒有嘛?破黨、破台巴子。」郭文興繼續火上加油,我看見郭文忠氣到青筋暴露,實在不行了。
「喂喂喂,兩位大哥,不能好好說話嗎?」我制止了他們,但他們兩人還在繼續唇槍舌戰,我便乾脆走到郭文興面前,替他擋著。
「你這個紅衛兵,不要擋路,今天是我跟這個中共同路人的仇,你要捧毛澤東的LP,不用在這裡演,毛主席不在這裡。」郭文忠罵著,這時候我忽然想到一個諧音哽,雖然毛主席不在,但你手上的錨鈎主席在,我是在阻止錨主席啊,不過看情勢不對,還是別開這種玩笑好了。
「我爸媽在中部山區等我們,等著要一起去台中港會合,郭大哥你不開船帶我們去,我不怪你,不過我們也不是要投共,我們都是台灣人,我們只是單純想要活下去而已。」我接著說:「現在四處的路,通往南北的橋樑全部被國軍炸斷了,我們只是想要北上跟爸媽會合,再看是不是真的有機會坐船去安全的地方,中國、大陸、中國共產黨,那又怎麼樣?不是我們不相信我們的政府,你們在這裡過得好好的,可是其實各地都水深火熱,你們知道嗎?」
我忍不住回想起經歷過的那些地方,伸港鄉真的是目前能見到少有的淨土。
「你們知道我們在這路上看到多少人死了嗎?我好幾個高中同學都失蹤了,本來跟幾個逃兵一起活動,但是他們一個一個全部都死光了。我們去竹山,竹山醫院那裏也是成千上百的活屍,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遇到一些軍人,不過軍人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體溫偏高就會被他們殺,好幾百個難民窩在中興新村,跟乞丐一樣,就連要走,也像是逃難一樣。我們要逃離我們國軍的追殺,是國軍耶,我以為他們會保衛我們,但是最後才發現他們心裡也只有自己。我們逃到鹿港,那裏也是幾乎都是活屍,逃出來的人都會先被活屍追殺,政府在哪裡?軍人在哪裡?……不是我們不相信政府,不過這一路以來我們實在看到太多人因為感染變成活屍,或者因為活屍所以夥伴死了太多、太多了。我寧願相信政府把我們人民當一回事,想救我們,可是現在我很清楚,他們都自身難保了,而我們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我……。」我語帶哽咽的說,「我只是想要再見到我的父母而已……他們本來在花蓮,想進去空軍基地避難,結果軍人跟警察開槍火拚,打贏的人也是想衝第一個上船去中國逃難……你要繼續在這裡等死,沒關係,我們大可自己默默開車繞去中部找地方北上,你弟弟也大可自己跟我們逃,繞繞遠路而已,你以為他現在來找你只是貪圖要你開船方便他投共嗎?不是!他不是只是想要利用你。他是希望你跟他一起逃,他只是不想看著你在台灣孤苦無依的葬生在活屍手裡。」
我一連串地說完了,郭文興感到訝異:「你……。」
「對,我就是替你把話說完,一開始我們找你的時候,你說,你三哥是開船的,他可以幫我們送到台中,但你一定希望你哥哥跟你一起往中國逃,你也不想看到他在這裡,每天被流氓勒索,好不容易有機會捕魚補充資源,但最後還是被搶光對不對。」
郭文興不語,大概是因為被我說中,也沒什麼好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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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忠先是把鈎槍放下,但又想是想到什麼一樣,又把槍舉了起來,「你這個紅衛兵年紀輕輕的,共產黨把你訓練得很好嘛,我這個共產黨狗弟弟怎麼會想到我,他自私自利,只想到他自己,他只是想要利用我這個哥哥。對,他那個破殘障,只會出一張嘴,賺得比我們這些賣苦勞力的漁夫還要多,對,我沒讀什麼書,只會捕魚、只會開船,但我不彎腰不低頭,不向中國低頭。」
「天啊。」我忍不住地說,按照道理,長幼有序,大人說話小孩沒插嘴的分,但我實在是受不了,「你要說我們是紅衛兵,隨便你,你嫌你的命長、活夠了,但是我們還年輕,我們沒辦法繼續在這裡耗,要跟我們走,賭一把看有沒有機會活長一點,都是你的決定。」
「你這個臭小子……毛沒長齊,輪不到你來對我說教,我……我吃過的米比你吃過的鹽還多,我……。」郭文忠顯得啞口無言,竟淪落到只能用年齡來回應我,但同時他的槍口也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
「郭文忠。」郭文興喚著他的兄長,「三哥。」
「幹什麼。」
「你不要再把槍口對著這個阿弟……難看。」郭文興接著說,「你知道爸、媽、大哥還有……二哥死後,我們家就只剩下我跟你了。」
「然後呢。」
「然後你見面動不動就動刀動槍,對,我們政治理念不一樣,我親中、你反中,可是我們還是一家人啊,對,我今天來這裡,不僅僅只是要利用你要你開船送我們去台中,你也跟我們一起上船去中國,上船要靠關係要靠錢打通關,你的錢我出,反正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我不是要批評政府,但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找個地方好好活下去,不要在這個破地方最後被活屍咬了最後什麼也不剩下。」郭文興罕見地深情向郭文忠喊話,說到後來,郭文忠也慢慢、慢慢的把槍放下了,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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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燕抱著孩子下車,問了問趙捷森,現在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郭文忠跟嫂子看見孩子,目光都轉移到趙捷桂身上,我才想到郭文忠與嫂子膝下無子,他們平常似乎也沒跟死去的大哥、二哥的晚輩往來,郭文興的孩子也沒跟郭文興往來,所以趙捷桂確實是他們少見的幼孫。
「那……那個孩子是誰的?」郭文忠問。
「我兒子。」李宓說。
趙子燕則顯得有點緊張,她抱著孩子,看起來想折回車上。
「沒事不要緊張……我可以看看那個孩子嗎?」郭文忠吞了口口水,這麼問。
「你先把槍放下就可以。」李宓抓緊機會,發現孩子正是郭文忠情緒的破口,她走到後面,將趙捷桂從趙子燕的懷裡抱了過來。
郭文忠把鈎槍遞給妻子,嫂子跑回房裡,將鈎槍收了起來。
郭文忠走到趙捷桂身旁,李宓抱著孩子看著他,一邊逗弄著趙捷桂,來,叫阿公,但趙捷桂咿咿呀呀的,只能發嗡嗡的聲音。
「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郭文忠問。
「趙捷桂。」李宓說。
「好名字、好名字,他也要去……也要去大陸嗎?」
「如果他們願意讓我們上船的話。」李宓回答。
「你們為什麼不留在台灣?」
「因為……我希望他能夠去更有希望的地方。」
「所以……所以你們真的不是紅衛兵嗎?」
李宓苦笑,「看起來像嗎?我老公是台商,他在那邊的朋友說他們那邊暫時還安全,解放軍全面接管,至少港口那邊都壓制活屍了,還算安全。」
「你老公呢?」趙文忠問。
「死了……被活屍咬死。」李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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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忠沉默了一會,「讓我想一下,我要想一下。」他迎來妻子的目光,這時候嫂子也走到了我們身旁。
「讓我考慮一下。」郭文忠說,「我會考慮是不是要載你們去台中。」
「這才對嘛。」郭文興喊著,但郭文忠立刻反嗆了他的小弟。
「我不是因為你才答應你們的,我是為了那個孩子……還有他。」郭文忠指著我。
「但你們答應我,如果你們去台中發現不順利,讓我開船載你們去高雄投靠政府。」郭文忠說,然後他對著我說,「包括你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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