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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興開著他的賓士車,副駕駛座坐的是不時與他拌嘴的兄長郭文忠,後座則坐了我跟黃秉憲,由於得先確認「敵情」,吃過朝蒂嫂子的豐盛大餐後,其他人留在郭文興家小憩,由我們四個人前往塭仔漁港附近溜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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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郭文忠家啟程不久,就抵達了伸港最近的漁港——彰濱小漁港,那裏有幾個漁人還在作業,守衛港濱,畢竟沒人希望出海後風雲變色被活屍包圍。幾個漁民各自拿了大型農具,在岸邊一邊聊天一邊守衛港濱安全。
他們一見到賓士車,就知道是郭文興,將我們攔了下來,先是好奇不用盤貨的,鮮少來港口的郭文興竟然會大駕光臨,旋即在副駕駛座發現是他的死對頭郭文忠,更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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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是什麼風把你兩個死對頭吹在一起。」
「焚風啦。」郭文興不改他的風趣本色。
其中一個黝黑的大哥,開了郭家兄弟的玩笑,「欸郭文忠,你不是常講什麼中國病毒活屍,阿你弟不就中國腦粉嗎。」
「什麼中國迷,人家要投共了。」郭文忠不快地說。
「投共,要繳好多錢耶。」另一個男子這麼說,「我聽說中國人不收新台票,都收黃金白銀不然就是美金哪。」
「他都開賓士了,後車廂都是鈔票啦。」郭文忠說。
這夥中年男子閒聊了好一會,內容不外乎就是輪流開兩兄弟的玩笑,他們兩兄弟彼此鬥嘴的兇,但跟外人的互動中,兩個人都是不動肝火,語帶嘲諷的開了玩笑,惹得大家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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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矮胖男子過來驅散我們,欸,不要聚在這裡,不然等下孫興維來了,又要廢話有空聊天,沒按時交漁獲,到時候又在那邊動刀動槍的,講這麼好聽,結果我們這些漁民出去捕魚時,還不都是其他人在幫忙防守,那些鴿子只會出一張嘴,跟收保護費卻不做事的角頭流氓沒兩樣。
「你們不知道嗎?孫興維那個臭條子被幹掉了,我後面幾個阿弟仔做掉的。」郭文興傲氣的說,說完後還望了照後鏡中的我們,他現在竟然拿我們來吹噓。
矮胖男子聽聞後,大聲嚷嚷,真的假的,你這個臭瘸子講的話猴蕊蕊(台語),把幾個人全都給叫來附近,他們感到不可置信,竟然有人制裁那個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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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連繫上我父母後,談定晚間十點與父母約定在台中麗水漁港碰面。他們先告訴我們,得先進入台中市區觀察情形,晚點才能再來電確認,畢竟台中的狀況他們完全都不清楚,沒辦法保證什麼,更是擔心我們乾等時發生意外。
於是我們整個下午就待在郭文忠的家裡,朝蒂嫂子用米飯幫我們捏了一些飯糰,讓我們帶在往中國的船艦上吃,有外人在場,郭文忠與郭文興兩兄弟的爭執少多了。幾個大人在客廳揚聲聊天喧嘩,不喝酒的郭文忠,甚至倒酒分大家喝,我原本也想淺嘗一口,我趁著他們不注意倒了一杯,但郭文忠在我準備舉杯時將酒杯移開,喂你還沒滿十八歲吧。
我沒回話,趙捷森說,又有什麼關係,現在又沒有警察社工,什麼兒童福利法未滿十八歲不能喝酒,誰還管那些破事。
「不行就是不行,他還在發育,是我們台灣未來的棟樑。」郭文忠說完後,郭文興忍不住又回嘴,「你不是說人家是紅衛兵,荼害我們祖國未來紅衛兵不是正合你意嗎。」
我見他們又在鬼扯,便找了理由端了空盤去廚房,才發現朝蒂嫂子正收拾廚房,而洗碗槽堆了碗盤,自發性的洗了起來。
朝蒂嫂子見到我主動幫忙,顯得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是客人,怎麼可以讓我來洗碗,我說沒關係,反正那些大人也不會來幫忙。
朝蒂嫂子說我很乖很懂事,當我的爸媽一定很幸福。我說朝蒂嫂子燒菜好吃,當她孩子才幸福。她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腹部,說可惜她就是不爭氣,她爸媽幫她取了招弟的名字,但是爸媽後來的兩個孩子,也還是女孩,沒生出兒子。
她說她爸爸再來兩個妹妹取名更過分,一個取名陳往琪,另一個叫作陳朵瑜,就是白生白養還有多餘的意思,後來兩個妹妹都送養了,但是她卻跟兩個妹妹感情最好,但只可惜兩個妹妹都嫁到北部,現在都沒消息了,讓她很擔心。
我說,沒事的、可能只是手機沒訊號沒電。
朝蒂嫂子說,希望囉,她接著說起自己的故事。招弟這個名字,也沒自己生出任何孩子,連個女孩都沒有,或許這就是她爸媽當時取名想不到,也成為了最反諷的事情。
她說,如果她有孩子,希望跟我一樣懂事,大人吵架時能夠跳出來說點正經事,幫忙調停,看看現在郭文忠跟郭文興,他們兩個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待在同一個空間超過一個小時了,真的很謝謝我們。
「才要謝謝郭文忠大哥呢,他願意幫忙,完全解決我們的問題。」我說,要不是沒有郭文忠大哥的提議,我們只能深入台中山區,屆時不知道還會遇到多少問題,根本沒可能有機會再與父母團聚。
「你們一定要去中國嗎?」朝蒂嫂子問,「你們也可以搬過來跟我們一起生活,我相信你爸爸、媽媽一定也是好人,大家可以互相照應。」
「我跟我爸媽見面時,一定會問他們的。」我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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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幾個阿弟開槍殺死孫興維的。」郭文興得意的說。
賓士車外的幾個人顯得鬆一口氣,他們問,再來會換誰管事,郭文興則是搖搖頭,不知道。
「所以,也有可能會換成其他人變成老大。」矮胖男子嘆氣道,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問我們怎麼會忽然來這裡:「你們該不會要教這幾個人出海捕魚吧。」
幾個人交頭接耳,從年紀來看,他們大多都是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男子,確實在漁民的世代交替上可說是青黃不接,有人大聲叫好,說他們老早就需要有年輕人幫忙接班,他們這群老的撐不了多久,疫情也不知道要繼續多久。
「沒有,才不是。」郭文興斜眼望了副駕駛座的郭文忠:「我們要搭船去台中,要去塭仔漁港搭船。」
「不行,那邊不能去,很多活屍在那邊,越聚越多,還好很多人跑得快,看見港口不對,轉往王功跟麗水,有些人硬往這裡上,但這裡太淺,擱淺在外海,聽說林仔家老二跟阿明他弟都跑不及,連人跟漁獲都被活屍吃了,開始越聚越多活屍,過不去。」黝黑的男子這麼說,他說他也有船在那邊,完全放棄了。
「數量多少。」郭文興指著郭文忠問,「這個台獨份子說有上百。」
「沒有這麼多啦,你聽他在臭彈,幾十有啦,不過今天阿文開回去,說有變少了,人跟漁貨都被他們吃差不多了,他說可能過幾天就走了,他要在海上繼續待幾天等靠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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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駛離彰濱漁港後,幾個人稍微討論了一下,郭文忠轉頭過來向我們解釋,一開始他聽人在傳,確實是真的有上百個活屍,沒騙人。
我們也不怪他,畢竟活屍的狀況本來就是動態訊息,但我以郭文忠的計畫稍微延伸,既然彰濱漁港也有船,那怎麼不從彰濱漁港走水路接塭仔漁港,這樣不就能夠避開塭仔漁港岸上的那些活屍嗎。郭文忠跟郭文興同聲反對,這倒新鮮,他們都說如果只是載兩三個人,那沒問題,但彰濱漁港都是小型漁船或膠筏,加上彰濱漁港是淺水港,船隻只要吃水量一重,就駛不出漁港。
那只要幾個人從彰濱漁港上船就好,再把大型船隻從塭仔駛回彰濱,或者開更多艘膠筏去溫仔也行哪。郭文興反問我,沒聽見其他漁民談到大型漁船進不了彰濱漁港嗎?
郭文忠也在一旁答腔:「你們旁邊這個中共同路人又不會開船,這種時節,要去哪裡找其他漁民幫忙開船載人去塭仔漁港?再說你當我們漁民是優步哦。」
他們兩人倒是這時候挺團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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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沿著海濱行駛的我們,就在路上見著了幾個落單的活屍,他們三兩成群,按照郭文忠或者彰濱漁民的資訊,我們以為會見到更多活屍,因為我們在漁港附近搞的那場爆炸,害得不少分散各處的活屍都聚集起來才對。
「你好像對活屍的移動不清楚。」郭文忠說,接著他開始訝異起來:「中共同路人都窩在伸港不知道就算了,你們怎麼也不知道。」
我跟黃秉憲似乎都在南部移動,應該說是我們不斷移動,不知道活屍移行的規律。郭文忠指出台灣活屍疫情爆發後,因為不時還會從彰濱出海捕魚,也會跟其他漁人交換情報,他告訴我們,活屍跟我們認知的蝗蟲侵襲不太一樣,蝗災大多是集體活動,一個地方徹底掃蕩後才會移動,但活屍似乎更有默契一點,他們能夠判斷一地的食物夠不夠群體共食,搶不到食物的活屍要不在一旁等碎肉,不然就是提早移動去其他地方搜索食物,所以這種三兩成群的就是搶不到食物,最為孱弱的,再來應該就可以看到更大群的活屍。
他敢打賭,塭仔漁港那邊應該剩下數量不多,但可能會是比較強壯的。
郭文興懷疑,說郭文忠怎麼可能知道這麼多,他先前才誤傳塭仔漁港有上百個活屍過。
郭文忠乾笑幾聲,他說他又不在現場,聽人家說的難免會講錯,但他在鹿港、線西、芳苑的漁民朋友很多,大家有些都還有聯繫會互通有無,這也是他們歸納出來的。所以看到落單的活屍在移動,就要注意後面可能有更大群的活屍,通常就要先撤離上岸,他們在海上或河道上彼此都會用無線電彼此警告,只要能夠撐過活屍大規模移動就能夠趁隙離開,或者我們可以選擇過幾天,等塭仔漁港活屍離開後再動身。
果不其然,就在我們更靠近塭仔漁港時,活屍群體就變得更大、更多了,幾乎都是五人以上成團的,有些群體看見我們的車子,更是忍不住追逐起來。
「要不,我們把他們引走不就得了。」我這麼說。郭文興寶貝他的愛車,他車速不快,就保持活屍追不到的速度,他也不想撞活屍搞得自己汽車傷痕累累。
「要引去哪裡?線西市區那裏活屍才剛走過,工業區說是沒人,不過也有一些老闆帶了自己家眷躲在裡面,還聽到有人說昨天晚上有人在工業區械鬥,黑道尋仇還是怎麼樣不知道,我們把活屍引走能引去哪裡,活屍自己走去哪裡把哪裡滅了不就算我們頭上了。」郭文興這麼說,「伸港前幾天也是有大批活屍經過,不管把這些活屍引去哪裡,都會有人遭殃。」
郭文興說的沒錯,引去哪裡都不對,只是把問題丟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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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活屍本來就是搶不到食物的,他們會四處走,我們的問題要自己解決。」郭文忠說,這點他們兩兄弟倒是一致,他繼續說:「你們那群人,能打嗎?」
「我們殺了孫興維,也一路從竹山殺到這邊,你說呢?」黃秉憲說。他接著解釋,「我贊成你們的想法,不過要看到底有多少活屍才能夠判斷」
再開了一段,活屍沒了,只剩下空蕩蕩的路面,行經涵洞的賓士車轉了個彎,拐了進一條狹窄的道路,左側有幾座鐵皮搭建的市場,有幾個活屍在裏頭翻箱倒櫃,看見我們開車進來,露出懷疑的表情。
郭文興說,「就看幾眼,我們立刻就走。」
郭文興話一說完,才駛進漁港,我們就看見左前方出現了幾艘漁船,漁船規模明顯比彰濱漁港的大小還大得多,地面上有幾具白骨,散落了一箱又一箱,但破損的保麗龍盒,有些活屍正在啃食著發臭的魚類,有些活屍則散坐、躺在在各處,他們都活著,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失去活動力。
細看才發現有幾個活屍正在嘔吐。
我們沒開窗,卻都能聞到各種味道在空氣中蔓延,有人類屍體腐臭味,海鮮在太陽曝曬下的發臭腥味,還有各種人類的嘔吐、糞便味道。
這些活屍為了存活,生吃魚類,卻也是拉得吐得一蹋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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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活屍見到我們,放下手邊的東西站了起來,準備往我們這邊靠攏。
郭文興開始倒車,我們在漁港停留的時間還沒有十秒,就連原本在鐵皮市場的活屍都還沒來得及從後頭攔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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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殺得完嗎?」郭文興問,「比想像中還要多很多。」
「不過很多活屍看起來都奄奄一息……他們是吃了海鮮烙賽跟食物中毒了嗎?」我說。
「看見來狀況好的,頂多二、三十個,十幾個、可能更多都倒了。」黃秉憲說,「如果光靠我們,可能還是有點危險,最差的情況可能會折損幾個人……郭大哥,你跟你老婆能打嗎?」
「你說我弟,一個瘸子跟一個中國大媽,是多能打。」郭文忠說,「但是我們漁民能打,我們塭仔漁港群組的人,少說也有幾十個人,今天早上有人說,這樣下去沒幾天就換我們餓死了,我問看看他們要不要一起幫忙。」
「他們可能會來幫忙嗎?」我問。
「我們靠海吃飯的人,讓這些中國來的怪物吃佔領漁港,我們沒辦法忍受,讓你們看看我們漁民到底有多團結。」郭文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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