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亞瑠 - Cycas 48　既往不咎

瞪著電腦螢幕，胡筱婕正在腦中飛速思考如何能解，發呆一上午，仍一無所獲。

向前輩不恥下問、找陳煜炘學長，還是繼續苦惱？

寫下這段code的工程師早已離職，留下漏洞多年未解，又剛好落到一個新人手中，目前除了無法正常發揮功能以外，還浪費公司一上午的實習生薪水。

接連數日，都與分配到手上的「前朝餘孽」難分難解，胡筱婕不禁腹誹，解鈴需繫鈴人，可她上哪找人？

而且，為何非得由一個實習生來解決？

難道，這就是現實的無奈？逼人得向現實屈服？

「——筱婕。」

一團亂的思路在被陳煜炘喊住後，更是千頭萬緒，想開口，卻迎上他帶著點困惑的表情。

「午休。」

經此提醒，胡筱婕才驚覺自己專注過度，竟然沒聽見午休鈴聲，「噢、噢，好。」

對方沒多做停留便離去，她強行壓下想提問的衝動，並關上螢幕電源。

根據近日觀察，學長恐怕比她還要忙碌，上頭不斷將業務往陳煜炘手底塞，且皆為急件，雖現階段迎刃有餘，卻也讓旁觀者為他捏把冷汗。

此時別再給人添麻煩為上，但，障礙還是堵在原地、紋絲不動，胡筱婕不知道能找誰商量，只好取往日的薄弱經驗逐一試錯，以至於上班時間越感漫長、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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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是最近少數能讓胡筱婕放鬆的時光，尤其霍氏員工餐廳不收費、味道也不差，適合即將開始繳納「房租」的社會新鮮人，取過餐盤，不著痕跡地瞥了窗邊，那是汪翊寧熟悉的座位，收回視線，把專注力放在挑選菜餚。

回頭想想，法務和研發之間，除公事來往，再找不到私下互動契機，為了空穴來風的謠言對男友發脾氣，實屬衝動下的無理取鬧，胡筱婕不敢詢問對方是否還生氣，倔強也使人找不著道歉時機，如此僵持過了一個月，其煩躁程度不亞於工作挫折。

舉著餐夾，定睛一看，餐台上出現沒看過的選項，她忍不住驚呼，「竟然有牛小排？！」

入職後，她頭一次在自助區看到昂貴食材，不可置信地多夾幾塊。

「新來的？」

廚檯後的阿姨突然搭話，胡筱婕點點頭、下意識收住聲，目前資歷尚淺，和其他實習生也沒有私交，工作日除了業務，甚少開口。

可對方似乎有和她閒聊的興致，「代表，老闆娘今天進公司。」語畢，幫她添了滿滿一碗飯。

態度還算友善，她不知不覺接過話和碗，「老闆娘？」

「老闆娘常常帶食材給廚房加菜。如果有見到她，記得恭敬點。」

連連頷首，捧著托盤，轉身找座位時卻被撞得踉蹌，好在她平衡不錯，才得以避免被熱湯燙著，浮躁地抬眼，與一個年紀稍長的女職員對上眼，對方趾高氣昂的跺了兩步，雖然沒有開口，但責怪的意思不言而喻。

「……搞屁。」忿忿地嘀咕，蹙起眉，這才想起，剛才那位，似乎是上次向旁觀者八卦某人桃花史的同事，不曉得屬於哪個部門，胡筱婕又狐疑地瞇眼，天曉得她拐彎抹角的用意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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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餐，回座位、打算小憩，卻見螢幕上黏著一張便條紙，紙條寫著前任RD的聯絡方式，頓時精神大振，胡筱婕立刻扯下小紙條，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還是主動道歉吧！說不定對方也在等，剛才發生的小插曲直接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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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潔落地窗、簡約休憩區和陳設的各種植物，男友公司的門面給了謝昕歆一絲不苟的印象，忐忑地頻頻整理儀容，覺得圓領上衣配牛仔短褲的學生扮相，和一塵不染的大廳格格不入，坐在迎賓沙發區，盡量忽略前台偶爾拋來的疑惑，她裝作若無其事、壓下膽怯的唇角，將專注力放在手邊盆栽的標示牌上。

「石竹」

放眼望去有好幾盆，標牌所示的花期未至，皆為樸素的綠葉模樣。

此時正值下班時間，光是週遭來往的人潮就令謝昕歆如坐針氈，她沒有配戴任何識別證，也沒有向前台告知就逕直坐下，一待便是5分鐘，特異獨行所以引人懷疑，她掐著手機，心想，為何溫靜穎還沒下樓？

「昕歆？」

抬眼，出聲者是準備下班的胡筱婕，她稍稍鬆了口氣，「姊。」

「找霍大哥？他應該沒這麼快下班。」

「我知道，不是來找他。」甚至忘了先告訴霍子璋，思及此，不安的情緒又湧上。

「那妳怎麼會來？」

「溫姨找我，說是有東西要給我。」由於晚點還有實驗，必須趁傍晚外出吃飯的空檔跑一趟。

未等到人不敢貿然離開，焦慮地摳著指尖，謝昕歆擔心臨時跑來會造成男友的困擾，霍子璋從未帶她進公司，不清楚立意為何，但現在她感覺這場合過於拘謹，一個人待著不免覺得彆扭。

「啊！」胡筱婕發出語助詞，像是想起什麼，轉而問，「妳說的溫姨，該不會是指老闆娘？」

不待謝昕歆回覆，身側的櫃台前先起了爭執，傳進表姊妹耳裡的話語有些不堪，兩人不約而同蹙起眉。

只見兩名女性職員圍著前台，其中一人率先拋出譴責，「喂！」緊接著甩下文件夾，發出的悶響使前台人員嚇一跳，「顧門的，妳們在幹嘛？」

前台職員怯怯地張望，壓低聲音說，「呃……媛媛、均君，妳們小聲點。」

「現在公司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女人不懷好意地說道，語畢，還朝表姊妹的方向瞅一眼。

「喂——」輕蔑的表情很顯然被胡筱婕捕捉到，她握緊拳頭，「妳什麼意思？」

名為「均君」的女職員挑了挑下巴，「兩個學生待在公司樓下遊蕩，被客戶看見，觀感可不好。」

「均君，她有戴員工證……」

無視前台的規勸，另一人持續向表姊妹針鋒相對，「喔，旁邊那個沒有啊。」

「就是，閒雜人不該坐那吧？」

「這……」

「還不叫保全？」

「那位妹妹也沒做什麼。」

「偷懶還不打草稿，如果公司不小心混進怪人，看妳要怎麼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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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爭執不下，一向不喜歡捲入麻煩的表妹扯了扯胡筱婕的背包，「姊，我們先走吧？」

「蛤？憑什麼？」沒有理由向莫名其妙的針對低頭。

「還是，妳也在等人？」

提及「等人」，胡筱婕心裡就有氣。

透過幾人一來一往的互動，終於知曉那位員工名做「高均君」，基本可確定兩人素不相識，可想到對方充滿敵意的各種怪異言行，若有似無的挑撥，接二連三，忍不住想上前給這女人一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自己不好惹！

但，陷入掌心的刺痛感又令胡筱婕憶起汪翊寧的三申五令，「進入職場，可不能再隨便使拳逼人折服」，她時刻警惕，避免重蹈覆轍。

「——這是妳們幾位的待客之道？」一道突如其來的質問從幾人未注意的死角傳來。

聞言，幾名員工都瑟縮了一下，「……老、老闆娘。」

員工們對出聲制止的年長女性鞠躬哈腰，低頭時神色忐忑、面面相覷，除了愣住的胡筱婕。

大家口中的老闆娘，不就是霍大哥的媽媽？腦子還沒轉過來的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過肩褐色捲髮找不出一絲銀白，壓低眉眼才能察覺的魚尾紋，淺藍襯衫搭配修身西裝長褲，和腳下高跟鞋，凸顯其高挑與知性的「女王風範」。

老闆娘一手支著下頷，挑眉、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員工。

除卻氣質，渾身上下找不到這對母子的相似之處，胡筱婕困惑地屢屢皺眉，沒察覺自己失態，卻也沒被額外刁難，在一陣靜默後，老闆娘朝她身旁的表妹招手。

「昕歆，來。」

完全在狀況外的謝昕歆順勢喊了聲，「溫姨。」

聽聞這稱謂，老闆娘馬上笑逐顏開，親暱地攬過表妹肩膀，並交代前台員工，「她是我的客人，記得長相啊。」

「是，老闆娘。」前台員工也不馬虎，仔仔細細地瞧了回，把謝昕歆看得不好意思。

此時，從電梯那頭快步走來的霍子璋，身後跟著助理，見到大廳的混亂後明顯愣了一瞬，「媽……！」

老闆娘沒回頭，只是口頭叮囑，「子璋，這兩個你底下的，帶回去熟讀員工手冊。」

臨時被喊下樓的兒子顯然一頭霧水，且尋不著任何解釋，因為親媽自顧自和未來兒媳扯起家常。

「我覺得，這絕對適合，便買了，」說著，從左臂上的精品提袋中，取出一個包裹得嚴實、但不妨礙旁人知道裡頭是精品的包裝盒，「快看看。」

見狀，霍子璋連忙出聲抗議，「媽，我說過——」

「你很囉唆，這我要買給昕歆的，與你何干？」

男人被母親的訓斥嗆住，臉上表情千變萬化，半晌才訥訥地開口，「……至少該告訴我發生什麼？」

老闆娘還是未正眼瞧過兒子，全副關注都在未來兒媳身上，「妳表姊也是我們員工？」

表妹抿抿唇、點頭表示肯定，胡筱婕被桃花眼掃來的視線嚇得一顫。

「妹妹。」

見到老闆娘朝自己招手，現在感到懼怕卻為時已晚，她只能硬著頭皮靠過去，手持員工證讓對方過目。

「胡筱婕，資訊，新進實習生。」連連點頭、表達回覆，雖說笑容可掬，可剛才一番震攝令人害怕，胡筱婕擔心一旦答錯、惹怒老闆娘會被開除。

對方又問，「剛剛怎麼了？」

「她們兩個，想趕我們出去……而已。」短短一句話交代，且有些心虛和不肯定，畢竟只是基層員工間的小摩擦，胡筱婕認為，應該犯不著請這兩尊大佛主持公道。

被指控的兩名員工顯然想辯解，卻似乎礙於老闆娘的威嚴而悶聲不響，見此，這位雍容爾雅的夫人僅是淡淡一笑。

「沒什麼，昕歆也沒有講清楚，對不對？」表妹在推託禮物之間再度點頭如搗蒜，老闆娘陳述的語氣平和，「算不上誰的錯，謹記員工守則，既往不咎。」

停頓片刻，「既往不咎啊。」

為何要提兩次「既往不咎」？胡筱婕摸不著頭緒，可霍子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難看，他以低沉嚴肅的口吻喊住自己下屬。

「張媛媛、高均君，隨我上樓。」

而表妹被老闆娘領上樓，獨留她在前台，正思考是否該直接回家，另一個男人突然出聲，「胡筱婕妳要去哪？」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汪翊寧，「呃……」剛才從頭至尾都不敢亂瞄。

「談談？」

語氣聽上去沒有火藥味，一直緊繃著的情緒跟著放鬆，「好啦。」

這次沒有再做無謂的堅持，順勢接過對方的話，並跟著釋出歉意，「中午……謝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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